“殿下!”
身後傳來秋白火急火燎的呼喊聲。
李徹回過頭去,隻見他率領數名親衛疾馳而來。
眼見李徹安然無恙,秋白方舒一口氣,翻身下馬,疾步上前。
燕三拱手道:“秋總管。”
秋白卻是理都沒理他,徑直跪於李徹麵前:“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降罪!”
李徹看到燕三表情尷尬,不由得皺了皺眉。
“你是該責罰。”
秋白聞言,麵色愈發蒼白,垂首不語。
“危急時刻,我最信任的親衛,我最倚重的親衛竟未能護駕,反倒是爾等輕視的燕三護駕有功,先一步尋得本王。”
“你們又是怎麼好意思,瞧不起人家燕三的?”
寧古軍中層軍官瞧不起燕三,這在李徹看來完全就是職場歧視和霸淩。
身為老板,他不允許這種事情一直存在。
上輩子自己剛剛參加工作時,也遇到過這種事,知道這種滋味不好受。
自己淋過雨,就想給他人打把傘。
秋白羞愧難當,看向燕三,拱了拱拳道:“燕隊正,是我的不對。”
燕三慌忙側身避過,連連擺手。
“不敢,不敢。”
雖然兩人平級,但封建社會的階級差彆很難跨越。
未加入罪徒軍之前,秋白出身士卒,乃是‘士’的階層。
而燕三身為飛賊,哪怕是頂級大盜,依然是最底層,乃至不入流的階級。
“行了,他既已道歉認錯,你就受著。”李徹瞪了秋白一眼。
雖然很厭惡這種封建階級差彆,但李徹也清楚,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
哪怕是後世那個社會,人人平等依然是任重而道遠。
但至少在他的麾下,不能有世家門閥和賤民之分,這種類似三哥‘種姓製度’的破風氣。
“傳令全軍,原地休整。”李徹看向秋白,“我們需要重新製定一下計劃了。”
。。。。。。
朔風凜冽,寧古郡城如同一座冰封的牢籠,匍匐在蒼茫大地之上。
城中殘垣斷壁,積雪覆蓋,處處透著蕭瑟之意。
王六緊了緊身上的破舊大衣,對著凍僵的雙手哈出一口白氣。
這鬼地方,還真是冷得徹骨啊。
身為江南人士,他從未經曆過如此酷寒,隻覺刺骨的寒意似要將他的血液凍結。
好在入城之前,燕隊正讓所有人將獸皮縫在衣衫內裡,這才勉強抵禦住些許寒意。
王六本是江南水鄉的一個潑皮,後因與人爭執失手殺了人,判入罪徒營。
他身材瘦小,動作敏捷,走跳得快,所以被燕三看中,調入斥候營。
在芒碭山中,他憑借著敏捷的身手,手刃了一名賊寇探子,因功升為伍長。
進入寧古郡城後,燕三就讓他們自行活動,去收集城中情報。
王六漫步在破舊不堪的街道,看著凍死在屋簷下的一具具屍體,心中的寒意比此時的氣溫更低。
當真是人命比狗賤啊
忽然,王六看到幾名男子急匆匆地從身側路過。
男人不奇怪,這寧古郡城中最多的就是男人。
強壯的女人都被蠻族擄走,替他們生兒育女了,而瘦弱的女人則很難挺過剛剛過去的冬天。
但讓王六感到奇怪的是,周圍的男人行色匆匆,互相交談一番後,都在往一個地方趕去。
身為斥候,王六立刻察覺到了事情有異。
收斂身形,他抬起腳,默默跟在人群後麵。
穿過一片斷壁殘垣,王六驚訝地看見,那些男人竟掀開一塊石板,魚貫而入。
王六目光一閃,佝僂著身體跟了過去。
下麵竟是一個黑漆漆的通道,眾人摸黑前進,誰也沒開口說話。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黑暗中有火把亮起,映照著幾個身影搖晃,仿佛鬼影一般。
王六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仔細觀察著四周。
隻見這地下通道洞口相連,四通八達,宛若一座地下城市。
王六心中詫異,他早年在江湖上倒是聽說過,帝都城溝渠眾多,形成了複雜的地下排水係統,多有不法之徒藏匿其中。
於是便形成了一個獨特的不法之地,名為‘鬼樊樓’。
沒想到,這小小的寧古郡城,竟也有一處類似‘鬼樊樓’的地方。
和帝都城的‘鬼樊樓’不同,這裡不太像是藏匿罪犯的法外之地,更像是一處百姓的避難之所。
王六沿著通道走了一陣,看到的多是老弱婦孺,雖然個個麵黃肌瘦,但至少還活著且眼中尚存希望。。
還有手持簡陋兵器的漢子巡邏,顯然是有組織的。
王六按捺住心頭震驚,向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不多時,來到一個類似大廳的寬敞之處,和王六一起走進來的那些男人也紛紛停住腳步。
眾人將期盼的眼神,投向大廳中央的一處高台。
一位身形消瘦的男子,著一襲洗得泛白的長袍,立於高台之上。
“諸葛先生。”眾人齊齊躬身,向那位男子行禮,語氣之中的那股敬意做不得假。
王六按捺住心中好奇,隨眾人一道行禮。
“諸位不必多禮。”諸葛先生聲音溫潤,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眾人直起身,靜候先生發言。
諸葛先生緩緩說道:
“今日冒險叫大家前來,乃是春日將近,一個冬天送來寧古郡的朝廷欽犯積壓已多。”
“怕是過不了多久,那些靺鞨人就要再次入城打草穀了。”
蠻族人以牧馬為名,四處劫掠,充為軍餉,俗稱為打草穀。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有人憤怒回道:“我等已是活不下去,蠻夷還要來搶掠,索性與他們拚了!”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憤怒地附和。
中原的百姓是最溫順的百姓,隻要能有一口吃的餓不死,他們就不會鋌而走險地動刀兵。
但在這寧古郡城,上層和蠻族勾結,是真真的沒給人一條活路。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彆提這些百姓了。
諸葛先生搖搖頭,待眾人稍稍平息,才開口道:
“我等並非不曾反抗,然則結果如何?數萬百姓赤手空拳,過半之人慘遭蠻夷屠戮!”
他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等性命,官府毫不在意,但我等自己不可不珍惜!忍耐一時,方有希望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