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劉徹懷疑。
劉徹很懷疑。
劉徹十分懷疑。
因為小九除了那張臉更像衛青之外，其他的神態、脾氣包括說話的語氣都更像霍去病。
不對，說話的語氣應該是霍去病像小九才對，因為他記得霍去病從前說的就是標準的關中雅語，結果這趟出門回來後說話時偶爾似乎摻雜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口音。
當時劉徹沒有深究，主要是他的注意力都被一個像霍去病、更像衛青的小九給吸引了，但是現在見過小九，又回憶了一下今天早上和霍去病見麵時的細節，劉徹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他的冠軍侯說話時偶爾似乎摻雜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口音是遼東那邊的吧？
因為小九一開口就是純正的大碴子味。
被小九“哼”了一下的劉徹為了找回場子，也衝著她“哼”了一聲：“我看去病真的是看走眼了，你可一點都不像你爹。”
他的仲卿脾氣多好啊，他再怎麼跟他得寸進尺他都不會跟他生氣，結果他女兒倒好，他就得寸進尺了一下，就那麼一下，她竟然就直接回他一句“那咋了”。
她說咋了？
他就算沒有報上真實身份，那他也是長輩好不好？結果這小家夥竟然跟她表哥（霍去病）一樣張嘴就回他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那咋了”。
“少胡說八道了。”小九完全沒有把劉徹的這句話放在心上，“所有見過我和我爹的人都說我們爺倆超像噠，從相貌到脾氣，一看就知道是親生的爺倆。”
所以說她一點都不像她爹？
哈，這不是鬨嘛。
“哦，我忘了。”聽到小九的話後，剛剛被她一句話噎得不輕的劉徹突然反應過來了，笑著道，“有件事你是不知道的。”
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劉徹的一句話就勾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如果換做是彆人這麼說的話，小九肯定會忍不住直接問出口了，但是現在這麼說的人可是“東方朔”，而且他還笑得一臉古古怪怪的。
毫不誇張地說，就連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他不懷好意了。
不是傻子的小九強行按下了自己那顆躁動的好奇心，故意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唄，我也不是那麼想知道，畢竟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海了去了，多一件也不多。”
雖然小姑娘裝得很好，但是劉徹是誰？他一眼就看穿小九的偽裝了：“雖然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都海了去了，但是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不一定事關你自身，可我說的這件事不一樣，跟你的身世可是息息相關。”
見小姑娘原本隱藏起來的好奇心忍不住被他的話勾得都快要冒頭了，劉徹心中暗笑，“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可以求我，求我我就告訴你。”
求他？
不可能的！
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
小九道：“我想知道問我爹就是了。”
劉徹回：“去病可不一定會告訴你。”
見劉徹說話時帶著一種莫名篤定的語氣，小九不知道怎麼的，覺得不爽極了，眼珠子一轉，突然道：“巧了嘛這不是，你知道一件關於我的身世而我卻不知道的事情，我也同樣知道一件關於你的仕途而你卻不知道的事情。”
劉徹笑了：“我可不是欒買之那種蠢貨，能被你輕鬆詐到。”
很顯然，劉徹想起了被小九使計詐了一回的欒買之。
小九麵不改色，她問：“你先回答我，你現在的官職是什麼？”
劉徹微微揚眉，然後道：“太中大夫。”
“哦。”小九努力回憶了一下，然後篤定地道，“你這輩子最高的官職也就是太中大夫了。”
“哦？”劉徹道，“我這輩子少說還有十幾二十年呢，誰知道你這話說的是真是假？”
“那我說點近期的事情吧。”小九說，“不久後你會被貶為庶人。”
“不可能！”劉徹篤定地道，雖然他不是東方朔，但是他是可以將東方朔貶為庶人的人，而他會將東方朔貶為庶人嗎？
劉徹覺得他不會，畢竟他向來喜歡聰明而又有巧智還風趣幽默的人，而恰好東方朔就是這樣的人。
“話可不要說得太滿。”已經想起東方朔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被漢武帝貶為庶人的小九看向“東方朔”的眼神充滿了嫌棄，“我還知道你會因為什麼原因而被貶為庶人。”
劉徹被小九那嫌棄的小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嘴上卻還是道：“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拿你不知道的事情跟你交換吧？”
“我可不像某些人。”小九光明正大地內涵了劉徹一把之後道，“就算你不跟我交換，我也會說的。”
“你會因為隨地大小便而被皇帝老兒貶為庶人。”
因為“隨地大小便”五個字，讓劉徹徹底忽略了“皇帝老兒”這個略帶幾分嘲謔的稱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劉徹心想開什麼玩笑？這種離譜的事情不是隻有他們老劉家的人才能夠做得出來的嗎（bhi）？
“等著瞧吧。”小九可是很相信自己腦子裡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記憶的，畢竟靠著那些記憶，她成功私鑄貨幣，成功做出可折疊小推車，成功做出那麼多好吃的。
見小九如此篤定，劉徹忍不住在心底裡犯嘀咕了，他道：“你現在跟我說這個，確定‘我’還會因為這個原因而被貶為庶人嗎？”
“那可說不好了。”小九道，“曆史的經驗教訓如此豐富，不是照樣多的是人重蹈覆轍嗎？”
劉徹承認小九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但是他還是想知道——
她說的是真的嗎？
“黃鬆你說，東方曼倩真的會因為隨地大小便而被我貶為庶人嗎？”在回去未央宮的路上，劉徹實在忍不住問了隨他出宮的小黃門。
沒辦法，誰讓小九說得實在是太篤定了呢？
以至於原本篤定的劉徹變得不太篤定了。
理智告訴他，這很有可能隻是小九因為對他不滿而使出的一個小小反擊而已，但是情感卻在說——
萬一呢？
“這個……奴婢也不好說。”黃鬆壓根沒有想過劉徹和小九這對姨（父）甥（女）的初次見麵竟然會如此奇怪又莫名其妙，“要不然陛下問問霍驃騎？或許他知道女公子是不是讀過易經八卦。”
黃鬆對易經八卦並不陌生，或者說宮裡的人對易經八卦並不陌生，因為此時大漢的宮中流行著一種名叫射覆的遊戲，而這種遊戲正是易占家為了提高自己的占卜技能而誕生的。
劉徹冒認的東方朔當初正是因為這個遊戲而得到劉徹的賞賜和喜愛，甚至因此被劉徹任命為常侍郎。
“那小家夥才六歲，便是她真的聰慧過人，也不可能小小年紀就能做到料事如神吧？”
劉徹這麼一說，心裡的天平倒是慢慢地往理智的方向傾斜了，“剛剛她該不會真的是唬我的吧？”
……
隻能說小九和劉徹不愧是親父女，在劉徹懷疑小九的時候，小九也在懷疑劉徹說那句話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找回場子而故意唬她的？
於是等忙了一天的霍去病回來後就見到一個一臉嚴肅的小姑娘。
“這是怎麼了？”霍去病問，“出什麼事了嗎？”
他想難道陛下真的來見小九嚇到她了？
“今天有個叫東方朔的人登門了。”小九看著霍去病道，“他跟我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霍去病皺眉：“他說什麼了？”
“他說我一點都不像我爹，還跟我說了一件事關我身世的事情。”小九問霍去病，“他說的是真的嗎？”
一聽到這兒，霍去病就知道今天登門的那個“東方朔”是誰了，低頭見小姑娘扁著嘴看著他，一副震驚又傷心的樣子，霍去病難得大逆不道地想要罵劉徹了。
說了讓他彆嚇著小九，他壓根就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裡是吧？
如果換做是平時的話，霍去病尚且能夠發現小九這是在詐他，因為小九先是說了一句“他說我一點都不像我爹”，這是引導霍去病往哪個方向去想，接著又含糊地用了一句“還跟我說了一件事關我身世的事情”企圖讓霍去病以為“東方朔”已經跟她說了一件事關她身世的事情。
如果劉徹是騙人的話，那麼霍去病當然不會上當了，但是如果劉徹沒有騙人的話……
霍去病確實是上當了。
關心則亂的他壓根沒有意識到小九這是在詐她的，畢竟今天早上劉徹也確實是擺出了一副要乾壞事的架勢，所以小九那邊一挖坑，霍去病這邊立馬就往裡跳了：“小九我……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原本回到長安我就想跟你坦白了，但是沒想到舅舅有事離開了，歸期還不定，所以我就改變主意打算等舅舅回到長安之後再跟你說實話。”
“但是既然你現在都知道了，那麼我也不瞞你了。”
“其實……我舅舅才可能是你爹。”
“什麼？”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詐出了這麼一個大秘密的小九瞪大了眼睛，“衛青才是我爹？”
霍去病：“……？？？”
為什麼她表現得好像剛知道一樣？
確實是剛知道的小九根本裝不下去了，抓住霍去病的手就道：“爹你說的是真的嗎？沒有騙我吧？我們居然不是親爺倆？”
小姑娘此時此刻震驚的心情大概隻有第二天得知東方朔被官員彈劾的劉徹稍微能感同身受一點了，此時的他也瞪大了眼睛：“什麼？東方朔真的隨地大小便了？還是在朕的宮殿裡？”
昔日漢高祖劉邦在儒生的儒冠裡小便，今日儒生東方朔在皇帝的宮殿裡小便，這誰聽了不說一句報應（bhi）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