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袁熙的話,步騭差點忍不住噴出來,再不趕過去吳國就要滅了,這是打吳國還是救吳國?袁熙說這話,雖然有說笑的成分,但是他還真是有幾分認真在裡麵的。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有時他審視自己,甚至覺得自己內心有些陰暗卑鄙。這些年劉備的地盤和實力,嚴格來說是袁熙經過反複考量過後,故意造成的一種結果。就是雖然不讓漢南國被吳國魏國消滅,但也不會讓其實力淩駕於吳國,以至於能夠滅掉孫權,轉頭過來吞掉魏國的大塊領地,讓袁熙將來難以處理和劉備的關係。其實如果袁熙不計代價相幫的話,劉備是很有可能成為比肩魏吳的勢力的,但袁熙顯然不是那種無私奉獻的人,爭奪天下是需要斤斤計較的,袁熙沒有理由也不可能讓劉備強大起來,在將來對自己形成足夠的威脅。袁熙甚至可以預見,若劉備能擁有魏國相同的實力,兩邊的同盟早就決裂了,畢竟一山不容二虎,更不用說兩邊目標還存在著極大的分歧。劉備現在的情況,還是需要袁熙幫助的,這導致晉國和漢南國實際上形成的是主將客將之間的關係,這對於當前的天下局勢,無疑是更加穩妥的選擇。袁熙知道這點,劉備也明白這點,但站在劉備的角度,他是沒有其他選擇的,漢南國已經和魏吳都是死敵了,斷不可能再和晉國翻臉。而且這一次劉備發兵,不計代價的攻打吳國,其實也是有相當大的風險的,即使他也能滅掉吳國,也沒有實力將吳國領土吃掉,反而這時如果袁熙翻臉,轉眼間就會將打的山窮水儘的漢南全部吞並。不過劉備也看中了袁熙不會如此不要臉,才敢放心攻打吳國,兩邊都有自己的心思,袁熙知道劉備的這種想法,必然也會參與滅吳大戰,分到屬於自己的那塊利益,以免劉備急速坐大。還是那句話,爭奪天下,無所不用其極,就像孫權詐降刺殺張飛一樣,道義上雖然說不過去,但對於諸侯帝王來說這些操作都是家常便飯,隻不過後世劉備的道德底線高,才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三國的風評。步騭向袁熙交割了征調的糧草兵士,自上次徐州士族反亂已經過了一年了,徐州士族看風向的本事還是有的,所以極為配合征兵征糧,甚至還有些家族子弟要求帶私兵參戰的。對此袁熙笑道:“也好,雖然是晉國大勢已成,但此時站隊,本身也表明了一種態度。”“我多少也要投桃報李,他們既然不怕死,那就讓他們跟來吧。”“對了,現在徐州彆駕是劉基吧?”步騭連忙點頭道:“沒錯,去歲他得了大王詔令,來徐州幫臣征兵,他是已故劉州牧之子,威望頗高,所以來了之後一應事務順利了許多。”“而且他雖然年輕,但行事極為穩重,從不和人相交,每日就是在官邸內批閱公文,我見過這麼多人,還沒見過在這個年紀就如此自清的。”袁熙點頭道:“我也是看重了他這個性格,才放心讓他來徐州。”“將來徐州這邊很是關鍵,我從海西那邊過來,倭奴國那邊糜泰已經和糜國打通了貿易線路,開始開采銀鐵礦石了。”“將來十年之內,我將逐漸嘗試用銀加入貨幣之中,改變以物易物的現狀。”“而依此興起的,便是海外貿易,廣陵連接會稽,到時候可以和南海諸國交易,是將來重要的海港。”“當然,會稽那邊還需要一個大港,不過如今其地滿是瘴癘,還需要費不少功夫。”步騭出聲道:“先前主公派人將劉琮母子送到豫章,兩個月前他們經過廣陵,怕是如今已經到了。”袁熙點了點頭,雖然知道這對蔡夫人母子有些殘忍,但劉琮也不好安置在中原,且如今晉國的醫術已經頗為發達,瘴癘也不是遇之就死,雖然生活不如荊州,但也不會差得離譜。想到這裡,他出聲道:“我之後會去次會稽,定下打通沿海商路的規劃,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好了。”步騭連忙答應,就見袁熙轉身,不由道:“難道主公現在就要走?”“天色已晚,晚上行船也有危險,而且明日一早就起東風,玩不了幾個時辰到吳郡。”袁熙看了看天色,見日頭已經偏西,不禁沉吟起來,這個時候再過一兩個時辰就天黑了,便道:“好,那我便在驛館下榻好了,你自去忙你的。”步騭聽了,不由苦笑一下,便要倒退著離開,袁熙見了,奇道:“子山怎麼了,你平時可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步騭尷尬道:“大王都忘了,臣要是說出來,隻怕是成了佞臣了。”袁熙突然醒悟過來,歎道:“我前段時間遭逢了一件事情,竟然是下意識將這件事情忽略了。”“女郎尚安否?”步騭連忙道:“尚安,就是有些憂思,臣隻能聽之任之,不敢因為這些小事擾了大王。”袁熙出聲道:“今晚驛館你讓人安排些便飯,我和步家女郎見一麵,有些事情,我想和她說清楚。”步練師見步騭回來,聽到袁熙要見自己,先是麵上一喜,隨即步騭說袁熙有話要和自己說,當即臉色黯然下來,說道:“大王這麼說,八成是要讓妾死心。”“為這事勞煩了叔父,妾實在過意不去。”步騭歎道:“侄女莫如此說,兄去世前將你托付給我,我說不得要給你找個好人家。”“然而彆家我還能拉下老臉,但你我知道你屬意大王,那我能使到的力氣便微乎其微了。”“大王如今已經有了天子氣象,在他身邊未必能夠安穩一生,若大王對你無意,你也不要傷心,一切隻看造化便是。”步練師連忙俯身相謝,但貝齒卻不由自主咬緊了嘴唇。到了晚上,她梳洗打扮好,坐上馬車,惴惴不安地來到驛館,被孫禮帶進廳堂後,卻看到袁熙正坐在桌前,見她過來便起身迎道:“一年不見,女郎安好。”步練師連忙拜道:“多謝大王,妾一切都好。”“聞大王擊敗魏國,平定冀州,奪回鄴城,妾不勝欣喜,恭賀大王早日成就大業。”袁熙微笑道:“承女郎吉言,每每聽到女郎聲音,心下就平靜不少。”“上次一彆經年,時光過得如此之快,讓人不勝唏噓。”他引步練師坐下,看對方神色有些不安,想了想,便出聲道:“我因為軍務繁忙,卻是對女郎有所”步練師連忙道:“大王誌在天下,妾隻是一介女流,豈能妄想,如今能和大王說幾句話,妾已經心滿意足了。”袁熙望著窗外明月,突然歎道:“其實我一開始,卻不是因為女郎本身而忽略的,而是另有一層原因。”“我”他猶豫了一下,“我有位夫人,便是在徐州結識的。”“彼時她年紀尚幼,且家裡和我有些齟齬,她和我見了幾麵,最後一次是在這城裡。”“彼時我無法給他承諾什麼,兩人就這麼分道揚鑣,結果再相遇的時候,卻已經是幾年後了。”“那時候懷城大亂,我機緣巧合將她救了出來,但他的阿父卻是死於亂中。”“最後我回到懷城,曆經波折,最後才走到一起。”步練師輕聲道:“大王說的是孔夫人?”袁熙有些驚訝,“女郎竟然連這些也知道。”步練師輕咬嘴唇,袁熙妻妾眾多,且袁熙也沒有刻意隱瞞,加上他和諸位夫人的故事頗為傳奇,所以在士族之中,有很多流傳甚廣的私下談資。從甄宓到呂玲綺,從吳夫人到侯夫人,每個都是士族夫人們口中引人入勝的故事,步練師和夫人們做陣線時,是通過聽這些故事,慢慢了解到袁熙的。孔氏的故事,她自然是聽過,故輕聲道:“孔夫人英年早逝,大王節哀。”袁熙歎道:“孤對不起他。”“不怕女郎笑話,妾對每個夫人的,都是真心的,但這十年來,我征戰在外,和她們統共就沒見幾次麵,讓她們形同守寡,實在是有些汗顏。”步練師輕聲道:“大王誌在天下,她們應該也.”袁熙搖頭道:“不,我自己心裡有數。”“我這些年,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統共不超過兩個月。”“青春年少,就此蹉跎宅邸,最後更是為了給孤生下子嗣,耗儘了最後的生命。”“我可能是個合格的王,卻不是個合格的夫君。”“所以我來到廣陵,便想起了和她相識的場麵,一時間心內竟不敢來見女郎。”“隻怕我的心裡,擔心將來負了女郎,我不想女郎重蹈他的覆轍。”他深深低下頭去,卻聽到腳步聲響起,步練師卻是離開作息,到了袁熙麵前,跪坐下來俯身一拜,出聲道:“妾當人認識大王的時候,就有一種感覺。”“大王對外殺伐果斷,視敵人性命如草芥,但心內對於自己至親之人,卻是極為在乎。”“妾便是為大王這種性格所打動,不知不覺也想厚顏追隨大王。”“妾不是為了大王的名位,也不是大王的權力,妾隻是單純為大王的心意所吸引。”“妾從未見過大王這樣的人,妾不求其他,隻想追隨大王。”袁熙驚訝地抬起頭來,迎向步練師的臉龐,發現其目光中滿是堅毅和決斷,便出聲道:“即使數年和我無法相見?”步練師堅定道:“人生在世,數年也是轉眼即逝,妾眼裡有了大王,便不會再有其他人了。”兩人對視良久,袁熙突然微笑起來,“熙何德何能,能讓女郎屬意。”他伸出手來,牽住了步練師的柔荑,“今後的日子,便請多指教了。”步練師沒想到袁熙回應的如此堅決迅速,先是一愣,隨即眼睛紅了起來,她忍住眼中的淚,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