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馬車在東城區的主乾道停下。
露西婭和布萊特分彆從各自的馬車上跳下來，對視一眼後，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昨天他們已經計劃好了，離開學院後先回家看看，然後去王城中心的市場彙合。他們打著神靈的旗號出來的，自然要帶回去些說得過去的東西。
露西婭對如何送禮有些研究，她那點零花錢和財大氣粗的貴族無法相提並論，既然預算不足，最好是買華而不實的，看著很貴但沒什麼用的東西。
王城中心的市場就是不錯的選擇，產品類型多，開店的都是正經的商人，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城防軍巡邏的身影，不用擔心會買到假貨，價格對平民來說也十分友好。
更重要的是，布萊特說他有認識的人在市場裡工作，能買到打折後的好東西。
既然他這麼保證了，露西婭就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省錢的機會。
再次踏進這條她走了十年的街道，明明才離開不到五天，露西婭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街上幾乎沒有人，上午的時候，孩子們在學校裡，大人們去工作，也隻有中午和傍晚夜間，會有些溫馨的煙火氣。
終究還是祭司學院的財大氣粗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她從未發現她居住過的街道是這麼狹小擁擠。
而她一直以為還算寬敞的家……她站在門口，有些難過地打量著這間小木屋——還沒有祭司學院城堡裡的一個房間大。
就連她住了幾天，一直嫌棄又小又簡陋的神殿倉庫，其實也比她睡覺的房間大一些。
這個時候，家裡應該沒人。
艾格和艾麗都在上學，父親在鐵匠鋪，母親在城主府值班。
露西婭推門時是這麼想的，其實她也不是很想麵對父親和母親，和布萊特一樣，她也對他們的反應有些耿耿於懷，但她確實需要回來一趟。
回來處理一些東西。她知道家裡很快就要有新成員了，按照傳統，那孩子會住到她的房間，但她的房間裡還有她存的零花錢，以及些許違禁品……
比如在她書桌下麵的夾層裡，就有一些未進入‘被允許流通’行列的禁書。
就像之前布萊特曾經說過的那樣，活了十幾年了，誰還沒有偷偷摸摸看過幾本書。露西婭不僅看了，還收藏了。
收藏的禁書中，就有兩本來自露伽和科納的饋贈，他們都曾在那個房間裡住過，作為傳統，露西婭也會留下一本書，和哥哥姐姐留下來的書一起，傳給下一個住在這個房間的人。
但具體要留哪本書，她得好好挑挑。
首先不能是曆史書，女孩們之間相互傳閱的愛情詩集和小說不行，不知多少年前誰寫的二手魔法筆記也不能留下，那裡麵的內容她都不敢嘗試……
那就隻剩下描寫勇者冒險的傳奇小說了。露西婭意識到，她選擇的類型和哥哥姐姐們留給她的一模一樣，她無比肯定，他們離開家的時候，肯定也帶走了不少‘好東西’。
“露西婭？”驚呼聲從屋內傳來。
露西婭嚇了一跳，她看著母親一臉驚訝地從屋內跑出來。
慌亂的動作讓她差點被餐廳的椅子絆倒。
“母親？您怎麼沒去城主府工作？”
露西婭的計劃中可沒有‘偷偷摸摸跑回家和母親撞個正著’的項目。她回頭看了看外麵的太陽，沒錯，現在應該是他們的工作時間才對。
“……我回來……呃，有點事要做，”母親支支吾吾地含糊過去，“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你不是去祭司學院學習嗎？還特意托巡邏騎士回來帶了話，怕我們擔心。”
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遲疑和欣喜：“……是那群祭司們搞錯了，把你送回來讓你去法師學院？”
“不是，他們沒搞錯，我已經有一座自己的神殿了……我隻是出來辦點事，順便回來看看。”
露西婭有些尷尬，母親似乎現在還沒有接受她進入祭司學院這件事。
“這樣啊，那你回來的真是巧了。”母親走到她身後關好房門，“正好認識一下家裡的新成員，我今天早上去了生命神殿，剛才剛把你弟弟領回來，你還是家裡第二個見到他的人呢。”
新成員？這麼快嗎？露西婭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她根本沒想過還要準備禮物，口袋裡隻有幾顆早飯留下來的甜栗子。
“克林，沒事的出來吧，是你的露西婭姐姐回來了。”母親從她的房間裡抱出來一個小團子。
克林身上套著一身毛茸茸的白色連體衣，趴在母親懷裡軟乎乎的一團。
露西婭回憶起艾麗剛到家裡時的樣子，和這個叫克林的小孩一樣，還不到一歲的年紀，不是纏著她和艾格要抱抱，就是在地上到處亂爬。
母親把克林遞到露西婭懷裡，讓她抱著他。
克林剛被她抱出門的時候就盯著露西婭的紅頭發看，被露西婭抱住的時候，就抓著她的頭發不放手。
抓著她的頭發後，克林的小手指也不老實，用肉肉的指頭肚摳露西婭鬥篷上的金線繡紋。
“他剛從生命神殿被我抱出來，所以看到穿祭司袍的人就覺得親切。”
母親看著克林露出慈愛的微笑，“艾麗小時候可比她鬨騰多了，剛來家裡的時候都已經學會走路了。”
“他和弗爾曼一樣，都有一頭黑色的小卷毛，”露西婭把克林舉起來，看著他抓著自己的頭發，胡亂晃動手臂，吧唧著嘴唇吐口水，“對了母親，你知道弗爾曼他加入遠征軍嗎？”
“什麼？”母親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她：“沒有，我不知道。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我的守護騎士收聽水晶球的時候，我聽到的。”露西婭打量著母親臉上的表情，她怎麼覺得母親的反應不太對勁？不像是在為弗爾曼高興的樣子。
“守護騎士？水晶球？……哦對，我想起來了，是這樣，騎士們收聽的和我們不太一樣，你聽到的一定是最新消息……”
母親的嘴唇抖了抖，笑得彎起眼睛，低著頭在餐廳裡轉來轉去，似乎在為又一個加入遠征軍的孩子而激動。
“……沒想到他能進入遠征軍，弗爾曼真的長大了……”
露西婭把克林遞到母親身前，讓她停止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餐廳裡亂竄的行為。
她還約好了和那兩人一起逛市場買東西，不能在家裡待太久。
“母親，我回來是要收拾我的屋子，”她看向手裡的克林，這真是個安靜的孩子，被她和母親抱來抱去，一聲都不吭。
“克林要住我那間屋子，我得去整理一下那些書和筆記。”
“哦是的，不過不用著急，在他學會說話和走路之前，他得跟著我和你父親一起住，”母親看著露西婭進入房間的背影，猶豫了片刻，還是揚聲道。
“露西婭，我得向你道歉——那天得知你進入祭司學院後，我和你父親不該用那種態度對待你。”
露西婭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
“沒關係，畢竟我當時應該能穩進法師學院的，你們對我感到失望很正常。”
“不不，露西婭，我們沒有對你失望，我們當時隻是……隻是被邪神的信徒蠱惑了……”
母親小聲急切地解釋。
被什麼蠱惑了？邪神？
露西婭停下手裡的動作，微微睜大眼睛，她甚至以為是自己沒聽清楚。
“經過巡邏騎士和神殿祭司們的勸導後，我和你父親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所以能原諒我們嗎，露西婭？我們隻是不小心犯了一個小小的，王城人都會犯的錯誤……”
“等等母親，先不提最後那句，你能不能先解釋一下，什麼叫做‘被邪神的信徒’蠱惑了？”露西婭難以置信地質問。
“你在城主府工作，我父親在鐵匠鋪工作，白天麵對的是官員，神殿祭司和巡邏騎士，晚上麵對的是我，艾格和艾麗——邪神的信徒能從哪冒出來蠱惑你們？”
她知道祭司學院之所以提前開學，就是因為巡邏騎士們要在王城裡掃蕩那群不安分的邪神信徒。
但她從來沒想過能騎士們能掃到自家人頭上。
這不應該啊，她的父親母親的社會關係都很簡單，周圍的鄰居也都是和善可親的人。
母親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她把昏昏欲睡的克林抱進自己的房間後，才出來解釋。
“你不懂的露西婭，那群……邪神的信徒，在蠱惑人心方麵確實有一套。”
“可光明神殿每周發白麵包，都沒讓你們倆變成虔誠的光明神信徒，”露西婭懷疑地看著她，“邪神的信徒怎麼蠱惑你們？每周發放銀幣和小羊排？”
“……不是那樣的蠱惑，是思想，思想方麵，”母親看向窗外，壓低聲音，“你不明白，有些事不能和你們這些孩子解釋清楚，雖然騎士和祭司們在大力打擊他們，但事實上那些邪神的信徒並不十分邪惡……”
“母親，他們在王城內製造混亂，在我們被巡邏騎士送走的那天，他們殺掉了一位準祭司……他隻要活過那天就能和我成為同學，”
露西婭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她，“可你現在卻在為邪神信徒開脫，當著我的麵——”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鬥篷：“我身上的祭司服還穿著呢。”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並不是所有的信徒都那麼極端……誒呀，這種事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
母親煩躁地轉過身，“收拾好東西就趕緊離開吧，這段時間城裡不安全，最好彆參與和邪神信徒有關的事。”
露西婭看向自己收拾了一半的書桌，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冷。
“這是你以母親身份的勸告，還是作為邪神信徒的警告？”
“你想什麼呢，我當然不是邪神信徒，你可是我的女兒，我怎麼會害你。”母親轉頭看她，“但你知道為什麼要叫他們邪神信徒？他們根本不信神，但對於你們祭司來說，他們像神殿裡無法溝通的狂信徒一樣，虔誠地相信著：神靈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