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可能真的是鬼。
或者是光幕請來的托。
因為這些人的資料全都打不開。
桑桑用意識戳一下自己的名字,會跳出她的檔案,但她戳後麵跟著的一溜【未知用戶】時,光幕隻會冷冰冰地提示她:
【抱歉,您尚未接入烏蘇裡區春門江畔小山頂子村地區的局域網,暫時不能查看其他用戶信息。請問是否要上傳您的個人數據?】
小狗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桑桑沒多想,選擇了‘是’,然後又去戳一排排的【未知用戶】。
結果還是打不開!
【抱歉,您尚未接入烏蘇裡區春門江畔小山頂子村地區的局域網。假如經過您或您同伴的確認,您本人及您的係統均處於正常狀態,仍無法連接到網絡,請嘗試進行以下操作:
一、使用未拆封的第歐根尼羅盤儀,檢測您周圍是否存在靈氣值過高的標紅區域。
二、假如標紅區域距離您不足五百米,請立刻攜帶路引離開原地。
三、來不及逃脫的情況下,請使用隨身攜帶的地質錘擊打腦門,保持長時間的昏迷狀態以等待救援。
四、若無標紅區域,請重新啟動本係統並再次檢查網絡。】
“……”
係統提議說,遇到意外有三條路可走:逃跑、裝死和重啟大法好。
但桑桑爪邊既沒有所謂的‘未拆封的第歐根尼羅盤儀’,也沒見到什麼勞什子的標紅區域,她隻好跳過前兩條路,不抱希望地直接執行第三條——舔兩下鼻子重啟光幕。
得虧小狗本來就要舔鼻子以保持鼻頭濕潤,否則換個種族她都得把自己的鼻子舔禿嚕皮……
光幕重啟。
【抱歉,您尚未接入……】
舔舔舔!舔鼻子!
【抱歉,您尚未接入……】
桑桑:“……”
罷了。
看不了‘小山頂子村’其他人的信息就看不了吧!
她最後瞥了一眼隻有她一狗有姓名的排行榜,憂鬱地關掉光幕,打算去找點大自然的饋贈來填飽肚子。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宛如滾滾悶雷似的連串巨響突然在遙遠的北方炸開,連帶著生滿苔蘚、小型灌木和草本植物的地麵都隨之震顫不休,幾隻桑桑從未見過的、長著三對翅膀的怪鳥被驚得從針葉林中起飛,慌裡慌張地逃竄到堆疊得一層又一層的桶狀雲霧裡。
轟隆!轟隆!轟隆!
整個世界都在震耳欲聾的驚雷聲中抖動,桑桑心臟狂跳,跑到一塊能夠遮擋身體的石頭後麵,伏下身體,四肢緊緊抓住地麵,睜大漆黑有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濃霧遮蔽了她眺望遠方的視線,但卻有兩條直徑超過十米的光束,從幾百米甚至幾千米的高度傾斜著照射下來,那兩條橘黃色的光打橫掃過春門江,仿佛有一頭巨獸隱藏在雲霧之中,正用它巨大的眼睛俯瞰著平原與山林。
地震還沒停,在恐怖到難以想象的威壓下,桑桑完全不敢輕舉妄動,用後背緊緊貼著石頭,恨不得自己能變成鼴鼠鑽進土裡,也好過暴露在巨獸的目光中。
……
而此時此刻,不遠處的四位小山頂子村的考察隊隊員也聽到了從北方傳來的異響、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
初來乍到的新成員陳憐春和桑桑一樣慌張,第一時間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
“噓,彆緊張。”
另一個女孩何萱身材精瘦,此刻像貓一樣貼著牆根,嘴上安慰同伴,神色卻並不明朗。
她輕輕說道:“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要趕在冬天到來之前找到塔嗎?這就是冬天降臨的征兆,之一。”
“曾經有職業探險家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冬至。”
守行李的男隊員呂煜用木柴撥弄著火堆,簡短地說,
“你隻有離開村鎮才能聽到它的聲音,但誰都沒有親眼見過它長什麼樣子,隻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有可能是幾十年或數百年——它就會伴隨著雷霆、地震和兩道耀眼的光芒自北而來,圖南而去。它經過的地方風雲色變,草木凋零,河水冰凍三尺,雪下得如鵝毛一般大,不過這都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它走過的地方會滋生出一大批怪物,那些不是人的東西殺掉我們就像砍瓜切菜一樣簡單。”
蔣六順陰森森地接道。
陳憐春實在不喜歡聽他講話,轉頭問何萱:“萱姐,我們不是有個羅盤儀嗎?專門用來檢測有沒有怪物的那個。”
何萱點點頭說:“對,有。”
她隨手捋了捋自己乾枯潦草的淺棕色短發,從軍綠色皮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個棗木雕刻成的方盒,大拇指在盒邊輕輕一推,盒蓋打開,露出裡麵材質近似玉石的一塊黑紅色羅盤儀。
“這就是係統天天念叨的第歐根尼羅盤儀。”她向陳憐春介紹說,“未拆封的咱們買不起,也沒貨,其實拆封的不是不能用,隻偶爾不太準……”
那一次不準不就團滅了嗎?
陳憐春忍了又忍,總算忍住沒把這句不吉利的話說出口。
她眼巴巴地注視著比她矮了半個頭的隊友將羅盤儀平舉到胸前,口中念念有詞——陳憐春認真聽了片刻,發現何萱一會念的什麼鳥語數字、空間坐標軸,一會又變成了“乾為馬,坤為牛,震為龍”、“八卦相錯,數往者順”……主打一個東拚西湊的實用主義。
沒過多久,羅盤上的指針連帶著一小塊盤麵都變成了血紅色,而且紅得發亮,刺人眼球。
本想給新人演示羅盤儀用法的何萱一愣,腦子嗡的一下,把她震得後背發涼。
旁觀的蔣六順麵色陡變,一一叫出隊友的名字:“陳憐春!呂煜!何萱!我們走!”
陳憐春是新手卻不傻,眼疾手快地衝到土灶旁邊拾起路引和背包,又快速衝回隊友周圍,何萱單手緊握著紅光閃爍的羅盤儀,另一隻手從陳憐春那接過一半負重,火堆旁的呂煜慢了半拍,隻能孤獨地背起一人多高的行李,舉著隨身攜帶的地質錘,凝重地問:
“走,來得及嗎?外麵的東西是剛來的,還是……”
“怕是早到了。”蔣六順咬牙說,“我剛才就覺得不對勁兒。”
沒人有心情指責他的馬後炮。
冬至帶來的地震是間歇性的,眼下已經停了,陳憐春卻依然覺得視野在不斷抖動。她仔細觀察了兩秒鐘後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她的腿在抖。
何萱捏了捏她的肩膀,一馬當先地走出泥瓦房。
蔣六順緊隨其後。
陳憐春排在第三,呂煜斷後。
門外的霧氣幾乎濃重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宛若活物般張牙舞爪,吸吮舔舐著深林中的一草一木和路過的行人。
陳憐春緊張得出了一腦門汗,提著路引的手微微顫動。她有心把這重要的物資交給彆人保管,又覺得自己本就幫不上忙,多少該能乾一點是一點。
何萱專注地看著羅盤儀與腳下的路,果斷說道:
“反正路引剩得不多了,我們直接往小山頂子村的方向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附近有一座矮山崗,下方連著河階地,一直通到江畔濕地與河床。我們沿著河道走,走過了斷橋,就是小山頂子村。”
聽上去不算遠。
陳憐春的心情稍微振奮了一點,不顧酸痛的肌肉,努力將路引舉得更高。
乞賜封燈的光芒照亮了方圓十米的空間,正在這時,呂煜指著前方霧中影影綽綽的事物問道:“那是什麼?”
“萱姐,春門江邊的矮山崗上……以前有亭子嗎?”
何萱腳步一頓。
“沒有。”她說。
但他們眼前分明矗立著一座觀景亭,錐形的亭頂上插著一根紅旗,褪色的紅布條隨風起舞,生鏽的鐵杆如同利劍般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蔣六順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用耳語的音量說:“走不了了,敵人盯上我們了。”
“嘻嘻……”
這回,哪怕乞賜封燈亮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笑聲仍然清晰可聞。
“那誰來救小山頂子村?”
它模仿著陳憐春的口吻。
陳憐春頭皮發麻,大腦一片空白,兩隻腳底卻仿佛生了根。
背後的呂煜繃緊麵頰,用力推了她一把:“沒事,暫時沒事,先進亭再說。”
隊友半拖半拽地把嚇懵了的陳憐春拉進觀景亭。亭內繪製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佛陀聖像,可惜被風霜雨雪摧垮了一半,佛陀的頭不翼而飛,隻剩下伴隨佛陀身側的飛天,手持一杆長笛放在微翹的嘴邊,雙目低垂,冷冷注視著走進亭內的眾人。
第歐根尼羅盤儀是用來檢測靈氣值、以判定附近有沒有怪物的,現在已經沒用了。
何萱將它收進棗木盒裡,珍重地放回口袋,然後原地跺了跺腳,又冒險拿地質錘敲了敲亭子裡的石桌和石柱。
石桌和石柱傳回清脆的敲擊聲。
“實的。”何萱拎著錘子說,“八成是仙家手段,怎麼辦?你們誰有‘般若’或‘洞神’的傳承?”
戴著滑稽兒童墨鏡的蔣六順狠狠一抹黑色鏡片中間的鼻子,正當陳憐春以為他要挑大梁時,卻聽這男人說:“我手裡隻有南無加特林菩薩的傳承。”
“……”
何萱笑了,呂煜翻了個白眼,蔣六順嘿嘿一聲,說道:“你們彆著急,我看這亭子還有第二層,我先上樓看看。”
“你小心點。”
再討厭的人也是隊友,陳憐春忍不住囑咐了他一句。
蔣六順擺擺手,獨自走上亭角的樓梯。
根據他的經驗,仙家‘人’,不似身覆金屬、血管裡流淌著機油的機械生命那樣講究捕殺獵物的邏輯。
正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大限之期將至,他們這回估計難活了。
不過蔣六順雖然說話難聽,卻也不是什麼話都往外說。他懷著沉沉一顆心,邊小心翼翼地摸索上二樓,邊琢磨著自己手裡是否還有改天換命的底牌。
然而他沉重、傷感、複雜的情緒很快在看到蹲坐於觀景平台中央的桑桑時化為了烏有——
“狗……?”
“這樣危機四伏、殺機遍地、連人都不一定能活下來的地方,怎麼會有一隻狗?!”
思維停滯之際,那隻活像是蔣六順幻覺的黑白花色小狗,以一種和廢土生物格格不入到讓人驚恐的熱情甩著尾巴飛奔到蔣六順跟前,在他嚇得差點原地暴起的瞬間一躍而起、無緣無故地拿前爪踹了他一腳,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其他隊員所在的觀景亭一樓跑去!
蔣六順:?
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