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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說來話長。”
董祖誥歎息“咱們找個地方,我請方兄吃飯,咱們邊吃邊說。”
不等方臨開口,他又道“方兄,上次請你吃飯,你說店中忙,下次再見補上,今日可不許推辭。”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方兄,我今日帶你去一處好地方。”
董祖誥七拐八繞,帶著方臨來到府城街市中心的一處飯館,此時還是半上午,這處飯館卻已經快快坐滿了,其中傳出的陣陣鮮香,竟是不輸於楊府院內宴席傳來香氣。
方臨抬頭看去,這飯館牌匾上,上書龍飛鳳舞三個大字‘驢味館’。
“方兄,驢味館的大廚是孫二娘的徒弟,學了一手驢肉的本事,做的驢肉甚是鮮美。”
董祖誥拉著方臨進去,因為稍裡麵坐滿了,選了門口一處位置,招呼道“小二?”
“來嘞,兩位客官你們吃點啥,本店的驢肉那乃是一絕,不可不嘗!”小二肩上搭著個白汗巾過來。
“來二斤爆炒驢肉,兩大碗米,三斤竹葉青、一碟茴香豆。”董祖誥報著。
“得嘞,稍等!”小二先是提過了一壺茶、兩個碗過來,又很快上了三斤酒、一碟茴香豆,驢肉、米飯還要等會兒。
董祖誥等茴香豆上來,抓了些,瞧向門外,對著幾個小兒招招手“來來來!”
那三五個半大小兒也不怕生,過來,各人得了三五顆豆子,禮貌道了聲謝謝,小心捧著興奮離去。
“這是董兄的子侄?”方臨好奇問道。
“哈哈,我從前好來吃飯,多是一人,經常見到這三五個小兒,心中就竊以他們為伴,給些豆子,慢慢地就熟悉了。”
“董兄有童心。”
“何是童心?唯孤獨耳。”董祖誥擺手笑笑“不過那是往昔,今日以後,就有方兄陪我喝酒了。”
他說著,給方臨倒上“上次甕堂的事情,還沒感謝,今日我在此謝過了。”
“區區小事,董兄何須這麼客氣,三番兩次地道謝。”方臨與對方碰了下碗,咂著酒,酒水清冽,入口悠長,有回味。
隻能說,這竹葉青的確是好酒,好滋味。
‘從甕堂那日事情、今日對方穿著來看,這位董兄也並不闊綽,恐怕這竹葉青、驢肉等貴菜,也不常吃,今日為謝我才點上一次。’他心中暗道。
這時,董祖誥喝了些酒,打開話匣子,因為與方臨經曆了甕堂之時、一見如故、視為摯友,倒也沒有什麼隱瞞,說出今日經過“我得了同窗請柬,今日前來,沒想竟是自作多情,進去後,又遭‘提點’,這便識趣主動走了。”
“也是那次去甕堂,最好的一身新衣服被偷了,近日又手頭緊,咬牙花了五兩銀子買了副字畫作為禮物,隻想著衣服不破不舊即可,沒想到去了一看,竟然是我最寒酸了。”他自嘲道。
“是那些人‘先敬羅衫後敬人,先敬皮囊後敬魂’,怎會是董兄的錯?”方臨搖頭。
“好一句先敬羅衫後敬人,先敬皮囊後敬魂,此言當浮一大白!”
董祖誥再與方臨碰碗,感歎道“如今府城,哪怕並不殷實之家,為了充麵子,不惜借貸,也要置辦量身能穿的出去的行頭,以至於街上穿金戴銀,吏庶同服……”
說話間,驢肉上來了,那般鮮亮的色澤、誘人的香氣,直讓人喉嚨聳動。
“方兄快嘗嘗!不瞞方兄,我囊中羞澀,一個人來都不敢點驢肉,隻能聞聞味兒,也就是今日借著感謝方兄的機會,給自己打個牙祭。”董祖誥笑著拿自己打趣,做出請的手勢,讓方臨先吃。
方臨推辭不過,便先夾起一塊驢肉,入口,其味甚鮮、甚香、甚美,簡直堪稱此生所嘗最美味之菜。
“董兄,恕我淺薄,這驢肉隻能說得一個好字,孫二娘弟子手藝都如此,難怪楊舉人非要請去孫二娘做宴了。”他感歎道。
“是啊,不知今日楊府之中,該是何等珍饈美味?”
董祖誥說著,又是想起先前之事,麵露苦澀“不過,那不是我該去的地方,方兄你不知道,當我遞過請柬,同窗那愣的一下,旋即上上下下打量,我是何等尷尬;當我入座,那人問我可知身邊坐著的人是何等身份,又說出之後,我是何等羞恥!”
“想我自詡讀書人,今日臉麵簡直被踩在地上,又狠狠跺了幾腳,不瞞方兄,當我離開的時候,我心中忽然生出一念,我這狼狽的樣子好像一條狗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同窗的輕視,同桌人的冷言,讓他心中有幾多憋屈,鬱滿胸膛,從口中吐出。
“劉禹錫雲,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孔子雲,何陋之有?董兄不以為自己輕賤,那便不是了。”方臨如此道。
“此言有理。”董祖誥擊掌笑道“方兄每每出言,必發人深省,可是多有讀書?”
“隻是自學,每日下工後,看些書,進步緩慢,卻也有日有長進。”方臨如是道。
“方兄向學之心,令人敬歎!”
董祖誥讚歎一聲,說起自己讀書時的事“幼時,我家院子南北相通。及長,父親為了我讀書,庭院中先是以籬笆隔開,後又砌了牆,我十歲就在其中讀書,母親每來,用手敲著房門,問‘我兒冷麼,還是想吃東西’,我就隔著門一一回答。”
“祖母也曾來看我,說好久沒看到你的身影了,為什麼整天默默呆在裡麵,像個女孩子啊?我告訴祖母在讀書,臨走時,她用手關上門,自言自語說‘我家祖祖輩輩都讀書,長期以來卻少有成功的,而伱的成功,希望是我可以等到的。’沒一會兒,她又拿著一個象笏回來,說‘這是你的曾祖父正德年間拿著去朝見皇帝用的,以後你一定會用到它’。”
“如今回憶起來,這些事情,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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