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習慣性地想抖抖葉子,卻發現抬起的是一隻血淋淋、纖細的手。
伸直,合攏,再伸直……起初手指還十分僵硬,活動兩下後,便變得柔軟靈活多了。
人?我怎麼會在人的身體裡?
阿參僵硬地歪過頭,發現自己原先待的地方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小洞。
她想湊過去看個究竟,卻忘了自己現在已有了人的身體,一個傾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腦子裡猛地閃現過許多雜七雜八的畫麵,那是一段於阿參而言十分簡短的記憶。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慕月笙,十七歲,是鎮安侯府的嫡長女。
下頭有個小兩歲的妹妹,慕月歌,還有個九歲的幼弟慕月昭,卻都不是一母所生。
慕月笙的母親在生產時血崩而亡,於次年陛下又降旨賜婚,鎮安侯雖百般不願也無法抗旨不遵。
便有了如今的侯府夫人,也就是慕月歌的母親。
至於慕月昭的母親,記憶中是鎮安侯十幾年前南下帶回來的,慕月笙也不知其來曆。
阿參感慨,這慕月笙性子嫻靜,又孝順長輩友愛弟妹,真真是挑不出一點兒不是來。
最後的記憶中,慕月歌笑盈盈邀她一同秋遊賞景,路上遇到山匪劫掠,姐妹二人分散逃命。
慕月笙雖有些修為,卻也沒經曆過如此險惡。
身中數刀後極力逃入沐雲山外圍也未能保住性命,就連臨死前都還在擔憂慕月歌能否順利逃走。
她傷得太重,以至於沒聽出最後讓人追殺自己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妹妹。
慕月笙這一生的記憶中,與弟弟妹妹的關係看起來都是極好的。
她懷疑過是龍椅上那位坐不住了,懷疑過朝中與父親對立的大臣,卻從沒想過是從小乖巧可愛的妹妹對自己起了殺心。
所以她拚著最後一口氣,用不知何處學來的禁術召喚九幽中的惡靈,以自身靈魂性命作交換,以圖能護佑慕家上下。
隻是……怎麼我會跑到她身體裡呢?
阿參一骨碌坐了起來,仔細感受起這具身體。
自己竟化作了一縷縷看不見的細絲,融合在慕月笙的筋脈肉身之中,無比契合。
但換句話來說,慕月笙的身體更像是一件衣服,被阿參穿在了身上。
阿參內視一圈,發現靈海中還有一枚玄奧晦澀的黑色符文,散發著陰冷之氣。
這這……這不就是慕月笙記憶中的禁術符文?
我與她結契?不對啊,她不是召喚九幽幽冥,怎會和我結成了契約?
這可難辦了。
阿參還想著自此便能瀟灑快活,看來得先解決這個麻煩才是。
懲處奸惡,護佑慕家老小嗎?
好像又不是很難哦?
凡人壽數有限,至多需護著她家百年,也就是打個盹的功夫罷了。
阿參嫌惡地看了眼身上,臟得沒人樣了。她打算尋個地兒先洗洗,爬起來時,意外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是個黑乎乎的木頭鐲子,上頭刻有一圈古樸的花紋,看起來並不怎麼值錢的樣子。
“小小心意,還請大人笑納。嘿嘿……小的這就退下。”
是那個古怪生物留下的東西!
就這破玩意兒還讓人笑納?
笑話還差不多。
阿參看了一圈也沒有旁人了,便十分乾脆地將鐲子往手上一套,不要白不要。
與此同時,九幽黑暗深處,一道暗影急速沒入。
口中默默念叨著:“倒黴倒黴,本以為搶到傳送陣能出去快活快活,沒想到遇到個煞星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憐我攢了這麼多年的家底啊……還好溜得快……”
洗洗乾淨還是能看的嘛。
阿參尋了處水潭,一番清洗後仔細端詳著水中的臉。
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紅紅的。
嗯!有鼻子有眼,沒缺胳膊少腿,是具好皮囊。
有阿參本體滋養,身上的刀傷已經愈合如初,就是這身衣裳依舊是破爛不堪的……
照慕月笙的記憶來看,於女子而言:
夜不歸宿,不妥。
衣衫不整,不妥。
首要之急先回慕家!
雖在這山中活了千多年,她卻並不識路。
方才憑著本能尋到了水源,此刻兜轉幾圈早就迷失了方向。
阿參隨意選了個方向,誤打誤撞卻更往深山去了。
月上枝頭,她徹底迷失在山中,氣得一跺腳往前猛竄了十來丈遠。
感覺像是穿過了某種屏障,明明空無一人的林子居然多出了兩個男人。
就縮在一棵樹下,與阿參麵麵相覷,眼中滿是不解與驚慌。
“你們好?請問去城鎮要往哪個方向?”
阿參開口,溫溫柔柔的,是慕月笙的語氣。
那二人指著阿參身後,嘴巴張了又張,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謝謝哦。”
阿參轉身就走,那二人鬼祟的也掉頭要走。
“誒?”
僅誒了一聲,兩人頓時僵住不動,四隻眼無辜地看向阿參,仿佛在說:還有啥事嗎?
“那個,我衣裳破了,你們能不能……”
不等阿參說完,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其中一人揮揮手,阿參手中就多了一套嶄新的衣裙,與身上這套一模一樣。
阿參笑了笑,正要去摘手上的鐲子:“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不如……”
“彆彆彆,送……送……給你……”
二人動作齊整,連搖頭帶擺手,生怕她再有動作。
阿參也不是什麼客氣的人,道了聲謝就往他們指的方向離去。
呼……
“總算是走了!”
“你可小聲點吧,生怕她聽不見?”
“我就是被嚇著了,她身上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氣息?”
“我從何而知?不過幸好今日是你陪我值守,她方才問那出那話,我還以為是要扒了我的皮做狐裘。”
“快彆說了,扶我一把,腿軟……”
還可以這樣?我可太厲害了!
阿參這新身體的靈力運轉還不太流暢,不過也能依靠天賦行土遁之術。
倏地鑽入土中,倏地再冒出來便已行至數百丈外,沒多久人就已經快到官道上。
突然想到一點,她又悄沒聲兒地折返了回去。
“你是在找我嗎?”
聞言,一個提刀男人突感脖子一涼,眼前人影白衣蹁躚,披散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雙人畜無害的眼睛。
話音落,男人脖頸處鮮血噴湧而出,阿參嫌棄地往後一退,嘖嘖兩聲,又遁入土中。倒在地上的屍體也隨之沒入地底深處。
還有七個,唉……勞碌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