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天竺北部邊境,伊斯蘭布爾,月黑風高。
明明已經到了春天,但是這邊每每入夜,從雪山高原吹來的冷風依然徹骨冰寒。
這座邊境小城連全城通電都沒有實現,隻有少部分建築才有發電機設備,所以每到晚上就漆黑一片,跟鬼蜮似的。
今夜,小城的氣氛尤其緊張,畢竟下午在城中心小廣場,公開審判並處決了9個人。
6名罪不可赦的殺人犯,其中有一個是已經昏迷的絡腮胡,還有3名據說是通敵賣國的治安隊成員。
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爆頭槍斃的,直到此刻,空氣當中都仿佛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威懾效果拉滿。
除此之外,前治安隊大隊長盧安也接到了調令,據說是要去印巴邊境的克什米爾,很明顯,他被發配去了前線。
城裡但凡有點身份,消息靈通的心裡都明白,伊斯蘭布爾變天了!
“轟”死寂的黑夜,突然響起了一陣馬達的轟鳴聲打破。
隨著疝氣燈的光芒,三輛滿是泥汙的軍用路虎出現在城郊,隨後毫不停留,徑直朝昭林清真寺的方向駛去。
高塔頂層,杜蔚國的嘴角微微揚起,他的強力援軍,胡大姑娘已經抵達戰場。
“杜大,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隻是短短幾分鐘之後,胡大姑娘就一馬當先的來到了頂樓,風風火火的問道。
見到胡大姑娘,杜蔚國莫名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心。
說實話,如果昨天是跟大狐狸一起降落在古裡西裡,壓根就不可能有這麼多羅爛。
胡大姑娘是修成正果的狐仙,有她在,天下雖大,亦可橫行無忌。
杜蔚國撚滅煙頭,朝他攤了攤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有些無奈:
“我昨天早上抵達古裡西裡的時候,馬薩爾他們已經逃之夭夭了。”
“嗯?”胡大姑娘擰起眉頭:
“跑了?這麼快?那他們費勁巴力的趕去西裡古裡,目的到底是什麼?”
杜蔚國頹然的搖搖頭: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城外的雪山上有座規模很大的喇嘛廟被毀了,應該是他們乾的。
至於目的,我沒問出來,也許是為了找什麼東西,也有可能是為了救什麼人。”
“規模很大的喇嘛廟?供得什麼?”
“不知道,喇嘛廟被一把火燒了,隨後又被雪崩埋了,所有的線索都沒了。”
“嗯?”一聽這話,胡大姑娘眉頭皺的更緊了:
“所以,你就一直在這裡等著守株待兔?杜大,你確定他們一定會來這邊?”
聽到胡大的問題,杜蔚國的語氣變得更無奈了:
“說實話,我也不確定,隻是盲猜他們最有可能走這條路,算上二選一的賭博吧?”
胡大姑娘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馬上就反問道:
“二選一?西裡古裡位於四國交界之地,為什麼不是四選一?”
此時,椎名翔太,神舞,神樂,還有羅德,雷娜也都上來了,杜蔚國索性用英語解釋道。
“西裡古裡向北是華夏地域,但是要跨越8000多米的絕境珠穆拉瑪峰,所以此路不通。
向西是他們來時的路徑,他們在尼泊爾造了不少孽,外形又顯眼,大概率是不會走回頭路的。”
胡大姑娘又追問道:
“那麼東向的孟加拉呢?距離更近,路途也更平坦,還可以轉道去不丹,或者走水路,你為什麼不賭那條路?”
門清!大狐狸顯然認真做了功課,對西裡古裡周圍的地形了如指掌。
由此可見,她對杜蔚國的事情極其上心,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麼混不在意。
杜蔚國的心中一暖,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好問題,胡大,估計絕大多數人都會這麼選擇,但是,他們是能力者,同時還是狡詐的老銀幣。”
胡大姑娘心思剔透,秒懂了杜蔚國的意思:
“所以,你覺得他們會故意反其道而行?”
杜蔚國的語氣略顯焦灼:
“沒錯,我預判了他們的預判,不過現在我多少也有點叫不準了,按理說,他們現在就應該已經到這兒了,可是直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胡大姑娘並沒有急著安慰他,而是細細的回憶著周圍的地形情勢,計算了一下時間,這才沉聲回道:
“杜大,你覺得他們為了防止被你追上,所以不會走大路,而是選擇繞行?”
“嗯。”杜蔚國點頭:
“我就是這麼考慮的,馬薩爾這老東西狡詐似鬼,我懷疑他應該是感知到了危險,這才急匆匆的逃離西裡古裡。”
胡大姑娘挑眉:
“如果是這樣,就算你的判斷完全正確,你又如何確定,他不會再次感知到危險,然後連同伊斯蘭布爾也一起繞過。”
“唉”
杜蔚國歎息一聲:
“胡大,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我也無能無力啊!隻能賭他們的補給不夠,無法支持繼續繞行。”
胡大姑娘終於不再問話了,走過來搭住他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安心等著吧,杜大,你也不用焦慮,也許他們有傷員,所以遲滯了速度。”
杜蔚國拉著她的手,溫柔的摩挲著她光滑如緞的肌膚,突然有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感:
“胡大,有你真好。”
胡大姑娘臉皮終究還是有點薄,當著這麼多秀恩愛,又急又羞,連忙假模假樣的抽了抽手掌,嘴裡輕叱道:
“杜大,你乾什麼?趕緊鬆手。”
杜蔚國也沒繼續得寸進尺,任由她把手抽了回去,緩緩站起身,扭頭看向椎名翔太:
“翔太,這一路之上,你召集了多少小弟?”
翔太的“小弟”自然是烏鴉了,被杜蔚國突然點名,翔太又緊張又激動,聲音有點磕巴:
“這邊因為是高原,所以烏鴉的數量比較稀少,我一共就隻召集到了幾,幾千隻。”
翔太似乎對自己的成果非常不自信,語氣裡滿是羞赧,殊不知天竺這邊每年都要餓死幾百萬人。
能吃的東西都吃了,就差吃土了,人都沒飯吃,何況是烏鴉。
杜蔚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已經足夠了,翔太,咱們現在兵強馬壯,不用靠烏鴉乾架,隻讓它們負責監察情勢就行了。
翔太,現在就把烏鴉們都撒出去,在你能操控的極限距離,監視一切接近城區的可疑分子。”
說到這裡,杜蔚國又補了一句:
“對了,翔太,注意烏鴉的數量和形式,不要太顯眼,咱們的對手可是很狡猾的。”
翔太的表情格外嚴肅,異常鄭重的保證道:
“好的,先生,我一定會做好的。”
有了翔太的烏鴉大軍放哨,苦逼的杜蔚國自然被解放出來了,雖然他控製烏鴉監視的範圍有限,隻有幾公裡,遠不如他的眼睛。
但是翔太也有無可比擬的優勢,他可以通過烏鴉,實現360度無死角,不間斷監視,這一點,杜蔚國就是拍馬也趕不上。
片刻之後,高塔頂樓變得寂靜下來,也有變得有些擁擠,除了翔太所有人都在。
翔太坐在高塔門前的台階上,雙瞳漆黑如墨,他在跟鴉群共享視野,監控著幾公裡之內,任何的風吹草動。
神舞,神樂兩姐妹安靜的倚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胡大姑娘則帶著耳機,獨自擺弄著一部短頻電台。
她正在跟胡三聯係,胡大姑娘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她要實時了解到自己地盤上的一切動態。
頂樓正中央,杜蔚國和雷娜,吉布森還有羅德盤膝而坐,正小聲的交談著。
“衛斯理,坦白的說,我覺得你最近的行為有點過於激進了,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雷娜的聲音很小,但是語氣卻非常堅決。
杜蔚國挑眉,彈了彈煙灰,不置可否的問道:“激進?雷娜,具體指什麼?”
雷娜跟杜蔚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而且還多次探討過深淺,共同經曆過生死,所以講話沒啥可避諱的:
“衛斯理,針對三井家和岩崎家的行動,幾乎觸動了所有的財閥和家族的敏感神經,所有人都把你當成了不擇手段的冷血屠夫。”
杜蔚國聳聳肩,語氣裡滿是無所謂:“嗯哼,他們也沒想錯,我就是屠夫。”
雷娜被懟得神色一窒,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還有你現在和克格勃過度捆綁,攪合進蘇俄的政治鬥爭之中,甚至還企圖刺殺內務部部長米哈伊爾。
衛斯理,你現在已經是中情局,還有東瀛內務省的頭號死敵了,你真想成為世界公敵嗎?”
“世界公敵?”
聽見這個稱呼,杜蔚國笑了,語氣戲謔還有點滄桑:
“雷娜,我現在難道不是公敵嗎?這次可是米哈伊爾先招惹我的,再說了,你可彆忘了,我是怎麼跟他結下梁子的?”
米哈伊爾跟杜蔚國結仇,是因為他當初在漢城乾掉了毛熊內務部的悍將雨夜屠夫屠格涅夫。
而杜蔚國之所以去高麗,恰恰是因為雷娜的委托,進一步說起來,他跟共濟會的仇怨,也是從高麗正式開始的。
雷娜被懟得有點掛不住了,偏偏又無話可說,憋得臉都紅了,不過就在此時,胡大姑娘放下耳機起身走了過來:
“杜大,那個俄國娘們說她有急事要找你!”
俄國娘們,說得自然是正隱藏在波斯東養傷的娜塔莎了。
娜塔莎這婆娘雖然野心勃勃的一心想要往上爬,但是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如果不是萬分緊急的事態,她是絕不會通過這種方式聯係杜蔚國的。
杜蔚國快步走到電台跟前,馬上用他和娜塔莎之間獨有的密碼聯係起來。
“鐵錘。”
“梭鱸。”
鐵錘是衛斯理的代號,而梭鱸則是娜塔莎的代號。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插一句題外話,杜蔚國的代號來源於當下俄國的國旗,鐵錘代表工人階級,同時也代表無堅不摧的力量。
而娜塔莎的代號梭鱸,全稱是伏爾加梭吻鱸,是一種銀灰色,花紋十分美麗的魚類,但同時也是一種凶殘的食肉魚。
“什麼事?”
“藍鯨危急!”
藍鯨是克格勃老大尼科諾夫的代號,譯出這組電文之後,杜蔚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尼科諾夫危急,而娜塔莎卻向他求援,這說明不是因為毛熊的國內政局發生了變化。
可能性隻有一個,米哈伊爾再次出手了,大概率還是出動了強悍的能力者刺客。
丫的,按下葫蘆浮起瓢,真是沒完沒了,米哈伊爾這個老比登,這特麼是你自己找死!
杜蔚國的胸中升騰起一股難以抑製熊熊鬱火,拳頭攥得嘎巴作響,凜冽的煞氣也不受控製的衝天而起。
整個高塔頂樓瞬間變成了冰天雪地,牆壁也都覆上了一層白霜,所有人都被驚到了,怔愣的朝他看了過來。
“嘿,杜大,冷靜點,出什麼事了?”
這個時候,也隻有胡大姑娘敢站出來勸他了,她快步走到杜蔚國的身邊,從身後按住他的肩膀,還微微加了點力道。
“呼”
杜蔚國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終於回了神,斂住煞氣,伸手拍了拍她的柔夷。
“沒什麼。”
說完話,杜蔚國點了根煙,連續嘬了幾口,撚滅煙頭,這才又重新開始發送電文了。
“詳細情況。”
“藍鯨現在”
娜塔莎用無與倫比的發報速度,言簡意賅,飛速的說明了情況。
目前,尼科諾夫正躲在下諾夫哥羅德城郊外的一處隱秘的安全屋,這裡是他的老家,也是他的起家之地。
他遭遇到了極其恐怖的刺客,身邊的護衛損失殆儘,連隱藏的能力者護衛也重傷瀕死。
刺客的身份不明,人數不詳,隻知道其中有兩個能力者,一個可以操控電能,另外一個刀槍不入。
現在,尼科諾夫就躲在安全屋裡苟延殘喘,根本就不敢露麵,更彆提反擊了。
摘下耳機,關閉電台,杜蔚國重新點了根煙,陷入了沉思。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選擇,要麼繼續蹲守馬薩爾,要麼馬上出發去救尼科諾夫。
一邊是解決仇人,一邊是營救盟友,看似簡單的選擇,卻讓杜蔚國非常頭疼糾結。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如果這次沒能乾掉馬薩爾,而是放任他繼續碼人算計自己,早晚會釀成無法挽回的大禍。
但是,尼科諾夫是他目前最重要的盟友,沒有之一。
除了克格勃現在是他最重要的耳目和合作夥伴之外,雷娜剛才說他是世界公敵,對也不對。
有尼科諾夫和克格勃力挺,他就不是,如果沒了尼科諾夫,在米哈伊爾這個老銀幣的刻意引導下,克格勃乃至整個毛熊都將變成他的敵人。
屆時,杜蔚國就成了貨真價實的世界公敵,孤家寡人,連一個盟友都沒有了。
所以,尼科諾夫是一定要救的,而且還刻不容緩!至於馬薩爾,隻能暫時放下,之後在找機會乾掉他。
杜蔚國猛地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雷娜,吉布森,你們留在這裡,幫忙繼續搜尋馬薩爾的行跡,發現之後,務必咬住,不惜一切代價,我們隨時保持聯係。”
還不等雷娜她們回話,杜蔚國就扭頭看向其他人:
“胡大,羅德,翔太,神舞,神樂咱們馬上出發!”
“出發?去哪?”
胡大挑起眉頭,語氣詫異,其他幾個人也是一頭霧水。
“先回安拉阿巴德,然後直接飛回開塞利。”
“回開塞利,乾嘛?那個俄國娘們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胡大的語氣略帶一絲情緒,倒不是因為吃醋,主要是千裡迢迢的折騰了一大圈,結果原路返回了,這讓她多少有些不爽。
“救人!”杜蔚國此刻也是心氣不順,沒多解釋,隻是悶悶的回了兩個字。
“那馬薩爾怎麼辦?就這樣放任不管了?”
說實話,現在也隻有胡大姑娘才敢跟他這樣一句一句,咄咄逼人的質問,連楊采玉都不行。
杜蔚國歎了口氣,語氣有些頹喪:“沒辦法,現在救人更重要,也隻能這樣了。”
臨出發之前,杜蔚國總算還有點良心,鄭重的囑咐雷娜:
“千萬彆貪功,妄圖自己對付馬薩爾,你們不是對手的,隻要能咬住他們即可,切記。”
佛曉,聽色將亮未亮的時候,兩輛路虎車風馳電掣的離開了伊斯蘭布爾城。
杜蔚國他們離開之後,大概過了2個小時,天光大亮的時候,吉布森就快步跑到雷娜的座駕跟前,表情有些凝重:
“處長,城北郊的剛剛發現了情況。”
雷娜彈飛煙頭:“說。”
吉布森馬上回道:
“是,大概1到2小時前,城北郊10幾公裡的一處印軍哨站遭遇了襲擊,所有士兵全部遇害。”
雷娜眼中精光閃爍:“現場勘察過了嗎?”
吉布森點頭:
“是,我剛剛已經親自看過了,16名士兵無一活口,大多致命傷都是割喉,少數被巨力撞變形了。
跟加德滿都機場加油站現場高度相似,現場隻缺失了部分軍裝,一些軍糧,疑似是馬薩爾一夥出手。”
“1到2小時,城北10幾公裡。”
娜塔莎眉頭緊皺著重複著,她非常敏銳的發現了這一係列動作中隱藏的問題。
實在是太巧了。
馬薩爾像是能未卜先知似的,近乎完美的避開了杜蔚國一行,時間,距離絲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