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外圍有一圈人工開鑿痕跡很明顯的護城河。
碧綠的河水板板正正地繞著城堡圍了一圈,它的上遊源自王城背靠著的後山,人們習慣把這座山叫做望月山,因為夜晚的月亮總是會從這座山上升起。
然而這條水道雖然有護城河的功能,但其實不能說是一條河。
草坪和山坡上的小溪隻是彙聚到護城河與城堡後的湖裡,環繞著城堡的護城河更像個大一點的池塘,或者說是水坑。
水裡的水藻和水草們長得肆無忌憚鬱鬱蔥蔥,如果仔細看,或許能看到有小魚在水草間穿行。
有了護城河,自然也有吊橋。
騎士們帶著新生們走到護城河的時候,吊橋已經被放下來了,此時已經看不見白色城堡的整體建築,隻能看到幾個塔尖立在高高的圍牆後麵。
“需要提醒諸位祭司大人,這座吊橋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會被放下來,平時它會把大門堵死的。”帶路的騎士介紹道。
“也不要突發奇想地翻越城牆,這個高度掉下來是一定會摔斷脖子的。也不要嘗試在護城河裡遊泳或者釣魚,這裡擁有古老的魔法陣,下水後便會永遠沉在水裡,沒有任何活物或者死物能離開這裡的水。”
話音剛落,本來鬆鬆散散跟在他後麵觀光風景的學生們,立刻緊張地聚集在橋中間,生怕自己哪步走錯,不小心滑下去。
他們在書中見過這樣的法陣,在挖護城河的時候便被修建在河道裡,為了阻止敵人用渡河的手段攻陷城堡,前人做了很多努力。
雖然也有針對這種法陣的武器,但如果像他們這樣毫無防備的人掉下去,不等救援趕到,他們就斷氣了。
直到他們站在城堡的大門麵前,城堡內的絞盤才吱吱呀呀地緩緩轉動,拉扯著鏈條,帶著金屬閘門升起。
等到閘門徹底打開,兩扇大門轟隆一聲,向外側開啟一條隻能讓一人通過的縫。
一位身披銀甲的高大騎士從門縫裡鑽出來,大門又轟地一聲在他身後合上了。
“口令。”他嚴肅地盯著領路騎士,把手放在他的騎士劍上,似乎隻要這位騎士說錯一個字,就會用劍砍掉他的腦袋。
“奇跡之光。”領路騎士大聲說,“我遵循城主大人的命令,負責護送這些新祭司。”
“口令正確,學院內禁止攜帶利器。”這位守門騎士向他伸出一隻手,手心朝上,意思很明顯。
領路騎士猶豫片刻,利落地把自己的騎士劍交給他,轉身對學院的新生們示意:“諸位祭司大人,請跟緊我,學院內地形複雜,一旦迷路會很麻煩。”
城堡的大門打開了,這次不是隻開一條縫,是真正打開,熱情歡迎它未來的主人。
領路騎士在轉回去前嘴唇無聲地動了幾下,守門騎士沒有看到,但有幾個正注意著他的人看到了。
“布萊特,你有注意到他剛才在說什麼嗎?”露西婭湊到布萊特耳朵邊,小聲問他。
“看口型,好像是在說‘怕死的狗東西’?”布萊特不確定地答道。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露西婭很意外,“他是在說這個守門騎士?”
“應該不是,你看守門騎士背後的披風,這種圖案,隻有精英騎士才有資格穿。”布萊特解釋,曾經有機會進入騎士學院的他,對這種關乎榮耀的裝飾物十分了解。
精英騎士比正式騎士高一級,騎士團的隊長大部分都是精英騎士擔任,而能晉升到精英騎士,證明至少在城防軍執勤五年了,並且積累了不少戰功。
領路騎士帶著他們走進大門,穿越外堡和塔樓,幾乎每隔五米就有一位騎士站崗。
每路過一個,都要被他們審視的目光從上到下掃上一遍。
從他們身後的披風花紋來看,精英騎士比普通騎士還要多。再加上隨處可見的攻防機關和符文法陣,以及光明正大立在下堡區的幾個營帳,大家意識到領路騎士說的沒錯。
住在裡麵的人確實怕死。
新生們略顯不安地聚在一起,過於嚴密的防守讓他們意識到,隻要那扇大門關上,吊橋吊起來,這座城堡就是不能進也不能出的監牢。
而他們要在這所學校呆上四年……這和坐牢有什麼區彆。
“如你們所見,這是全王城最安全的地方,比城主府還要安全。”
領路騎士為他們介紹,“這片土地曾經的主人在王城陷落後,又在這座城堡裡堅持了三個月,才被徹底消滅。
“這裡有嚴密的防禦軍事,也有足夠的資源。菜園,煉金工坊,廚房,儲藏室,草藥園……就算被圍攻也能支撐裡麵的人存活半年。”
“那為什麼城主大人不選擇這裡作為城主府?”有人問他。“這裡可比城主府氣派多了。”
“因為聽說……傳言是這麼說的,說城主大人就是占領了王城後,在這座城堡外不分晝夜地圍攻了三個月的反叛軍,所以他不喜歡這裡。”
領路騎士的聲音很小,學校教科書裡關於王城過去曆史的態度,是能避就避,實在避不過就簡略地提兩句。因此他也不敢多說。
所以大家識趣地低著頭,一邊豎著耳朵聽宮廷秘聞,一邊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騎士說完也閉口不言,帶著他們鑽進亂七八糟的長廊和吊橋,繞了好久才繞到城堡主樓。
這裡曾經的主人就是靠著這樣複雜的地形,才在城主的圍攻下堅持了三個月。
想到就連城主都在這裡吃了虧,走了半天又累又餓的學生們加快了腳步。
城堡主樓的大門敞開著,領路騎士帶著他們走到這裡,停下腳步。
“裡麵請,諸位祭司大人,奇跡祭司和生命祭司已經在裡麵等候多時了。”
明顯分成四個小團體的新生們相互看了看,默契地用眼神選出了領頭的人。
來自西城區的小貴族們率先走進去,他們還記得,這裡不隻他們十幾個新生。
這裡是祭司學院,全王城人都知道,神職從古至今,一直被貴族把持著。
主樓大廳裡果然不隻有神殿祭司,一群人剛踏進大廳,便看到裡麵站了二十多個衣著華麗的貴族,以及兩排戴著頭盔遮住臉的騎士。
穿著紅色長袍的生命祭司走到門邊,臉上掛著熱情的微笑迎接他們。這是一位中年女祭司,袍子上用銀線繡著守護符文,從頭到腳掛滿了黃金飾品。
她耳垂上戴著一對拇指大的耳墜,嵌了黃金符文的紅寶石鑲在方形黃金底座上,份量實足的材質讓她的耳垂拉長了一截。
毫無疑問,她是一位貴族,還是有錢有勢的貴族。
“見過生命祭司。”新生們用不整齊的聲音向她低頭行禮。
這位女祭司他們在每年的神殿慶典上見過,是生命神殿的高級祭司,也是神殿的第二祭司,離生命神殿大祭司隻有一步之遙,換句話說,隻要神殿大祭司出了意外,她就能立刻晉升。
“不必多禮,各位。”她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在學院裡我隻負責傳授給你們知識,從地位上來說,我們是平等的同僚。不,準確地說,你們還要比我高一級。”
聽見這話,大廳裡站著的二十多個貴族,用一種嫉妒又不甘的目光注視著他們,但他們安靜極了。
“……我不明白,祭司大人,”在西城區小貴族裡地位最高的男孩謹慎地問,“我們的身份和您比起來微不足道……”
“請不要這麼說,我是生命神殿的第二祭司,而他們——”生命祭司指向大廳裡站著的那些貴族。
“他們要從低級祭司做起,從神殿書吏、星占祭司、儀式祭司一點點往上爬,他們要學會如何驅使隨從和仆役,學習如何維護神殿的財產。
“但你們不一樣,你們要成為神殿的大祭司,你們要學怎麼侍奉神靈,如何讓神靈滿意地賜下祝福,這些隻有高級祭司能教導你們。”
迎著一群驚訝又茫然的目光,生命祭司的笑容中多了幾分慈祥。
“這些事情你們以後會知道的,各位都餓了吧?請大家稍微忍耐些,我們要先去挑選些東西,等到大家都選完後,就可以吃飯了。”
眾人聽她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昨天晚上被巡邏騎士拉走,早上沒吃飯,又翻越山坡在城堡裡繞了好久,身體稍微弱一點的甚至餓得頭暈眼花,覺得城堡都在轉。
‘……一切都在生命祭司的掌控中,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飯香,他們隻盼望著自己立刻挑完生命祭司要的東西。然後遵從本心和欲望,挑選出與他們神性親和度最高的主人……’
一直站在大廳角落的奇跡祭司寫下最後一行話,合上記錄本,遠遠和生命祭司對視一眼後,掉頭悄無聲息地鑽進螺旋樓梯。
她要把記錄向豐收大祭司彙報。
生命祭司收回目光,抬起手,兩位騎士從大廳裡的騎士隊伍裡站出來,為他們引路。
但眾人沒有第一時間跟上。
“請問,生命祭司大人,我們要侍奉哪一位神靈?”
“各大神殿都有大祭司,難道王城發現了其他神靈的傳承?”
“貴族大人們都要從低級祭司做起,低賤的平民又怎麼能直接當大祭司呢,這不合規矩啊祭司大人。”
“既然我們比你高一級,那麼我們是否能以大祭司的身份,命令祭司學院把這一屆的新生全部送到法師學院?”
生命祭司震驚地瞪大眼睛,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上紅寶石符文耳墜,又立刻放下手,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每一位平民新生。
煉金道具沒有問題,符文寶石一直在釋放能量,領路騎士向她保證他們都餓一早上了……唾手可及的地位、近在眼前的食物,這明明應該是他們精神最鬆懈的時刻。
然而質疑的聲音不停響起,這些新生們一臉好奇地看著她,沒有人張開嘴,她竟找不到是誰在說話,想抓典型都抓不到!
符文傳聲、偽音法陣、煉金道具,還有……腹語?
生命祭司臉上的笑容要維持不住了,她慌張地環視大廳,精神暗示失敗,奇跡祭司不在,就連他的守護騎士也跟著離開了。
“……彆著急,我們時間很多,先去吃飯怎麼樣?”她假笑著說,笑得和各懷心思的平民們一樣假。
豐收祭司是從哪挑的人?這群平民精神抗性強也就算了,心眼怎麼也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