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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風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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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烏雲低垂,狂風呼嘯,掃過園子,院中樹木瘋狂搖擺,草葉翻卷。

乖乖一身毛發被風刮得豎起,連忙靈巧一躍,跳進亭子,挨著亭子中正在下棋的秋秋姐弟三人坐下。

這個時候,方泰也從廠坊回來了。

他近來在學習經商,到了實踐階段,方臨開始將廠坊的一攤子交給他,逐步放權,這個過程中也會犯錯誤,但經商麼,都是這般喂出來的,方泰成長很快,進步明顯。

方泰整理了下被風刮得淩亂的四方巾,走到廊前,對方臨道:“爹,看這樣子,似是要下暴雨,今年,會不會又出現汛情?”

“早有組織百姓,在城外疏浚、開掘排水溝渠,就是連日暴雨,也不會像是六年前決堤那般嚴重,至於普通災情,有災救災,將百姓遷往海外就是。”

這幾年間,因為城外沿江那片區域,當初遺禍,多有爆發汛情,也就每年疏浚,才能泄洪減輕危險。

不過,這般的疏浚,治標不治本,遇到汛情那些排水溝渠就會被淤積堵上,基本要每年疏浚,耗費大量資財。

可若是不疏浚,一旦爆發汛情,就會非常恐怖。

——隻能說,世上許多事情就是如此,錯過了最合適窗口,做錯選擇,後續就十分麻煩,即使徒耗十倍、百倍的資財彌補,效果也遠不如曾經了。

“爹說的是,我們將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竭儘全力,剩下的交給老天爺就是,這就是爹說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了。”方泰如是道。

方臨看了大兒子一眼,知道這個大兒子看出些什麼,這是在拐外抹角安慰自己:“比起你二弟,你倒是有些大智若愚的性子,深知藏拙,爹對你是放心的。”

他沒有在這方麵多說,話鋒一轉:“至於你說的道理,爹何嘗不明白?隻是,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儘力了,就能心安的。正如爹這些天一直在擔憂的,你京師董伯伯的事情……”

方泰明白老爹的意思,自家老爹和董伯父,相識於微末,有著將近二十載交情,不是一句‘竭力相救,剩下的交給天數’就能心安的,這是關心則亂了。

這時,鄧管家匆匆找來:“老爺,您吩咐過,有京師來信第一時間……”

“哦?快快給我!”

方臨一把接過信,讓大兒子自去收拾,自己匆匆去往書房,打開信,看到果然是張瑞安來書,已然救下董祖誥,這才長出一口氣,感覺心中多日懸著的一塊石頭落地。

“董兄過了這一劫,不但保住性命,還即將外放,履任淮安知府麼?”他心中欣然。

雖說淮安知府是誰,他其實無所謂,對方真不聽話,架空就是,但若是董祖誥這種有默契的,自然更好,彼此共事,相得益彰,許多事情的效率也能大大提升。

方臨繼續往下看,信中,張瑞安提及魏忠賢的態度,對方感念先帝恩情,自己都是沾了他的光,就連這次事情,自己其實出力有限,魏忠賢更多也是看在他的麵子上。

這讓他不由回憶起當初去京師與洪泰帝見麵,所見旁邊那個中年白麵無須男子,神色複雜。

“魏忠賢此人,功過且不提,隻說這個人本身,心狠手辣是真的,但也的確是重情義之人,身上自有一股人格魅力,也難怪能拉起如此大一股勢力。”

信中後續,張瑞安簡略提及自家老母之事,自己即將離京,回鄉扶靈。

“此事……唉!”

方臨唏噓不已,這世上,是真有如花木蘭、梁紅玉這般巾幗英雄的奇女子,也的確有如徐庶之母、嶽飛之母這樣的貞烈母親。

不過,對張母,方臨是佩服的,但對張瑞安投靠魏忠賢,張母苛責,拿張瑞安與秦檜之流相比,他又是不認可的。

秦檜那種人,投降賣國;魏忠賢對遼東韃子,可是一慣強硬鐵腕,更卓有成績,這怎能一樣?

當然,魏忠賢貪汙、殘害無辜讀書人,這也沒得洗,可那群文官就好到哪裡去了?

方臨可以負責任的說,如韓元敬、蒲元皓這般的文官,乃是極少數,大夏九成九的文官,如魏忠賢一樣貪!

不,他們不但貪,還無能!

唯一比魏忠賢強的是,這些人掌握輿論喉舌,善於裝裱,給自己洗白,給人一副好似很有風骨的樣子。

“名聲殺人啊!”

方臨吸收此事經驗、教訓,更深刻理解了‘唯名與器,不可假於人’的道理。

他歎息之餘,忽然感受到一些不妥,發現這事似有蹊蹺:“不是我陰謀論,而是張母找來這件事的結果就是,魏忠賢損失了一位智囊、謀士,對自身勢力是有削減的……更細思之,張母在鄉間,怎麼就聽到了風言風語?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找來?很難說不是有人針對張瑞安,或者說是針對張瑞安背後的魏忠賢!”

這種事情,有心人想要做手腳,太簡單了,針對張母的性情,放出風聲,推波助瀾,稍稍引導輿論,完全能做到無痕無跡,想追查都追查不到。

“文官的又一次反撲麼?”

方臨喃喃著,這種事情,他從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人心,至於沒有證據,自由心證即可。

‘以張瑞安的聰明,大概是能想到這些的,不過拒絕魏忠賢奪情,想來出於對張母的孝道之外,還是因為這次事情受到了些影響……張瑞安對曾經的選擇,恐怕是極為後悔的。’

‘說回朝堂,魏忠賢失去了張瑞安這位智謀之士,同時,文官又因為這次上書死諫行動失敗,也會愈發謹慎小心……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想到這裡,皺了皺眉:“可此時,魏忠賢不能倒啊,一倒大可能就是天崩地裂……”

魏忠賢壓著文官,壓著‘不能隻剝削江淮之地,要一視同仁,對彆地加稅’的聲音,壓著貪汙賑災款項的各地官員,同時撈銀子給遼東供給軍餉,提拔有能力的武將。

要是魏忠賢倒下,再沒有腦子拎得清、強有手腕的人物接手,這些措施被推翻,後果不敢想象。

不說彆的,魏忠賢倒台,新的政治勢力上台,也要麵對國庫空虛的問題,必然要征稅,但一條鞭法已然囊括了所有稅賦,如果在稅製上再進行改動,會造成極大混亂。更糟糕的是,如今大夏吏製**,如若再沒有了魏忠賢殺得人頭滾滾的震懾,一旦朝廷加稅,朝廷加稅一分,下麵官員就敢以朝廷名義,收五分、十分,這種雪上加霜,對本就災情嚴重、快過不下去的大夏各地,乃是不可承受之重,後果必然是各地百姓揭竿而起!

更要命的是軍製,魏忠賢提拔了一批有能力的將領,若是魏忠賢倒台,這些人會不會視作閹黨,遭到清算?魏忠賢還在打擊吃空餉,好不容易讓軍隊實額,若是魏忠賢倒台,以那些文官的尿性,拿出曾經十成兵餉隻給三四成的尿性,這種情況下,軍隊能忍麼?

這麼說吧,在軍餉方麵,曾經軍隊虛報人數,有許多吃空餉的,朝廷不給足額,憑著那些空餉名額,還勉強能過,現在已然實額了,再像從前隻給三四成兵餉,士卒是真會過不下去的,真當他們就不會暴動、造反了?

故而,魏忠賢倒台,極大的可能是:民間亂、軍隊亂,虎視眈眈的遼東女真趁虛而入,大夏出現亡國之象!

“如今大夏的穩定、平衡,乃是極為脆弱的,魏忠賢就是這脆弱平衡中極為關鍵的一點。這一點崩潰,很可能引發恐怖的連鎖反應。”

不得不承認,洪泰帝的眼光很好:魏忠賢有手腕,有能力,可是個太監,沒卵子,威脅不了皇權,這真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方臨能想象到,若是讓魏忠賢再把持朝政二三十年,將小冰河時期最嚴重的時期硬抗過去,隨著國力發展,江淮之地工商業稅日益增多,發展中解決問題,說不得大夏還真能起死回生。

可上天會給大夏這麼長時間麼?或者說,文官集團會容許魏忠賢把持朝政二三十年麼?這次對天順帝上書死諫失敗,逼入絕境的文官會做些什麼呢?

“若是張母之事,真的是文官所為,這次針對,也隻是削弱魏忠賢羽翼,真正殺招必然在彆處……要摒棄冗餘信息,透過現象看本質啊!”

方臨似乎想到什麼,眯起眼睛:“魏忠賢的權利,很大一部分來自皇帝支持,要想動魏忠賢,繞不開皇帝這個魏忠賢的靠山。我能想到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方式是說動皇帝這個魏忠賢的靠山,放棄魏忠賢,這種方法這次文官集團已經嘗試過了,大敗虧輸;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方式,那就是……”

恰此時——

轟隆隆!

窗外,驚雷炸響,閃電劃過天幕,整個天空支離破碎,好似蛛網遍布的瓷器,片刻後,又是一聲悶雷炸響,彌補天幕的電光破碎,整個天空陷入無邊黑暗。

然後,嘩啦啦啦,明明是傍晚,天卻一下子黑了下來,仿佛一下子來到了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在那黑暗中隻有要摧毀一切的狂風暴雨。

……

京師。

五十三文官上書死諫,陰謀敗露,魏忠賢反攻倒算,展開了血腥報複,殺得人頭滾滾。

一時間,京師之中,這位‘九千歲’聲勢煊赫無兩,那些在民間鼓噪聲勢、妖魔化魏忠賢的文官都一時都消停下來,顯然是因為魏忠賢的屠刀恐懼。

不過,如此以暴製暴,帶來的仇恨不會消失,隻是會隱藏更深,更加隱秘。

……

是夜,風雨大作,京師一處小院,兩人在此密會。

“令尊武英殿大學士,卻慘遭閹黨迫害,屍首棄市,魏狗之殘暴,簡直令人發指。”

這人聲音頓了一下,又道:“此事背後,也是陛下不辨忠奸,不分是非,實在令人寒心呐!”

“你到底想說什麼?”對麵之人神色平靜,語氣中卻隱藏著一股怨氣,也不知對誰。

“陶公子,莫急、莫急,老夫你問你,可想報仇麼?天下苦魏忠賢久矣,可奈何,那閹狗權權力來自陛下……要想扳倒這閹狗,就必須……”

“你是想……”對麵的陶公子聞言,似乎想到什麼,‘嘶’地倒吸一口冷氣,震驚指著對方。

“陶公子意會即可,倒也不必說出來。”

這人緩緩道:“須知,天子也是人,青史之上,死的蹊蹺的天子還少麼?就說本朝,死於宮中失火的;登基不過月餘,年紀輕輕,就歿於心疾的;又或者吞服丹藥,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可……當今天子無子,若是……恐天下大亂啊!”

“天子之弟——信王,有聖天子之資。”

天順帝弟弟信王,並沒有接受過儲君培養,政治智慧不足,所以,此人才說有‘聖天子之資’。

何為聖天子?

聖天子者,垂拱而治,說更難聽些,容易被忽悠,治國必須依靠他們這些文官。

對麵之人沉默著,並未說話,似在思索。

他不是在思考扳倒魏忠賢的後果——如他們這些人,就是有著迷之自信,堅定認為,扳倒魏忠賢,一切會更好,隻能說,這些大夏的‘精英’,絕不是蠢,而是……心壞了。

此人在思索著的,乃是做下此等大事的後果。

“張瑞安,那閹黨走狗,已被設計走,正是大好時機……令尊曾是大學士,想必對宮中人事有所了解……”

“此等大事,萬一……就是滅族大禍啊!”

“又不要閣下做什麼,隻是提供一些信息而已……再說,我們也不會明目張膽做出那……隻是製造一些意外……須知,保護一個人容易,要害一個人卻很容易,有千日做賊的,卻沒千日防賊的,可是這個道理?”

這人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笑意:“另外,陶公子也彆將這種事情想得太複雜,如此關要之事,有時隻需關鍵一二人……另外,經過這次事情,我們也吸取教訓,不會魯莽出手,會很有耐心,一年、兩年,總能等到一個機會……到時,順其自然,意外會自然而然發生……”

大雨瓢潑如注,嘩嘩啦啦敲擊著地麵,淹沒了這些如蚊蠅般熹微、斷斷續續、並不真切的聲音,衝刷去一切痕跡,悄無聲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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