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鼎力趕到了賭場。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老兄弟林子滾,臉色一沉,眼神陰鷙、凶戾問:
“老羅,誰乾的?”
羅又章把孫興一行人原原本本的說了。
“鼎力,你覺的是誰乾的?”
羅又章問道。
“不是。
“是保密局或者建豐的人。
“現在美軍停止了軍援,能搞到這麼多美式手雷的人不多了。
“我回頭跟彭長官聊聊這事。”
林鼎力微微一皺眉,大概猜到是誰了。
“瑪德,三哥也沒得罪人啊,這剛把糧壓穩就出事了,不會是自己人乾的吧?”羅又章道。
“汪鯤呢?”林鼎力問。
“已經打了電話了。”羅又章道。
正說著,汪鯤和穀有牛滿身酒氣的闖進了賭場。
“仔哥。
“仔哥!”
穀有牛並沒有表現的像死了親爹一樣誇張,隻是緊緊攢著拳頭,淚水無聲的落下。
那種壓抑的恨,在場之人無不感同身受。
“老羅,你處理三哥的後事,我先走了。
“汪鯤,你跟我走。”
林鼎力心底大概是誰乾的了。
來人能搞到美式手雷。
又都是內地口音。
極有可能是洪智有的人。
“汪鯤,你覺的會是誰乾的?”上了車,林鼎力問道。
“洪智有吧。
“他在調查咱們,關鍵這貨是個商人,現在咱們囤了這麼多糧,建豐這一登島啥都想撈在手裡。
“他極有可能是奉了建豐的指示,對咱們下手。”
汪鯤分析道。
這番道理,也是穀有牛說給他聽的。
“嗯,明天我去跟彭長官商量下,怎麼著也得做了這小子,要不然咱們在灣北很難混下去。”林鼎力道。
“力哥,我倒是覺……覺得眼下有件更緊要的事要做。”汪鯤看了他一眼,有些吞吞吐吐。
“什麼事?”林鼎力問。
“現在蔣家父子逮誰都想啃上幾口,像咱們這些老本土就是他們的眼中釘。
“力哥。
“你和仔哥辛辛苦苦從各個市縣收上來的糧,能出儘量早點出了。
“萬一要被建豐發現一鍋端了,步了上滬孔家的後塵。
“到時候彆說掙錢,隻怕連底褲都會賠個精光。
“還不如趁現在穀有牛這小子有門路,讓他去兌了,或者倒到市場上,掙他一筆狠的再說。”
汪鯤建議道。
這些都是穀有牛教他的。
林鼎力這批人利用幫派和灣北站長的關係,在整個灣島糧站收了不少私糧,雖然比不上昔日的孔家,卻也得有十萬美元之多。
隻是這些糧存在哪,除了林鼎力和林仔滾等幾個核心成員,無人得知。
建豐、毛人鳳之前摸了幾次底,差點把所有可疑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也是一無所獲。
為此毛人鳳還曾抓過幾個幫派頭目。
這幫人是寧死不招。
這事也就卡這了。
“這事還得跟彭長官商量,急不得。”林鼎力道。
汪鯤心裡直罵娘。
他家裡都快斷糧了。
再不出貨,他那點小買賣還做不做了。
惱火啊。
……
翌日。
洪智有準時出現在了八勝園。
擦桌子,泡茶。
一如昔日在上滬一般。
建豐夾著公文包走了進來,一見他在忙活,笑問道:
“你不在灣北站長室,怎麼跑我這來了?”
“我現在不是主任下屬的調查組組長嗎?吳站長說,您日理萬機,讓我在你這邊值班,隻要主任不嫌我礙眼就是了。”洪智有笑道。
“怎麼會呢?
“你我是黃金搭檔,當初在上滬要搞成了事,此刻咱們可能就是坐在金陵的官邸裡喝茶了。”建豐道。
“主任,我昨晚除掉了林仔滾。”洪智有道。
“大竹幫那個頭目?”建豐眼一眯道。
“是的。
“我的人調查過,他和林鼎力利用幫派和保密局、以及保安司令部的關係,私下從糧站購買糧食、麵粉後,囤積居奇。”
洪智有說道。
“這個我知道,你沒上道前,陳誠就派人在調查了。
“可惜這夥人比狐狸還狡猾,一直沒找到他們的糧倉。”建豐坐了下來,喝了口茶道。
茶香一入喉,他臉上又蕩開了笑意。
是他最愛喝的龍井。
“所以屬下才殺了林仔滾。”洪智有道。
建豐看了他一會兒,明白了過來:
“你是想讓林鼎力陷入恐慌,現出原形?”
旋即他搖了搖頭:
“這不是關鍵。
“區區幾個幫派分子,我還沒放在眼裡。
“我曾經想過直接抓捕林鼎力,讓他交出糧庫。
“但此人跟彭孟緝是拜把子兄弟。
“保安司令部有十萬之眾,拱衛著灣北,是禦林軍啊。
“彭孟緝上島較早,算是本土勢力。
“父親現在剛到島上不久,尚未複政,能倚靠的隻能是陳誠、孫立人,這兩人是何心思還不好說,這時候一旦動了林鼎力,搞不好會有麻煩。
“現階段,還是要團結、穩定為主嘛。”
“主任,我覺得可以爭取下彭長官,讓我跟他談談。”洪智有主動請纓道。
建豐確實知道他那些手段的,笑道:“先說好,我最多給你撥五千美金的經費,能不能談下他看你的本事了。”
“五千美夠了,不夠我再添補些。”洪智有道。
“喝茶。”
建豐這才指了指茶壺,臉上笑意愈發燦爛。
有個給力的下屬,就是省心啊。
……
下午三點。
洪智有開著孔令偉的勞斯萊斯銀曜來到了保安司令部。
無需通報。
灣北這款車不多,尤其是車牌還如此霸氣的隻能是孔家二小姐的了。
洪智有探出手亮了下身份,門衛立即就放行了。
辦公室。
彭孟緝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正在批文件。
“長官,灣北站洪智有求見。”副官走了進來。
“他?
“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壺,不見。
“就說我出去開會了。”
彭孟緝皺了皺眉道。
昨晚林仔滾被人當場打死了。
全灣島誰不知道他跟林仔滾關係匪淺。
如果真如林鼎力的分析,是洪智有所為。
這小子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沒找他麻煩就不錯了,還見啥見。
“他說知道你在,是奉蔣主任的令,有要事相商。”副官道。
“要事?
“什麼要事建豐不能打電話,讓我過去麵談,還要個傳話的?”彭孟緝冷笑道。
“行。
“那我打發他去。”副官道。
“算了。
“還是見一麵吧,畢竟是建豐的人,他要賴著不走,傳出去不好聽。”彭孟緝道。
“彭長官。
“冒昧拜訪,不打擾吧!”
洪智有走了進來,親和而不失恭敬道。
“洪秘書,坐。”彭孟緝擺了擺手示意副官退下。
“彭長官。
“久聞大名啊。
“淞滬大戰、長沙大戰,您不顧生死,屢屢率軍奮戰一線,可謂國之英雄。
“後,收複灣島。
“又是您率軍渡海接收,驅逐日寇,揚黨國之威。
“晚輩仰慕已久,早就想來拜訪長官,隻是礙於隔海相望,今日終是得償所願啊。”
洪智有微微欠身,以示敬重。
彭孟緝原本不打算給這小子好臉色的,哪曾想洪智有上來就吹到他心坎裡了,那股子心頭惡氣一時也發不出來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謬讚,謬讚,都是陳年舊事了。”
“洪秘書來我這,有事嗎?”
彭孟緝笑了笑,引著在沙發坐了下來,親自給洪智有斟茶。
“我來有兩件事。
“亦是私事,也可以說是公事。”洪智有道。
“哦,怎麼說?”彭孟緝揚眉問道。
“我查到線索,林鼎力與林仔滾涉嫌囤積民生物資,情報已經基本拿實了……”
洪智有話還沒說完,彭孟緝冷笑一聲打斷:
“既然拿到了情報,就應該去抓人,來我這乾嘛?”
“彭長官不愧是軍人啊,直性脾氣。”洪智有道。
“好。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林鼎力倒賣物資的事,建豐早就知道了。
“可你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抓林鼎力嗎?”
洪智有問道。
“本人隻懂行軍打仗,抓貪抓奸的事不懂。”彭孟緝板著臉道。
“因為你也有一份。
“但建豐同誌和我更願意相信,林鼎力是打著司令您的幌子,在乾些喪儘天良的事。
“主任知道您軍功卓著,深為委座器重的黃埔學生,不願將軍聲名蒙塵。
“所以,特命我來跟將軍交個朋友。
“有些話去八勝園談就晚了。
“以朋友的話聊開了更合適,您覺得呢?”
洪智有盯著他,身子慢慢往後靠,啪嗒點了一根香煙。
“抱歉,我聽不明白,也覺不出什麼。”彭孟緝與他對視著,額頭滲出一絲冷汗,卻是依舊沒鬆口。
“沒什麼不明白的。
“你不就是喜歡錢嗎?
“誰不喜歡錢,我也喜歡錢,主任也知道你我喜歡錢。
“這事不丟人!”
洪智有直接挑明了說。
“林鼎力和林仔滾押的那些貨,總不會比昔日的孔令侃多吧。
“依我看頂天十萬美金左右。
“分到你手裡,大概能有兩三萬美金?”
他說著,拿起箱子拍在了桌上,瀟灑一旋,推到了彭孟緝跟前。
“啪!”
洪智有打開了蓋子。
裡邊是一搭雪茄,外加一遝百元麵額的美鈔。
“這是一萬美金。
“五千是主任從政動會撥的。
“另外五千是我仰慕將軍,一點見麵禮。
“隻要將軍答應幫我,鏟除破壞灣北民生的蟊賊,到時候抄家這個活,將軍可以委派人跟我一塊。
“總之,不會將軍該得的損失一分一毫。”
洪智有把箱子推到了他的跟前。
彭孟緝連著喝了幾口茶,眼神閃爍不安。
林鼎力是老兄弟。
讓他出賣兄弟,這事不地道啊。
“當然,將軍也可以不答應,甚至給林鼎力通風報信。
“但後果你是知道的。
“馬場町現在每天槍聲不斷,你可以試試是跟著校長走,還是率領保安司令部謀反。”洪智有叩著桌子,玩味一笑。
彭孟緝汗流浹背,一拍桌子怒視洪智有道:“你在威脅我?”
“威脅你?
“要不是看在你是黃埔軍校生,委座打了招呼,主任還用得著讓我來給你送錢?
“你特麼算老幾啊!
“不就是掙錢嗎?
“掙誰的不是掙?
“林仔滾死了,林鼎力會難過嗎?
“不,他隻會高興,因為又可以少分一份錢。
“名利場的事,我見的多了。
“我有很多不錯的朋友,如柯克,俞濟時、宋子良。
“他們願意幫我辦事,並不是因為什麼狗屁兄弟情。
“我一個農村出生的少校,有什麼資格讓他們另眼相待?
“是oney,是美刀、金條。
“所以,收起你的狗屁兄弟情,彆老想著拿黨國的錢,還想挖黨國的墳。
“將軍最好想清楚了。
“我就在這等你的答案!”
洪智有有些暴躁的掐滅煙頭,雙手一環抱在胸前冷冷看著他。
彭孟緝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雙手叉腰走到窗口,來回踱起步來。
他坐鎮灣島數年來,誰見了他不得恭恭敬敬?
沒想到讓一個黃毛小子給威脅了。
隻是,洪智有代表的是建豐。
建豐現在急切想掌權。
自己作為本土最有實權的人物之一,要麼硬剛到底,要麼乖乖主動交權,投靠效忠。
彭孟緝心有不甘啊。
但洪智有話挑的很明白了。
如果他不照辦,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建豐會撕破臉抓林鼎力,到時候審出個子醜寅卯就不好說了。
輕則像喬家才那樣坐黑牢,再惡劣點就直接拉馬場町秘密處決了。
除非如洪智有所說,他縱兵造反,徹底與校長反目。
不。
作為一個黃埔生,那將是人生的恥辱。
“好。
“看在校長栽培之恩上,我答應你。
“你想我怎麼做?”
彭孟緝一咬牙,轉過頭來道。
“他們的貨倉在哪?”洪智有笑問。
“不知道。
“我從不親自參與這些事。”彭孟緝搖頭。
“好。
“我估計林鼎力很快會跟你商量出貨的事。
“你要勸他出貨。
“在這期間,你要想辦法困住他,等我電話動手。
“這人很狡猾,一旦跑了想抓他就難了。”
洪智有很乾練的吩咐道。
“嗯。”彭孟緝點頭。
“彭長官,從現在咱們就是朋友了,合作愉快。”洪智有交代完了,伸手道。
彭孟緝握了握,冷冷道:“既然是朋友,你的錢我收了。
“蔣主任的錢,一分都不能收。
“為黨國,為主任分憂是彭某份內之責。
“你還是拿回去吧。”
“好,我一定原話轉達給主任。”洪智有起身走了出去。
“呼!”
彭孟緝癱坐在沙發上,痛苦的揉起了眉心。
他是真沒想到,洪智有年紀輕輕,嘴比刀子還厲害,根本讓人招架不住。
沒辦法。
為了自己的前途,以及對校長的忠心,他隻能犧牲老兄弟了。
……
下午六點。
林鼎力果然來到了彭孟緝的辦公室:
“老彭,林仔滾死了,我懷疑是洪智有乾的。”
“不用懷疑,就是他乾的,這年頭能搞到這麼多美式手雷的,不多了。”彭孟緝點頭道。
“現在咋辦。
“他背後是建豐,現在情況很不妙啊,我和老羅、汪鯤的意思是做掉這小子,你意下如何?”林鼎力眼神凶狠道。
“做掉他?
“你怎麼想的,就你和吳敬中那點事現在滿城皆知。
“洪智有正在幫夫人、建豐做事,搞不好請美軍護島也得派他做特使。
“你這個時候動他,比刺殺委座後果還嚴重。
“想死最好彆拉上我。”
彭孟緝沒好氣罵道。
“對了,那批貨你有什麼打算?”頓了頓,他問道。
“汪鯤勸我賣了,或者交給一個手下運到外地去,化整為零分銷了,你有啥指示嗎?”林鼎力道。
“哎,要再多壓一陣,指不定價格還能再漲一點。
“汪鯤說的對。
“還是早點出了,現在建豐、毛人鳳都在查這批物資,萬一被他們找到就麻煩了,破財是小,搞不好還會掉腦袋。”
彭孟緝眉頭緊鎖,裝作一副很頭疼的說道。
“連你也罩不住嗎?”林鼎力問。
“建豐指示的,除非我造反,否則還能乾啥?”彭孟緝聳肩苦笑。
“好吧。
“那就今晚,省的夜長夢多。”林鼎力不疑,歎了口氣道。
“動靜要小,隱蔽點。”彭孟緝道。
“明白。
“我先走了。”林鼎力道。
“等等,你打電話讓老羅辦就行了,你不要去,萬一出現啥差池,你在我這我也可以給你作證。”彭孟緝很關心的說道。
“也好。
“我打個電話訂個餐,今晚咱們好好喝一杯。
“嘿嘿。
“老林死了,他那一份得有兩三萬美金,正好便宜了咱們。”
林鼎力乾笑道。
彭孟緝心頭一涼。
還真讓洪智有說中了,狗屁的兄弟情義,林仔滾當初可救過林鼎力的命。
他都能說出這種話,對自己還能好得到哪去?
也就是自己手裡有槍杆子,是保安司令。
否則,隻怕也早就被他踢出局了。
瑪德。
既然林鼎力不仁,那就彆怪自己不義了。
賣了!
“沒錯,現在美刀難掙,咱們也算是沾了洪智有這一槍的光。
“我去搞幾瓶好酒,今晚不醉不休。
“你給老羅現在打電話,讓他把事辦了。”
彭孟緝亦是一臉市儈的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