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三聖山,除了一個一言不和就殺人的祖宗,和一條眼睛不眨就吃人的大黑蛇,沒看見其他活物。
隻剩下九十九人的百人女團在塔底下站著,站了一會兒,領頭女修清清嗓子,說:“我們先尋個地方住下,既然掌門要我們侍奉師祖,那麼我們就必須留在這裡。”
“可是,霓笙師叔,這裡不能動用靈力,我們在這裡無法修煉,這可怎麼辦?”
木霓笙斬釘截鐵道:“不能動用靈力就不用!不能修煉就不修煉,如今最重要的是師祖。”
在這裡的人大部分都不敢反駁她,卻也有不願全部聽她的。“霓笙師姐,雖說我們是來侍奉師祖,可是師祖看上去……並不願意讓我們侍奉,我們留在這裡,恐怕徒勞無功。”看上去清冷如仙的女修道。
這仿佛是某一宮宮主的孫女,身份上和木霓笙相仿,她們都各自有支持的人,另外還有幾個陣營不同的女修,此時是各有心思,不知不覺,原本擠在一起的眾人就慢慢分開了,一堆一堆站著。
廖停雁:“……”不是,這才剛到地方,都還沒脫離生命危險呢,你們這就要鬥起來了?
聽著她們話裡帶話,你一言我一語,廖停雁竟然有種自己錯拿了宮鬥副本的錯覺。那什麼,咱們這不是修仙嗎?
一群妹子在這你來我往說了一陣,最後結局是分成三撥,分彆安置。一撥是木霓笙為首的掌門派,一撥是雲汐月為首的宮主派,還有一撥是不願意依附她們任何一個人,身份又普遍不高,抱團紮堆派。
原本,廖停雁應該是屬於最後一派的,然而沒人願意帶她玩,因為這些人都精明著呢。今日麵見師祖,一共兩個人得到他的‘另眼相待’,已經死了一個,還是身份不明的人,而廖停雁,保不準也是類似的情況,大家都默認她肯定有異樣,自然不願意沾上她,免得被她連累。
眼看著其他人都走了,廖停雁一個人,她也不擔心,直接走到了旁邊的台階上坐下,給自己錘了錘腿。
哎喲媽呀,腿可酸死了。已經是下午了,廖停雁摸出來一個乾坤袋,這一個是師父洞陽真人送的,傳說中修仙人士必備的隨身便攜儲物空間。當然,她這個品級一般,裝不了太多東西,裡麵總共也就隻有一個房間那麼大的空間,被她裝了全部的身家。
她摸出來一壺水,先洗手,拿鏡子出來照了照臉,把臉上不小心濺上的血擦乾淨,梳一下有些亂的頭發,然後漱口,喝點水,再拿出個桃子啃,墊墊肚子。她還是煉氣期,都沒築基,當然沒有辟穀,得吃東西的。
她這身體應該是個窮人,身家並不豐厚,但她所在的清穀天是專門種植靈植靈果的,所以吃的東西她不缺,這次過來帶了很多,目前看來,一年半載都餓不死。
如果她能活過一年半載的話。
和其他人一樣,廖停雁自己也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長了。但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死了說不定會回去,所以認真來講,她不是非常怕死,她害怕是因為怕疼。死不可怕,死亡帶來的疼痛才最可怕。
沒人理會她,廖停雁反而覺出一點自在來,她走出中心塔那一片陰雲籠罩的範圍,找了個能照到太陽的地方——一棟樓的樓頂。這地方清靜,沒有人過來,太陽又好,很適合午睡。
她每天都習慣午睡的,沒有午睡,總感覺整個腦子都不太清楚。
換掉了沾血的裙子,廖停雁擺出了榻和一張小幾子,躺上去後覺得太陽太刺眼,又找出一個眼罩戴上。眼罩是找清穀天的師兄要的,某種靈植的葉子,形狀合適,綁一根繩子直接就能充當眼罩,而且戴著會覺得眼睛清涼,遮光性又強。
躺一會兒覺得口渴了,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廖停雁連眼罩都懶得扯下來,繼續從自己的乾坤袋裡摸出飲料——清穀天出產竹液,甘甜清冽,清熱解毒祛火,喝一口,發出一聲舒適的喟歎,將剩下的隨手放在旁邊小幾上。
廖停雁在偏僻的某個宮殿樓頂補午覺的時候,其餘人都坐在一處討論目前的環境,人人臉上都是凝重與憂慮。
中間抱團派的有四十多人,聚在一處外圍宮殿裡,坐在中間的女子皺起眉道:“確實不能修煉了,不僅是靈氣無法自然彙聚在這裡,用靈石也沒辦法營造出一個聚靈陣,我懷疑這三聖山下是有什麼強大的陣法。”
掌門派木霓笙帶著人在另一處地方,她拿著一麵鏡子,愁眉緊鎖,“來時父親給了我這靈犀鏡,本想通過這鏡子聯係他,如今……唉,既然無法聯係外界,我們現在也無法出去,恐怕還是要往師祖那邊想辦法。”
“霓笙師姐,我覺得師祖有些、有些可怕,我總覺得,多看他一眼會被殺掉。師姐,那個被師祖殺死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木霓笙擺手:“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
隔壁是宮主派的雲汐月帶著十幾人,她們是人數最少的,但這十幾人普遍身份都高,基本上都是什麼長老家的,宮主家的後輩,一脈之主的天之驕女。她們聚在一起,也在說起那個被師祖殺死的人。
“雖然師祖看上去不太好相處,但他總歸是我們的師祖,我們庚辰仙府的前輩,總不會隨意對我們出手,他殺死的肯定是什麼不懷好意的外派之人,所以我覺得大家大可不必害怕。”
“對,富貴險中求,我相信大家來之前,家中都有說過那些事,我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們要趕在木霓笙她們之前接近師祖,得到師祖歡心!這可關係著我們庚辰仙府的存亡大計!”
她們各自說話,絲毫沒有發現大殿屋頂上無聲爬過去一條黑色巨蛇。穿著一身黑衣的老祖宗,就坐在巨蛇身上,將她們的話全部聽在耳中。
“你說這些東西,膽子有多大。”慈藏道君司馬焦,語氣裡滿是厭惡與殺意,聽得他身下巨蛇都微微顫抖起來。
司馬焦站起身,踩著巨蛇的身軀,穩穩走到它的蛇頭上,“走。”
巨蛇不知道他要去哪,隻漫無目的載著他在屋頂上徘徊。在過去的很多年裡,他時常這樣,醒著的時候會坐在它身上,讓它隨意遊走在這空曠的無數宮殿,白天黑夜都是如此。
他做任何事都沒什麼意義,心情也是陰晴不定,黑蛇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還是時常被他突然變臉嚇得蛻皮。
“嗯?”
黑蛇賣力地往前爬,努力做好一個能自動駕車的坐騎,忽然聽到身上祖宗鼻子裡一聲嗯,它立刻知機地停了下來。司馬焦看到了不遠處曬太陽睡覺的廖停雁。
彆人都那麼緊張不知所措,怎麼她卻能在這裡一個人躲著曬太陽睡覺?
“過去。”
黑蛇哼哧哼哧往前爬,悄無聲息爬到了廖停雁睡覺那個宮殿頂端。廖停雁選擇的這個睡覺地點非常好,首先,這裡有個觀星用的小台子,能放置睡榻,其次這裡地勢不高,離中心塔不近,哪怕有其他人在附近屋頂,也很難發現她這邊,最後就是這裡的光照好。
此時的廖停雁已經睡熟了,司馬焦坐著蛇來到她身邊,往她臉上的眼罩上多看了一眼,然後抬手把眼罩拈起來看她的臉。
“原來是這個膽子最大的。”
他收回手,目光放在廖停雁的肚子上,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來,自言自語:“連魔域的人也能混得進來,你說庚辰仙府如今這些沒用的東西,是故意讓她來惹怒我的,還是真的沒用到這個地步,完全沒發現?”
其實之前,他本來是想殺了這個人的。這種偽裝能騙過彆人,還騙不過他,隻是現在,他突然又不想殺這人了。
魔域要對庚辰仙府做什麼,與他何乾,他說不定比魔域的魔修們更期待看到庚辰仙府毀滅的樣子。
司馬焦想事情的時候,手下不自覺的劃過黑蛇的鱗片,然後手指稍稍用力,就摳出一塊黑鱗。
黑蛇:嚶。好好地,乾嘛又剝我鱗片。
司馬焦想剝就剝了,剝完又嫌棄這鱗片難看,隨手丟了。
“走。”
黑蛇猶豫著擺了擺尾巴,腦袋往廖停雁旁邊小幾上一個竹筒湊了湊。司馬焦看它這樣,將那竹筒拿了起來。
晃了晃,清澈的汁液在翠色的竹筒裡晃蕩。
他嗅了嗅,然後喝了一口,接著就嫌棄地呸了聲,“什麼東西,難喝。”把竹筒丟回小幾上。
黑蛇載著他回去中心塔,略不舍地吐了吐蛇信。它喜歡剛才那個味道,可惜主人是個狗逼,毫無人性,竟然一口都不給它喝。
廖停雁一覺睡到日薄西山,剛醒來還有些回不過神,以為是假期在家裡睡懶覺,摘下有點歪斜的眼罩,看著周圍的建築和遙遙的遠山與夕陽,她才回過神來。
哦,對,穿越了。
她坐起來,揉揉眼睛,隨手拿起旁邊小幾上的竹液喝一口潤嗓子。
“呼……”
“其實這樣也還好,風景好,也有吃有喝,不用工作,不就相當於白賺了個假期嗎。”廖停雁自言自語,砸吧砸吧嘴,又喝了口竹液。
她睡了一覺後,成功開解了自己,收起東西,準備找個地方休息。這裡的屋子特彆多,但大多是如空中走廊一般的建築,其他人住在了外圍的小樓裡,她就找了個附近的空屋子,離其他人不是很遠,但萬一發生什麼,都能聽得見。
她選好了房間,一個麵積不大的閣樓。這裡不知道怎麼回事,到處都空蕩蕩的,所有房間裡都沒有家具和物品,連灰塵都沒有,廖停雁稍微布置了下,拿出照明的萬年燭,和一些食物,獨自一個人看著夕陽,吃了頓燭光晚餐。
一旦把現在看作難得的度假時光,就感覺整個人都舒適慵懶了起來。
唯一不好的就是食物單一,晚餐的話她比較想吃點味道重的,像是肉類啊。
天徹底黑了下來,廖停雁無意間往下看,發現白天見過的日月幽曇花,整個變了樣子。白天時是白花黑葉,但到了晚上,竟然變成了黑花白葉。那些白色的葉子仿佛會發光一般,讓人能清清楚楚地看見簇擁的黑色花朵。
其實這很奇怪,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她看到的唯一的植物,就是這些花,其他的,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她看著樓下的花,忽然發現有一個妹子走到了那些花旁邊,似乎也在賞花。隻是她賞著賞著,可能真的很喜歡,就抬手摘了一朵。
廖停雁:“……!”等下!妹子!你身後!
妹子的腦袋被她身後那鬼魅一樣的人影隨手摘了下來,動作就像剛才妹子摘花一樣。
鮮血從無頭屍體上噴出來,灑在瑩白的葉子上,場麵顯得異常凶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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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停雁捂住了嘴,免得把剛才吃的東西吐出來了。就在她扭頭的那一瞬間,摘人腦袋的黑衣祖宗抬頭看了她這邊一眼。
當廖停雁再看過去的時候,人已經消失了。大黑蛇在那裡,把屍體吞了。
……
“不好!我玉家的溶溶本命之火熄滅了!”庚辰仙府內府燈閣,十幾人圍坐在百盞燈火之間,一個容貌秀麗的男人忽然伸出手往前一抓,口中喝道:“回!”
絲絲縷縷的白色在他掌中彙聚,男人這才臉色稍好,“還好,魂魄未散。”
他將掌中白霧吹出,頃刻間,一身軀透明的女子浮現在眾人麵前,正是因為摘花被摘了腦袋的那位倒黴蛋。
女子滿麵茫然,似乎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見到眼前的男人,欣喜地喊了一聲:“外祖!”
玉秋霄怒其不爭,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不是囑咐你事事小心嗎!怎麼這就死了!”
玉溶溶愕然:“我死了?怎麼死的?”
玉秋霄給她氣笑了:“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死的?”
玉溶溶訕訕:“我,就是看到師祖那裡種了很多日月幽曇,我隻是聽說過還未見過,一時好奇,就想摘一朵看看……”
眾人一片無言,玉秋霄簡直想再給她一掌,讓她魂飛魄散算了,“你!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愚不可及的後輩!日月幽曇,那是你能摘的嗎?啊?”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男人便勸他:“玉宮主,事已至此,你再罵她也無用,還是早些準備,將她送去轉世,過個幾年也就能接回來了。”
玉溶溶:“外祖,你給我選個好看的孕體,一定要長得比我現在好看!”
玉秋霄罵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給我閉嘴!”
庚辰仙府曆史悠久,已然是仙道中一個龐然大物,難免會有一些重要的優秀弟子無端隕落,後來寄魂托生就應運而生。原本是將那些對宗門有大用處大貢獻的弟子死後魂魄收集起來,用秘法讓他們托生在庚辰仙府附屬家族裡,等到孩子出生,便喚醒他們的記憶,再將他們接回來庚辰仙府修煉。
可是經過了很久,到如今,這寄魂托生,已經成為了庚辰仙府這些權勢者們用來維持擴大家族的工具,各宮宮主,脈主,一代代將自己的血脈親人與親近弟子延續,讓他們再次擁有生命。雖然寄魂托生隻能使用一次,但這樣長久的不變,也讓庚辰仙府的頂層們如同一灘渾濁的死水,日漸腐朽。
將玉溶溶的魂魄收起來後,在場十幾人,又繼續看向中間的那百盞燈,如今還亮著的就剩九十八盞而已,一天不到,滅了兩盞。
“第一盞熄滅的燈……”
“不必管他,師祖在這個關頭出關,不隻是我們怕,還有的是其他各派之人害怕,他們不管做什麼都是徒勞,師祖對我們都毫無護持之心,對待那些有異心的外派之人,就更不會留手。且看著吧,妖魔鬼怪,還未現行呢。”最正中的老者閉著眼睛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