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將亮未亮。白雪皚皚的鐮倉山深處,四外漏風的破舊獵屋。快要熄滅的火堆旁,陷入沉睡中的神舞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她猛然驚醒,翻身坐了起來。她的動作不小,把身邊的神樂也弄醒了,她此刻已經退燒了,隻是還有點懵,揉了揉異色雙瞳,迷茫的看著神舞。「神舞,怎麼了?」神舞眉頭緊皺,她才剛要說話,耳邊就傳來椎名翔太的聲音。「你們醒了?神舞,神樂,早上好,不過早飯還得再等會,你們其實可以再睡會。」正在撥弄柴火燒水的椎名翔太,麵帶笑容,還非常友善的抬了抬手,跟她們招呼道。神樂迷迷糊糊的沒反應過來,神舞卻是愣住了。從小到大,她們一直在十分嚴酷甚至是殘忍的環境中生存,連睡覺的時候都習慣了睜隻眼閉隻眼。對於椎名翔太如此溫和又家常的問候方式,她還是平生第一次經曆,對此非常的不習慣。不過神舞畢竟不是一般人,馬上就晃了晃腦袋回過神,語氣凝重,聲音低沉的提醒道:「椎名翔太,有人正朝這裡極速靠近,來人的體重很大,速度也很快,快得不可思議。」「嘿~」一聽這話,椎名翔太樂了:「難怪先生那麼看重你,神舞,你果然厲害,隔著這麼遠你就感應到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是先生剛剛打獵回來了,他獵了一頭,呃,梅花鹿。」「打獵?」聽見這個答案,神舞也懵了,翔太點點頭:「是啊,先生說你們現在的身體都比較虛弱,需要補充高營養的蛋白質,而咱們的補給都耗儘了,所以先生一大早就親自出去打獵了。」一聽這話,神舞和已經清醒過來的神樂忍不住對視了一眼。怎麼說呢?雖然明知道杜蔚國是在故意收買人心,可是她們偏偏還是生出了難以抑製的感動。這特麼可是煞神啊!暗世界第一人,已經被奉為神隻的存在,今時今日,誰特麼還能讓他屈尊將貴的親自打獵?片刻之後,獵屋中央的火塘中,升起了一堆十分旺盛的篝火,把整個獵屋都烤的熱烘烘的。篝火的上邊,用幾根木條做了個簡易的支架,上邊炙烤著一頭被剝了皮,體型巨大的雄性梅花鹿。「劈啪~」此刻,通體已經變成金黃色的雄鹿,體表的油脂滴落在柴火上,濺出了幾點火星。同時,奇異的焦香味也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椎名翔太連忙起身,一邊小心的翻動著雄鹿,一邊均勻的朝上邊撒著鹽,誘人的香味頓時就變得更加濃鬱了。「咕嚕~」神舞和神樂幾乎同時難以抑製的咽了口口水,羞愧的垂下了頭。她們都是能力者,體質遠超常人,恢複的速度自然也快得令人咋舌,經過了昨晚的補充和休息之後,身體已經恢複了大半。尤其是神舞,她原來就沒受什麼傷,隻是在寒冷的環境中被鎖住餓了幾天,有些虛脫低糖罷了。昨天吃了點熱食,又睡了幾個小時,此刻,體力已經恢複了7成。神樂的傷勢要嚴重些,不過此刻她的燒已經退了,傷口也結痂了,恢複了基本的行動能力。這就是頂尖能力者的變態之處,不僅擁有各種奇譎詭異的超能力,體質也超凡脫俗,恢複速度難以想象。要是普通人,像神舞這麼折騰一遭,不死也得脫層皮。神舞她們吞咽的聲音很大,變得耳聰明目的翔太自然也聽到了,他麻利的從後腰抽出一把匕首,憨笑著看向杜蔚國:「先生,外層的鹿肉已經烤得差不多了,我來切肉吧?」杜蔚國搖搖頭:「翔太,你這把傘兵匕首的主要作用是穿刺,刀刃太厚了,不是割肉用的家夥,影響口感,神舞,你來切肉。」椎名翔太的匕首是杜蔚國給他的,英吉利皇家傘兵特勤旅標配的傘兵匕首,雖然鋒利,但是卻是短劍形狀,確實不適合切割。突然被杜蔚國點名,神舞楞了,隨後瞪大了眼睛,目光錯愕的看向杜蔚國:「我,我切?你,你讓我用命絲切肉?」「命絲」就是神舞操控的無形細絲,這個既酷炫又略顯中二的名稱是她自己起的。杜蔚國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掏出啞光的小唐刀遞給她:「想什麼呢?用這個,你平時總切東西,想來手法應該練得不錯吧。」一聽這話,神舞的臉色登時一沉,不過胸中卻也湧起了一股彆樣的感受,她也分不清杜蔚國到底是在誇獎她,還是打趣她,彆彆扭扭的說不清楚,但是她卻並不反感。見她呆呆的發愣,杜蔚國又把小唐刀朝她手裡遞了遞:「拿著啊?怎麼?你就隻會超能力,不會用刀嗎?」「呃~」下意識的接過小唐刀,用手指小心的感受了一下刀刃的鋒利程度,神舞突然抬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杜蔚國:「煞神,你就這麼自信?不怕我和神樂完全恢複之後,突然聯手暴起攻擊你?」「嗬嗬~」聽見她的問題,杜蔚國輕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馬上回答。他掏出煙盒,不緊不慢的扯出根煙,從火堆裡檢了根帶火的木柴點著,還給翔太也分了一根。緩緩的呼出煙氣,這才語氣悠然的回道:「不怕,你們不是我的對手,就算是聯手,也不行。」神舞的眼中精光閃爍,亮起了危險的光芒,語氣也變得有些陰冷:「沒錯,我們兩個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如果加上椎名翔太先生這位拖油瓶,恐怕就算是你,也得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吧?」此話一出,現場原本還算融洽活躍的氣氛,陡然變得凝重起來,氣氛劍拔弩張。椎名翔太騰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眼睛瞬間全黑,攥緊了手裡的傘兵刀,臉色不善的看著她。神樂腳下的陰影,也仿佛刹那間活了過來,像毒蛇的信子一樣吞吐不定,伺機而發。「啪~」杜蔚國突然伸手,不輕不重的抽了神舞的後腦勺一巴掌,語氣大喇喇的,就像是隨口教訓晚輩:「又調皮是吧?趕緊乾活去,跟我在這扯什麼淡?」挨了這一下,神舞捂著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她的眼珠子都直了,神舞癡癡傻傻的看著杜蔚國,從小到大,20幾年的生命當中,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她很清楚,杜蔚國當然不是真打她,否認,按他的恐怖力量,使足了力,這一巴掌能直接抽爆她的頭顱。這一下,更像是長輩教訓晚輩時的那種感覺,玩笑的成分,遠遠大過教訓,甚至,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情。沒錯,就是溫情,這種神舞從未感受過的情緒。下一刻,杜蔚國不容分說,直接把行軍鍋塞到了神舞的手上,語氣愈發粗暴:「看什麼看?傻乎乎的,還不趕緊去切肉,還有你,神樂,你傷好了,又特麼皮癢癢了是吧,給我消停點。」神樂是真怵杜蔚國,被點名嗬斥,她腳下蠢蠢欲動的影子,瞬間縮了回去,像極了受驚的王八頭。神舞一隻手拎著小唐刀,一隻手端著行軍鍋,還在懵懵的回味著,杜蔚國頓時揚起了胳膊,作勢要打。「嘖!還發呆?」「彆,彆,我,我切。」神舞幾乎是下意識的躲了躲,蹭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拎著刀鍋走到了烤鹿跟前。她的臉紅彤彤的,羞愧無比,她對自己此刻的表現都有些陌生,也有點彆扭,但是感覺卻一點都不差。怎麼說呢,跟原來冷冰冰的神舞想比,她現在多了一絲人味!神舞是個行動派,說話間,她就已經開乾了,她是個極其強悍的能力者,除了控製無形細絲的超能力外。她的身體素質,眼力,速度,神經反射,肌肉控製力也都是超一流的。雖然從來都沒切過整鹿,也沒用過小唐刀,不過僅僅隻是切了兩刀之後,神舞就上手了。刀光耀眼間,神舞的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切下的鹿肉也是薄如蟬翼,大小整齊,雪花般準準的落在行軍鍋裡。就她這絢爛的手法,就算以後不***士刺客,專業做個花樣鐵板燒廚師,也是大有前途的,嘿。「衛,衛斯理先生,您,您就那麼自信,我們一定不會真動手?」神樂怯怯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杜蔚國的胡思亂想。杜蔚國扭頭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嗯,我確實很自信,賭你們不會對我動手,尤其是你,神樂,我篤定你不可能對翔太動手。」一聽這話,神舞頓時渾身一頓,停住了動作,豎起了耳朵,就連翔太也好奇的扭頭看了過來。神樂更是呆萌又錯愕的問道:「為什麼?」長長的呼出煙氣,杜蔚國把煙屁彈進火堆:「神樂,翔太家破人亡的悲慘遭遇,雖然不是你親手造成的,但是跟三井瀧澤那個畜生脫不了乾係。你之前作為他的麾下死士,也算是間接的參與其中,難辭其咎,而你良心未泯,愧疚難當,必然沒臉再對翔太出手。」被杜蔚國準準的猜中了心事,還聽他誇自己良心未泯,再想想之前經曆過的無數齷齪。神樂的雙色瞳孔騰一下子就變紅了,她的表情變得十分糾結,語氣顫抖:「良~心,我,我不配,我之前做了很多錯事,壞事,我~」柿子要挑軟乎的捏,杜蔚國早就發現了,神樂這小娘皮對三井家的忠誠早已經動搖,開始質疑自己行為的正確性,甚至存了死誌。杜蔚國擺擺手,打斷了她:「神樂,之前的你,隻是一件被彆人攥在手裡的刀槍而已,雖然做了很多壞事,但都是彆人逼迫的,並沒有屬於你自己的意識。」停頓一下,杜蔚國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加重了語氣蠱惑道:「神樂,從今以後,再沒人能逼你做任何事,你是自己的主人,可以憑自己的判斷來行事。」「自己的主人~」神樂的眼神迷茫的重複著,眼底卻升起一抹微弱,卻又難以抑製的光芒,這是希望的火苗。此刻,背對杜蔚國的神舞,她的肩膀也在微不可查的抖動,顯然心情也不平靜。片刻之後,天光大亮,一整頭雄鹿,被幾個大肚漢吃得乾乾淨淨,杜蔚國拍拍手站起身,語氣淡淡的交待道:「行了,你們繼續在這裡逗留幾天,我在外麵還有點事情要做,過幾天再來接你們。」杜蔚國確實還有事情要做,雖然刺殺米哈伊爾的事情要暫時擱置,但是扶植三井家的新家主,還有搞跨岩崎家,每一件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至於把她們幾個留在這裡也沒啥不妥的,此處位於鐮倉山的腹地深處,凜冬季節,大雪封山,不太可能有人進山。神舞和神樂現在初步被杜蔚國降服了,已經沒了反抗之心,更不會毫無緣由出手攻擊受害者身份的椎名翔太。再說了,翔太也不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小白羊,他不僅能自愈,還能操控烏鴉,甚至是還有可能是擁有重生能力的頂尖強者。真打起來,隻要不是被瞬間秒殺,雙方差不多能55開,一旦拉開距離,翔太穩贏。至於生存,這個問題更是壓根都不用考慮,低溫和食物,都難不住他們。「是,先生。」椎名翔太現在已經徹底被杜蔚國收服,忠誠度刷滿,把他的話奉為金科玉律,自然是毫無二話的回應道。不過神舞和神樂聽說杜蔚國要走,卻幾乎同時眼神閃爍,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杜蔚國笑著撇了撇嘴,語氣略帶揶揄:「放心吧,我這次出去,不是跟三井家開戰的,那場仗已經打完了。」雖然她們的心防都已經鬆動,但是20幾年的漫長忠誠侍奉,早已深入骨髓,成為本能,不可能立刻就煙消雲散。果然,聽到杜蔚國的說法,這兩個女人的臉上,都露出一抹明顯的輕鬆之色。此時此刻,南海,呂宋島,西南端,八打雁城。菲律賓這個南海的小島國,自從14世紀開始,幾百年間,先後被西班牙,花旗,東瀛殖民統治,直到二戰結束,1946年才獨立。除了首都馬尼拉之外,其他地方軍閥割據,聽調不聽宣,彼此攻伐,治安一直都很亂。八打雁城,位於呂宋島的最南端,死死的扼住了加萊拉港的咽喉,混亂的同時,還透出一絲妖異的繁榮。這地方政府的統治力很弱,隻限於白天,到了晚上就是不法之地,成了黑幫的天下,罪惡的樂園。城西,靠近碼頭的巴裡街,這條街在當地還有個說法,鬼街。這條街上,不僅遍布了幾十家掛著紅燈的雞寮,還有當街販賣麵粉,槍支,以及婦女兒童的店鋪,當街***,毆鬥,火並,刺殺,***,這些事更是家常便飯,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早已見怪不怪。巴裡街的最北端,有一家二層的餐館,說是餐館,也兼具妓院,酒吧,旅店,雜貨鋪,情報站等功能。這邊因為地處熱帶,所以大多數的建築都是木製的,整體的色調都是灰撲撲的。但是這家餐館卻是極其少見的磚瓦結構,整體還塗刷成了紮眼的明黃色,顯得非常突兀,有點格格不入。這家餐館的名字叫檸檬,檸檬餐廳。今天八打雁城下大雨,街上人影寥寥,這會又不是吃飯時間,所以店裡格外冷清,一個客人都沒有,隻有一個年輕的夥計爬在桌子上補覺。「吧嗒,吧嗒~」店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身穿黑色鬥篷,濕漉漉的高瘦人影走了進來,踩臟了原本光可鑒人,一塵不染的地板。「該死的,你特麼是吃飯還是住店?」被吵醒的夥計揉了揉眼睛直起了身,惡聲惡氣的用當地土話問道。「我來找虎尾蝦。」來人緩緩摘下鬥篷的帽兜,露出花白的頭發和胡須,聲音低沉沙啞,說著帶著口音的英語,赫然是光明教教宗馬薩爾。「什麼虎尾蝦?沒這個人,你個老不死的,你特麼該不是來故意找事的吧?」小夥計盯著被踩臟的地板,想到老板嚴重的潔癖,一會自己還得重新拖地,臉色頓時難看得像是吃了粑粑。馬薩爾根本聽不懂他說的當地土話,他的眸子中突然亮起一抹精光,隨即低沉的命令道:「去,把你們老板找來。」此刻的小夥計,雙目空洞,呆滯,略顯機械的站了起來,他被馬薩爾硬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