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兩個老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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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西側,小院陳舊,門口貼著褪色的對聯和門神。

洪智有和老餘走了進去,廖三民正光著膀子紮馬步,兩手疾推哈哈吐納氣息。

有了上次飯局把酒言歡,大家明麵關係還是不錯的。

“廖長官,練童子功呢?”洪智有打了聲招呼。

“你咋知道?”

廖三民徐徐運氣收功。

“不是,你長這麼帥,青春就打算交付給這玩意了?”洪智有表示詫異。

“我是豫南人。

“小時候跟廟裡的師父學了幾手,後來參軍發現拉練特輕鬆,這習慣就保留了下來。”廖三民輕描淡寫道。

“原來是少林高徒,難怪老弟能視花花世界如無物。

“不近女色,洪秘書該說你是紅票了。”

餘則成在一旁道。

“看吧,餘主任就是小心眼。

“兩位哥哥,我是紅票行了吧。”洪智有攤手一樂。

“你要紅票,我現在就抓你領賞。”廖三民笑了。

這貨居然還有倆深深的酒窩,笑起來賊燦爛。

洪智有莫名有點小妒忌了。

“老廖,你這功夫我能學嗎?”他神色一正,問道。

“你是津海炮王,練不了這個吧。”餘則成眯著眼打趣。

“練倒是能練。

“你們想學,我現在就可以教。”廖三民很爽快的應了下來。

“真教?”洪智有頗是詫異。

“真教!”

廖三民也不含糊,拉著洪智有站樁,然後教他吐納之法。

“不行,太累了。”

洪智有站了兩分鐘,腰酸的厲害。

“多練練就好。”廖三民道。

“進屋,喝茶。”

他從竹架上扯了塊毛巾,往肩上一搭走了進去。

“三民,你油水不少吧,咋不娶個媳婦?”餘則成四下看了一眼問道。

“不娶。

“女人隻會影響我寫東西的靈感。

“看看,咋樣?”

他眉頭一揚,遞過來一個本子。

上邊是……詩。

“天空黯然無光,連太陽也死了,候鳥張開翅膀奮力南飛……”

說實話,有點屎。

“餘主任,咋樣?”廖三民期許問道。

“哦,好詩,好詩。”餘則成嘴一張,應付式連連點頭。

“洪秘書,你說說。”他又看向洪智有。

“太陽死了?我懷疑你在影射青天白日,詆毀委座。

“三民兄,你是紅票!”

洪智有故作嚴肅道。

“你們軍統就是心理陰暗!

“陳布雷、柳亞子也沒少寫太陽,委座還獨照峨眉峰呢。”

廖三民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聞一多也寫了!

“太陽啊,刺的我心痛的太陽。

“又逼走了遊子底一出還鄉夢!”

洪智有大聲朗誦。

“又加他十二個時辰的九曲回腸!

“太陽啊,火一樣燒著的太陽!”

……

餘則成與廖三民同時沉而有力的接道。

“你們兩個反賊!”念完,洪智有和廖三民互相指著對方。

“沒法,誰讓我跟你們兩個反賊是朋友呢。

“那就隻能一塊反,一塊向太陽了。”

餘則成恰如其分的補了一句。

“哈哈!”

三人搭著肩,痛快大笑起來。

廖三民確實喜歡詩。

但作為一名地下工作者,他不會蠢到留下這麼明顯的筆跡。

他是有意的,包括練功。

原因很簡單,龍二接管了漕幫。

餘、洪是吳敬中的心腹。

尤其是洪智有與美佬交情不淺,還跟楊文泉搭上了線,正是大紅大紫之際。

如果說當初酒局交朋友,稱兄道弟是一種投機。

那麼現在他們的酒肉交情,已經開花結果,成了津海的龐然大物。

廖三民沒道理不好好經營。

但他很清楚,洪、餘是人精,既然要來往,相處的多了難免會有漏馬腳的時候。

所以,廖三民選擇主動打破邊界。

有意思的是。

洪智有、餘則成念了聞一多的詩。

這看似是一場打趣。

實則是三人達成的默契:勿論青紅,隻論朋友,隻求名利。

廖三民更深知,這種心照不宣是洪智有達成的。

餘則成陰沉,很難吃透。

隻有洪智有這種“小人”,才能在嬉笑間把禁忌端到台麵上庖解分明。

餘則成也是暗自舒了口氣。

今天車裡的失誤,已經讓他感受到了後怕。

當看到廖三民拋出的“炸彈”,他人差點麻了。

還好,洪智有化解了。

“兩個老六……”

洪智有頗是頭疼。

兩個紅票比狐狸還狡猾,一個比一個會下套,也就他機智接的住。

要不這點酒肉情準得原地散架了。

“嘩啦!”

廖三民順手撕下紙,直接塞嘴裡三兩口嚼了。

“三民,你這……”餘則成有些驚愕。

“老餘、洪老弟。

“玩笑歸玩笑,紅票是要掉腦袋的。

“今兒提了十八個。

“鬼子特高課時期抓的了,那會還沒投降呢,老頭子就派了代表密談。

“全留給了黨國。”

廖三民喝了口茶,主動放料。

“哦,特高課時期?哪得老有價值了吧。”餘則成揚了揚下巴,故作驚訝問道。

“有個屁的價值。

“早被榨乾了,津海地委組織都換幾輪血了。

“要不能斃了?”

廖三民道。

說話間,他心裡有了些底子。

這消息並不難獲取,老餘似乎沒洪秘書受吳敬中器重啊。

同時,老餘接詩,以及無意間的試探,似乎對紅票消息很有興趣。

他是……

餘則成也在審視廖三民。

從亮反詩,到隨意泄露重要機密,廖三民是在試探自己?

還是他本身也是紅票。

或者,他想做紅票方麵的買賣。

“哎!

“殺吧,你殺我,我殺你,管他誰殺誰,反正也不耽擱老子掙錢。

“走,觀刑去。”

洪智有實在受不了他倆“摸來摸去”,吐槽一句,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刑場。

靠牆一側,十幾個人被綁著站成了一排。

其中就有劉文生的妻女。

沒有國際歌。

沒有慷慨激昂的“同誌們繼續努力。”

長年累月的非人折磨,這些鬥士身軀早已被病痛掏空,形容枯槁,好似風能吹走的紙片人。

唯一不變的是:

他們的眼神,始終有光。

“開槍!”宋獄長戴著白手套的大手一揮。

噠噠!

機關槍亂掃。

那些人很快倒在了血泊中。

廖三民抬頭看著天空,像是在找尋那隻候鳥。

餘則成目不轉睛,十分平靜。

洪智有知道他們的心在滴血。

他們的血在燃燒。

沒有比看著戰友死在麵前,而無能為力更痛苦了。

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不能做。

唯有化悲痛為力量,繼續砥礪前行。

“哎!”

洪智有盯著劉文生的妻女,心頭默默歎息。

英雄蒙難。

紅顏薄命。

人生渺渺,終將隨風而散,隻待漫山紅遍。

他佯作無趣的一甩手:

“可惜了,一對美人花!

“走吧,兩位哥哥。

“吃飯去!”

“嗯,你請客。”餘則成笑道。

一旁的劉雄暗暗從二人身上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轉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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