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夏末帶著四個人風塵仆仆地來到枝江縣衙。
接待他們的團隊,由縣令季亮,主簿溫成章,縣尉林山組成,還有捕頭李天剛在下首作陪。
在夏末的堅持下,本來不想在酒桌上談案子的季縣令,隻能示意李捕頭。
夏末強調:“本案的案卷我已經看過,李捕頭可說說細節問題。”
李捕頭三十多歲,五大三粗,坐在酒桌前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點有用的。
縣尉林山瞪了他一眼,接過話題:“本來此案已被本縣定為服毒自儘,怎奈死者其母,終日以死相脅,並串聯數人上告,無奈才報請天承司複查。”
頓了頓又道:“死者張大勇的媳婦張寧氏,曾是本縣大戶寧員外的養女,案發當天,張寧氏正好回了娘家,也就是寧員外家。”
“張寧氏的娘家沒人了嗎?怎麼案卷上沒寫?”
“據說這張寧氏是寧員外多年前買來的,當時隻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具體家是哪裡,連寧員外也不知道。”
“他們夫妻感情如何?”
“開始還好,隻是後來張大勇嫌老婆不會乾活,隻會大手大腳花錢,就開始吵架鬥嘴,張大勇嘴笨,氣急了就動手打人。”
“既然感情不好,你們是否調查過張寧氏有沒有外情?”
“當時我們也認為張大勇是為奸情所殺,可是調查後,沒有發現張寧氏有問題。”
季縣令見夏末一開始談案子就投入,酒喝得無甚滋味,索性提議結束了酒宴,大家遠道而來,還是早些休息吧。
晚上大家各自睡覺,隻有袁重去找夏末,彆人他不知道,可是自己跟著跑了三天路,案卷還沒機會看呢,如何推案?
夏末也沒拒絕,將案卷給了袁重,讓他自己回去慢慢研究。
看過案卷,袁重陷入沉思。
其實案卷上寫的很簡單:枝江縣殺豬戶張大勇,有母張李氏,妻張寧氏,再無其他。
12月15日下午,張大勇被其母張李氏發現死於家中,經屍檢,體無傷痕,麵青紫,嘴唇及指甲發黑,係生前中毒而死。
檢驗胃內物,有豬心、豬肝、豬腸子等豬內臟,還有芹菜、香菜、大蒜等蔬菜,均無致毒物。
有大量飲酒,茶。
家中飯菜亦無發現有毒物,所剩豬內臟等物,酒、茶等亦無異常。
當時家中隻有其七十二歲的老娘,因耳聾,沒有發現異常,問其因,無所知。
走訪街坊四鄰,均無發現,夜裡無吵鬨聲,無激烈犬吠,一切正常。
家中無搏鬥痕跡,門窗亦無異常。
袁重琢磨,這是個什麼鬼?均無異常,人卻被毒死在家裡。
是真自殺還是高智商犯罪?
僅憑這些是看不出問題的,隻能等明天調查後再行推斷,還是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早,夏末便安排張大富和袁重去走訪四鄰,由李捕頭陪同。
老莊對屍體進行複檢。
夏末帶小朱調查死者本家和寧員外,由縣尉林山陪同。
袁重三人,走街串巷,圍繞張大勇家,展開調查走訪。
袁重發現,有捕頭李天剛在,這些小家小戶的居民,都不怎麼敢說話。
李天剛麵黑心粗,隻會對人吹胡子瞪眼,吆喝加嚇唬,弄得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這還調查個茄子!
袁重隻能跟張大富坐在一個街邊的小攤吃早點。
隻要不是在詢問鄰人,李天剛便悠閒自在,麵色和藹地跟兩位上官閒扯。
這算是職業習慣還是故意為之?
袁重不禁暗暗觀察這個枝江縣捕頭。
回頭看了看低頭吃的津津有味的俊俏公子,袁重踢了他一腳。
張大富愕然抬頭,嘴裡含著包子,疑惑地看著袁重。
“咱們這樣走訪效率太低,我覺得分三路,一人一個片區,最後再湊一下情況。”
“嗯嗯嗯”張大富含著包子懵懂地點頭。
李捕頭來回看了他倆幾眼:“還是讓我跟袁司徒一組吧,我怕你們單獨行動不安全。”
這家夥不像表麵那樣粗魯啊!是個有故事的人。
“貴縣的安全問題很嚴峻嗎?”
“哪有的事,我們縣都可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呢。”
“挺好,既然安全不是問題,那就按我說的辦吧。”
袁重說完起身,指著街道一側:“你倆走那邊,我從這邊走。”
李捕頭猶豫了一下,終於站在原地沒有再跟著袁重。
袁重一戶一戶地進去攀談,有談性高的,有冷冷不理他的,還有見他麵生,連門都不開的。
中午各組自己負責夥食,直到下午日頭西落,大家才在縣衙湊齊。
五個人湊在一屋,外加縣尉林山和捕頭李天剛。
夏末看了一眼老莊:“你先說說屍檢的情況。”
老莊咳嗽一聲:“因為防護措施不夠,屍體已經腐爛的厲害,皮肉基本十不存一。從骨骼上看,骨質發黑,確係中毒之像,實為生前中毒身亡。”
“中了什麼毒,有結果嗎?”
老莊搖頭:“此毒很怪,從未見過,身體有無外傷已不能確定,但全身骨骼完整無損,應該能確定是中毒致死。”
夏末的眼睛又看向張大富。
張大富也清了清喉嚨:“我走訪調查了十三戶人家,均是死者家附近的鄰人。
反應基本相似,死者張大勇,為人豪爽,與鄰家關係不錯。
殺豬技術高,有點閒錢,喜歡喝酒吹牛,不賭不票,沒有仇家,也不欠債,孝順老娘,對媳婦也還不錯。”
“唯一的仇家就是豬”林山開了句玩笑。
可是沒有人笑。
夏末掃了一眼袁重,然後又看看林山。
“我跟林大人去了寧員外家,事發當天,寧員外的老婆確實突發痢疾,張大勇的媳婦張寧氏到寧員外家伺候了一夜。”
我擦,咋沒問我呢?
就這樣被略了?
袁重分外糾結,是不是原來我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家夥?
還是個專業背鍋的家夥!
不理某人的糾結,夏末繼續道:“死者的母親張李氏,耳朵雖聾,卻堅持認為,自己的兒子是被人毒殺的。
其理由是,張大勇雖然四十三歲了,但是身體一向很好,他殺豬賣肉公道,很是賺了些銀錢,家境殷實,這兩年又娶了媳婦,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自殺。”
“媳婦還十分俊俏。”張大富插嘴道。
聽到這話,袁重腦子裡沒來由地蹦出個名字“潘金蓮”。
那西門慶是誰呢?
林縣尉此時沉思著說:“從各種跡象上看,死者確屬自殺,隻是動機不明。”
李天剛大聲道:“是不是誤服毒物?”
袁重覺得這小子想帶偏眾人的思路,還真不是個簡單人物。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都在思索。
袁重心裡琢磨著,既然從表麵上看不出問題,那就發揮一下我審問的優勢,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呃…我能不能訊問死者家屬幾個問題?”
李天剛噗嗤笑出聲來。
老莊臉上菊花重現。
夏末麵無表情。
張大富伸手拍拍袁重的肩膀:“兄弟,彆心急嘛,會有機會的。”
“我是為了推案,你們這是什麼眼神?”
林縣尉咳嗽一聲:“這個張大勇的媳婦,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婦人,就算俊俏又能俊到哪裡去呢,嗬嗬。”
“我真沒彆的意思…”
“行了,大家再仔細琢磨琢磨,還有什麼遺漏。”夏末揮手道。
“那我能去案發現場看看嗎?”
“你還沒完了?你去能看出什麼東西?”夏末有點惱火了。
“小重,彆急躁,以前也沒見你對推案這麼熱心啊。”老莊開解著。
這他麼讓我怎麼破案?
這家夥的後遺症也太強大了吧!
袁重沒法再說話,他的意見不被尊重,他的要求也被認為是彆有用心,他隻能閉嘴。
直到沒有人再說話,夏末便讓大夥散了。
林縣尉要請大家去飲酒,見夏末不說話,其他人也沒人敢答應。
林縣尉尷尬地帶著李天剛告辭離開,其他人沉默著。
來外地查勘命案,除了乾活,他們也沒地方可去。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縣衙門口,夏末才把目光轉向袁重。
“小重,你今天有沒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