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元細究,一旁的淨世白蓮嗤笑出聲:
“好大的口氣,我師兄尚且不曾自稱洞知往事。”
“你區區一個大羅,安敢誇此海口。”
“你若真有本事,儘可洞察我的因果。不怕告訴你,我名淨世白蓮。”
“這……”狌狌怕極了這尊不好說話的白衣女神,遲疑著不敢開口。
餘光瞥見一旁的宋元始終和顏悅色,方才鼓起勇氣解釋道:
“好教白蓮上仙知曉,此天賦需看對方修為境界對比。”
“似上仙這等超凡脫俗、翩若驚鴻的神聖,下愚實是難知。”
淨世白蓮嗤笑一聲,不理會對方的花言巧語,直指本質:
“難知是什麼意思,究竟是能知還是不能知?”
宋元眼見猿猴額頭冷汗直冒,眼神遊移,適時出聲寬慰道:
“你若確有難言之隱,儘管說出,我等不會難為你。”
狌狌心下稍定,將自身的疑慮據實而述:
“多謝上仙恩典,狌狌不敢說謊。”
“此天賦原是百試百靈的,隻不曾洞知過上仙這等修為的大能,故而不敢妄下斷言。”
“不妨事,你儘力一試即可。”宋元笑語盈盈,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淨世白蓮順著宋元的話頭,也稍稍緩和語氣道:
“量你身微體弱,我也不欺負你。”
“隻要你能探出一鱗半爪的過往因果,我便算你過關,不妨礙師兄傳你仙法。”
宋元應和著點頭,給予狌狌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已預備一樁大造化,隻等你成功。”
得了麵前兩位上仙的承諾,狌狌深呼一口氣,第一次挺直腰杆。
它拱了拱手,隨後閉上雙眼、凝神屏息。
一息、兩息、三息……
莫約過了十息時間,狌狌猛地睜眼,眸中血絲密布,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白蓮上仙的過往因果極重,遠勝下愚尋常所見。”
“狌狌不敢細看,懇求上仙指出一點線索,略挑一條因果讓某分辨吧。”
淨世白蓮挑眉,未曾想到這出。
剛想用神識傳音,聽取宋元意見,不防他一言已出:
“虛無,你任找一條有關虛無的因果。”
淨世白蓮一愣,狀似渾不在意看了狌狌一眼。
隻有近旁的宋元,能夠察覺祂眼神中的激動。
“虛無……”
狌狌反複咀嚼著兩個從未聽過的發音,努力施展天賦神通。
元神中的晦澀道紋,逐漸在法力浸潤下,顯現異象。
那是它生而有之的道紋,也是它奇妙天賦的來源。
思緒順著道紋延伸,便能觀測到各種生靈的往昔因果。
今天的洞察不同尋常,冥冥之中有大恐怖在醞釀。
狌狌略一試探,便覺心神衰竭。
可是,想到即將到手的仙法,它又奮起餘勇,竭儘全力地觸碰某條潛藏極深的因果之線。
一點道韻靈光灌入腦海,狌狌緊咬牙關,想要說出洞察到的因果:
“來……來了……”
遺憾的是,或許因為消耗太甚,它終究堅持不住,昏倒在一片潔白柔光之中,七竅之內滿溢鮮血。
來了?
宋元不解,無法通過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判斷出什麼。
倒是狌狌的慘狀讓他浮想聯翩。
僅憑一根因果之線,能將一尊大羅金仙傷成這樣。
如今的洪荒之中,似乎隻有幾尊生靈可以做到。
宋元眉頭微驟,思緒滑過殘存魔神的名諱,想起了那尊命中注定的對頭。
“羅睺!”
淨世白蓮無悲無喜地念出了宋元心中所想:“狌狌的洞察助我感應到祂了。”
“我的虛無因果應在祂身上。”
宋元歎了口氣,並不十分懼怕,安慰淨世白蓮道:
“沒事,按照盤古師兄所授方法,羅睺的術數演算之法不精,日後避著祂點便可。”
“來不及了,”婉轉的聲音難得低啞,秀美麵容透露一絲淒婉的苦笑,“祂來找我了。”
來不及了?!
宋元如遭雷殛,轉頭隻見鋪天蓋地的魔氣,自北方天際湧起,遮蔽了漫天星辰。
“你先走,我死不了。”十二品純白蓮花浮現空中,催動無邊明光迎向洶湧魔氣。
宋元來不及開口,便被一陣無可抵擋的法力洪流裹挾。
一路倒飛出不知多少萬裡,等到穩住身形,手邊僅剩一隻昏迷的猿猴。
然而,遙望天邊,磅礴魔氣再次彙聚。
宋元暗道一聲糟糕,拽起狌狌駕雲就跑。
剛剛升起的悲傷情緒還來不及宣泄,就迅速轉化為驚懼。
“壞了,羅睺分明是衝我來的!”
……
赤水上方,三十六重天中太皇黃曾天。
元鳳端坐雲層,托舉一盞紫紋玉壺。
祂將清苦茶水奉入鴻鈞杯中,期待這位亦師亦友的大能,為自己放行。
祂不明白鴻鈞為何攔在自己飛往雷澤的必經之路上。
就像祂不明白這壺平平無奇的茶水為何能讓鴻鈞如此珍重。
可惜現在實在不是祈求解惑的時候。
比起老師的任務、族群的安危,祂自己的夢和迷惑著實顯得無足輕重。
“飲茶。”鴻鈞右掌微迎,仿佛將下方的滔滔赤水與雄偉群山儘數化於茶中。
“是。”元鳳按捺住內心的焦急,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淡淡的苦香之中,升騰起近乎於無的道韻。
杯底形單影隻的細瘦茶葉,並未帶給祂任何愉悅的享受。
長久品嘗奇花異果的經驗告訴祂,這實在不算什麼好茶。
即便如此,元鳳依舊麵帶微笑地恭維道:“多謝前輩好茶。”
“確實是好茶,”鴻鈞古樸的麵容,展露出從未有過的陶醉神情,“你說的沒錯。”
元鳳心下焦急,臉上並未消去得體的笑容。
順著鴻鈞的話頭,祂強行搜羅妙語品評寡淡的茶水。
可是情急之下,如何想得出來,隻能胡謅亂用一些語句。
空靈道音從四麵八方響起,打斷了祂的評價,銳利點出祂的錯誤:
“你並未品出此茶的妙處。”
元鳳抿了抿嘴,保持了許久的笑容終於破功,歎息般地回應道:
“前輩明鑒,我的心亂了,無法品味茶香,但求前輩勿怪。”
一語未畢,祂又急切地解釋起心亂的原因:
“我今急欲趕往雷澤,拯救師弟性命,還求前輩恩準。”
空靈道音抑下元鳳的欲言又止:
“癡兒,你可知道,如今的洪荒天地間,尚存幾株極品先天靈根?”
“元鳳不知,還請前輩指點。”
化作美麗人形的神鳥,心不在焉地回答著鴻鈞的問話。
祂完全不知道,這些問話與自己的任務何乾。
祂的眼神,已經在尋找最快的逃離路線。
“十三株。”空靈道音不急不緩,娓娓道來。
“無論何時,洪荒之中,隻應存在十二株極品先天靈根,可是現在多了一株。”
“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元鳳搖頭:“在下不知,隻求前輩放行。”
“這意味著,必須暫時消除一株多餘的靈根。”
道人指著茶杯之中殘餘的茶葉,似笑非笑地說:“比如這株極品先天靈根悟道茶。”
“不吃下這片茶葉,你的水稻師傅就沒命了。”空靈道音再次響起。
水稻師傅?
元鳳神識一震,心頭莫名湧起一陣悲傷,飄飛的視線快速收回。
細瘦清臒的茶葉靜靜躺在杯底,對麵的鴻鈞道人麵泛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