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這兩個客人不是彆人，正是霍光和張揚。
他們一個是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個是追隨霍去病數年的親兵，兩人對霍去病的模樣可以說是十分熟悉了，所以乍一看小九，兩人就覺得她麵善極了，注意力不由得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同樣注意到小九的還有鹽鋪的夥計，他倒沒有因為小姑娘年紀小而不招呼她，畢竟平日裡他們也見過不少幫家人來買調料的孩子，隻是讓夥計沒想到的是小九要買的調料竟然還不少。
小九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道：“我要買鹽、醬、醯、桂皮、芥末籽、生薑、花椒，哦，對了，還有蜂蜜我也要。”
小姑娘說她要買鹽的時候，夥計沒有什麼反應，說到醬和醯的時候，他稍稍有些意外，等聽到她說還要桂皮、芥末籽……甚至是花椒和蜂蜜的時候，夥計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這些你全都要？”
“昂。”
夥計這才知道，原來人在無語的時候竟然會忍不住笑出來：“小姑娘你這是來我們這兒找樂子的吧？”
“什麼意思？”小九被夥計問得一愣一愣的，“難道你們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調料賣嗎？”
“當然有了，但是問題是有些調料你可買不起。”夥計見小九生得白白嫩嫩的，一看就知道她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但是瞧她的衣著打扮，也顯然和富跟貴扯不上任何的關係。
結果她現在張口就說要買那麼多昂貴的調料，在夥計看來這不是來他們這兒找樂子還能來做什麼？
“我為什麼買不起？”小姑娘一臉疑惑，“難道又漲價了？”
小九之所以說“又”是因為她從濟陰郡出發，這一路上不止一次去鹽鋪買調料了，但是每買一次，一些調料的價格就上漲一些。
小九聽鹽鋪的夥計說是因為今年年初朝廷頒布了鹽鐵專賣的政策，這導致了鹽價持續上漲，其他調料的價格也隨之上漲。
“沒漲價你也買不起。”夥計道，“桂皮、生薑和芥末籽就不說了，花椒和蜂蜜可是價比黃金，一般人……”
哪裡買得起？
最後幾個字夥計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麵前這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小姑娘從自己的錢袋裡掏出了一塊金光閃閃的金錠子。
夥計：“……？？？”
夥計：“……！！！！！！”
看到如此年幼且打扮並不富貴的小姑娘眼皮也不眨一下就掏出一塊跟她拳頭差不多大的金子，彆說是夥計了，就連被他們的對話吸引過來的其他人都看呆了。
原本招呼霍光他們的掌櫃衝他們說了一聲“失陪”之後，就抬腳朝著小九他們這邊走來：“原來是貴客上門，真的是失禮了。”
既然能夠當上鹽鋪的掌櫃，他自然是有幾分眼力了，哪怕沒有親自上手，他也可以確定小九手裡拿著的金錠子十有八九是真的。
掌櫃和夥計不一樣，他想小九或許是有點來曆的，哪怕她打扮不顯，但是昂貴的調料她不僅都知道，而且說要就要，現在還一出手就那麼大一塊金錠子。
這都足以說明小九的家境並不貧困。
如此一來，掌櫃自然要好好招呼小姑娘了，“你剛剛說你要買鹽、醬、醯、桂皮、芥末籽、生薑、花椒和蜂蜜對吧？”
“嗯呐。”
“你分彆要多少呢？”
小九就一一報上了自己需要的數量，畢竟是調料不是糧食，小姑娘也不可能幾斤幾斤地買，倒是蜂蜜她足足要了三斤。
因為蜂蜜不僅可以當做調料，還可以直接吃。
這對鹽鋪來說可不是一筆小買賣，掌櫃立馬就讓夥計去將小九要買的調料都稱好，還殷勤地問小九：“不知貴客家住何方？需不需要我們派人替你送上門？”
“不用，我自己能行。”小姑娘說著，就伸手將自己身後背著的折疊小推車取了下來，展開後對掌櫃道，“把東西放進去就行了嗷。”
這個折疊小推車還是小姑娘利用自己腦子裡憑空出現的記憶一點一點做出來的，看著是粗糙了一點，但是架不住好使呀。
每次進城采買，把東西往小推車裡一放，小九拉著走就成。
掌櫃剛剛就注意到小九身後背著的東西了，但是並沒有猜到它的作用，直到小姑娘把它展開後，他頓時眼前一亮，隻覺得做出這玩意兒來的人頗有巧思。
這下掌櫃明白小九為什麼不需要他們幫忙送貨上門了，因為有了這輛小推車確實是不需要了。
……
小九結完賬後，拉著小推車就直接走了，霍光和張揚他們注意到小姑娘前腳剛走，後腳鹽鋪裡有人鬼鬼祟祟跟了上去，顯然沒安什麼好心。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顧不上買調料，抬腳就追了上去。
和鬼鬼祟祟跟上去的人不一樣，霍光和張揚兩人問心無愧，所以三步並兩步直接越過了心裡有鬼的人，喊住了小九：“小姑娘留步。”
小姑娘一開始沒意識到對方是在喊自己，直接聽到腳步聲朝她靠近，她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喊我嗎？”
“對。”霍光和張揚兩人走到小九的身邊，然後問她，“你的家住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去吧。”
“啊？”小姑娘被霍光他們突如其來的熱情整得有點懵，“不用了吧，我家也不在這邊。”
霍光他們以為小九說的“不在這邊”指的是不在這附近，所以道：“反正我們也有時間，多走幾步也沒事，你一個人不安全。”
雖然小姑娘已經把金子換成了調料，但是在霍光他們看來照樣跟小兒持金過鬨市沒有任何區彆。
霍光他們是好心，然而……
小姑娘默默地瞅了他們一眼，然後一本正經地道：“你們這樣，我覺得我現在確實挺不安全的。”
霍光和張揚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小九這話是什麼意思後忍不住笑了：“我們不是壞人。”
“壞人都這麼說的。”
雖然被反駁了，但是霍光他們倒沒有生氣：“你這麼有警惕心也是好的，但是財不可露眼，你剛剛在鹽鋪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來買調料，身邊又沒個大人護著，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小九認同地點點頭：“你們說得對。”
霍光道：“那我們現在送你回去？”
“不用。”
“還懷疑我們是壞人？”
“也不是。”小九說，“我還沒買完東西呢。”
“那我們陪你去買？”
小九道：“你們人還怪好的嘞。”
他們人是不是怪好的暫且不說，但是張揚覺得這個小姑娘倒是怪有趣的，他主動伸手將小推車裡麵的東西都拎了起來，他倒不是不知道用小推車拉比較省力，但是小九這個小推車是按照她的身高來做的，她拉著合適，但是讓牛高馬大的張揚去拉就不太合適了。
小九倒沒有再拒絕，等張揚清空了小推車之後，她就把車子重新折疊起來，正要背上就被霍光接了過去：“我幫你拎著吧。”
“謝謝你們嗷。”
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突然從嘴裡蹦出這麼一句大碴子味十足的道謝，霍光和張揚他們既覺得有點怪，又覺得有點怪可愛的。
因為小九的口音太有標誌性了，所以霍光忍不住問道：“聽你的口音，你是遼東人嗎？”
“不是嗷。”小姑娘搖搖頭，“我不是那旮旯的。”
霍光：“……”
張揚：“……”
這口音聽著不像不是那旮旯的啊。
雖然霍光他們一個字都沒有說，但是從他們的表情，她也看出他們想說什麼了，她道：“我真不是，不過帶大我的花花姨是遼東那旮旯長大的。”
小九雖然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但是她記得她一開始跟在花花姨身邊的時候，她的口音還不是這樣的，然而東北話就是有這樣的魔力，硬生生的把小姑娘的口音給帶偏了。
“難怪了。”霍光笑道，“那看來我也不算猜錯。”
小九道：“可不是咋地。”
霍光和張揚被小九那一口大碴子味給逗笑了，他們陪著她把東西買完之後就準備送她回家，結果卻得知小姑娘竟然是打算住逆旅。
“為什麼要住逆旅？”霍光有些意外，“你的家不在城裡嗎？”
“不在。”小九搖搖頭道，“我隻是路過洛陽進城買點東西而已，因為不趕時間，所以打算住一晚上明天才繼續趕路。”
“趕什麼路？”霍光越聽越糊塗了，“你這是打算要去哪兒？”
“長安。”小姑娘說，“花花姨說是在長安附近撿到我的，所以我想我家人就算不是長安人士應該也住在長安附近吧？”
雖然在得知小九是花花姨帶大的時候，霍光和張揚他們就已經猜到她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了，隻是聽完她後麵說的這番話他們才知道她竟然是被她的花花姨撿回去養的，而且現在還打算孤身一人前往長安尋親？
“你花花姨……”心也太大了吧竟然讓你那麼小就自己上京尋親？
一直沒有怎麼開口的張揚正準備說這話，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猜到他要說什麼的霍光拉住了，他想小姑娘出手那麼闊綽，又一副沒有經曆過人間疾苦的樣子，想來把她撿回去養的花花姨肯定待她很好。
結果現在卻讓她一個人獨自去長安尋親，這明顯不太對勁，霍光擔心小九那位花花姨是不是出事了，或者不在了，所以才迫使小九不得不冒險去長安。
霍光提議道：“正巧我們也要回長安，你一個人趕路不安全，要不然和我們一塊走吧？”
“這麼巧嗎？”小九沒想到霍光他們的目的地居然和她是一樣的，“不過不用麻煩啦，我一個人能行的。”
“不麻煩。”霍光笑道，“還是你還覺得我們是壞人？”
小九否認道：“這可不是我說的嗷。”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塊走？反正順路。”
“主要吧……嗯，其實我也不算是一個人趕路。”
“什麼意思？”霍光和張揚都好奇地看著小九，“難道你花花姨派人在暗中保護你了？”
“沒有。”小九搖搖頭，“不過花花姨確實是讓小黃陪我去長安，說是怕我在路上太孤單了。”
“小黃是？”
“我弟弟。”
“那他現在在哪兒？”
“我們分開走。”小九說，“到時候在洛陽城的西城門外會合。”
霍光和張揚捋了捋小姑娘說的話，然後問道：“你花花姨讓你和你弟弟小黃一塊去長安尋親？”
“嗯呐。”
“然後你和你弟弟小黃現在還分開走了？”
“沒錯。”
霍光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你們姐弟倆不愧是你花花姨帶大的。”
一脈相承的心大啊。
“既然如此，那你更應該跟我們一塊走了。”霍光說，“不止是你，還有你弟弟。”
張揚也在一旁問道：“你弟弟現在在哪兒？我們現在去把他找回來，之後再一塊回長安。”
“不好說。”小九變回人之後，嗅覺退化了許多，所以這會兒讓她通過嗅覺尋找小黃還真的不好找。
不過她看得出來霍光和張揚是真的擔心小黃，所以她安慰道，“你們也彆太擔心，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分開走了，一直都好好的，沒出什麼問題。”
可惜霍光和張揚都沒有被她的話給安慰到，見小九實在是不知道她弟弟現在在哪兒，兩人隻好暫時先陪她找住的地方。
霍光道：“反正你都要入住逆旅，那就乾脆和我們住一家的，這樣方便照應。”
對於他的這個提議，小九倒沒有反對，一行三人前往逆旅，路上雙方都互相交換了姓名，小姑娘聽到霍光的名字時愣了一下，總感覺有點耳熟。
很快的，小九就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了。
霍光和張揚帶著小姑娘來到逆旅，還沒進門就有人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你們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得請示將軍要不要派人去尋你們了。”
“遇上點事。”霍光解釋了一句，然後問道，“我阿兄呢？還和張太守他們在談事兒？”
“你也知道將軍的性子，你們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他就和張太守他們把事兒談完了，現在在馬廄那兒。”
“那我們現在過去找他。”霍光說著，就要帶小九去一趟馬廄那邊，結果沒想到小姑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向他的表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霍光不解：“怎麼了？小九。”
“你阿兄是個將軍？”小九問。
“對啊。”提起自己的阿兄，霍光的語氣裡透著掩蓋不住的驕傲，“可能你也聽說過我阿兄的大名，就是冠軍侯霍去病。”
小九心想何止是霍去病的大名？霍光的大名她也聽過。
現在小姑娘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霍光的名字耳熟了，因為霍去病的弟弟、西漢未來的權臣可不就叫做霍光嘛。
不過終於想起霍光的名字為什麼耳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小九肅著小臉道：“我還是換一家逆旅住吧。”
“為什麼？”
“因為我懷疑這家逆旅有可能方我。”
“……？？？”
霍光聽不懂小九的話，但是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打算換一家逆旅住了，因為她話音剛落就直接伸手欲要從他和張揚手中拿走她的東西。
霍光正要開口說話，結果一道男聲從前麵傳來：“你們在做什麼？”
霍光等人對這道男聲很熟悉，不必轉頭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了，然而小九卻對這個聲音很陌生，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俊秀的青年。
如果說剛剛聽到霍光的名字隻是讓小九覺得有些耳熟的話，那麼這會兒見到這個青年的臉就讓她覺得有些眼熟了，仿佛她在哪裡見過似的。
小九努力回憶，片刻後終於想起來了——
她變回人後在水中倒影裡看到的自己的那張臉不就和他的有幾分相似嗎？
等等！
有幾分相似？
小九先是一愣，繼而大喜，也不忙著從霍光和張揚他們手中拿回自己的東西了，三步並兩步朝著青年走了過去，攥著小拳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道：“爹！你就是我爹嗎？”
霍去病：“……？？？”
霍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