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港島,距離九龍城寨不遠,啟德北的約南船民營。
約南那邊,已經烽火連天的鬨騰了6年多,水深火熱,很多船民,都拖家帶口的從海路逃到港島謀生。
這些漂洋過海求活的可憐人,大多聚居在啟德北的棚戶區,時間一久,就形成了船民營。
這個仿佛被世界遺忘,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地方,今天卻突然聚攏了無數荷槍實彈的軍裝警察,圍得水泄不通。
隻因為今天上午,這裡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惡性暴力案件,一群由約南逃兵為骨乾組成的小幫派,被人團滅了,雞犬不留。
攏共死了30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都是爆頭擊殺,跟煞神的風格,同出一脈。
唯隻他們的首領,一個外號野狗的黑壯中年人例外,不過,這家夥死得更慘。
像是被疾馳的火車頭撞到了一樣,混身上下的骨頭全碎,七孔流血,成了一灘爛泥。
船民營,本來就是煉獄一樣的地方,比九龍城寨的環境還要差上許多,屎尿遍地,汙穢肮臟。
內裡更是烏煙瘴氣,罪孽橫生,死個人啥的稀鬆平常,平時甚至都沒人報案,直接扔進海裡了事。
民不舉,官不究,一點油水都沒有,誰特麼都懶著搭理這些野狗一樣的船民,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不過,突然間發生這麼大的案子,白天,不僅動了槍,還一下子死了幾十口子,石破天驚,港島警方自然沒辦法繼續裝聾作啞。
這事,你特麼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最詭異的是,如此驚天動地的大案,而且還是發生在白天,一向亂哄哄,人滿為患的船民營,居然沒有目擊者,根本沒人知道凶手是誰。
倒是有幾個主動提供線索的船民,但都是順嘴胡謅,跟現場勘查的結果完全不符。
顯然,這些家夥都是為了好處胡編亂造,提供的假線索,可能有人會說,活擰了嗎敢給警察提供假線索。
事實上,無路可走的人,根本就無所顧忌,如果是餓了幾天的那種,更是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船民營最西側的邊緣地帶,有一間廢棄的老米倉,勉強還算周整,起碼不漏雨,玻璃也是齊全的。
就這,已經算是船民營裡最體麵的地方了,也是之前那夥約南幫盤踞的地方。
此刻,九叔正蹲在約南幫首領野狗的屍體跟前,看著眼前這灘已經沒人形的爛肉。
九叔臉色鐵青,眉頭緊鎖,低聲自語著:
“好霸道的鐵山靠,好犀利的槍法,米倉附近的人,都被催眠了,那條狗妖也參與了。”
歎息一聲,九叔的語氣有些惆悵:
“唉,衛斯理,你現在人不在港島,都能無風起浪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說到九叔,就不得不提一嘴,他現在的職位很有意思,油麻地警署探長,代九龍區總華探長,至於灣仔區總華探長,暫時空置。
這個代字,可是大有講究,九叔的探長之位,乃至現在總華探長之位,都是杜蔚國一力抬舉上去的。
現在他突然消失了,生死不明,有些牆頭草立刻就開始動搖觀望了,這也是政客的基本操作了。
九叔官職上的這個“代”字就很好的詮釋了,當下這些牆頭草對待杜蔚國的態度。
在明確他的生死之前,既不敢撕破臉皮,直接針對,也不會旗幟鮮明的力挺,標準的騎牆觀望套路。
九叔並不是功利的性格,他為人剛正,兩袖清風,對這些虛名乃至實利全都不以為然,他隻想儘心儘力的守護一方平安而已。
他也懶著權衡算計,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隻要是九龍區有重案發生,他都會管,至於其他的,一概不理。
“蹬蹬蹬”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鵬仔慌裡慌張的從外麵跑了進來,九叔起身,長眉豎起。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九叔成了總華探長,水漲船高,他的心腹鵬仔自然也升官了。
目前,鵬仔的職位是便衣警長,俗稱的新郎哥,隻差一步,就能榮升高級警長職銜,當上探長了。
“九叔,九叔”
鵬仔麵色惶急,跑得滿頭大汗,離老遠就急切的呼喊著,九叔黑著臉斥道:
“鵬仔,喊什麼那麼大的人了,乾什麼毛毛毛躁躁的。”
鵬仔也顧不上分辨,抹了一把汗水,湊到九叔耳邊,小聲說道:
“九叔,出大事了,旺角花園街,4k的平字堆堂口剛剛被人挑了,死了好多人,坐館肥仔超更是被當街爆頭。”
“什麼誰乾的”
九叔眼中精光四射,語氣凜冽,鵬仔的眼神之中倒是閃過了一絲複雜之色,既有解氣,還有敬佩,也有一絲糾結,他壓低聲音說道:
“九叔,沒有目擊者,不過在現場附近,有人曾看見過衛斯理先生豢養的那條黑狗”
一聽這話,九叔瞬間怒發衝冠,額頭青筋暴起,直接爆了粗口:
“撲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當街殺人滅門,這些家夥全瘋了,簡直無法無天了,走,咱們過海”
九叔抬腿就走,鵬仔小跑跟著,嘴裡詫異的問道:“九叔,案發地點在旺角花園街,咱們過海乾嘛”
九叔的火氣賊大,沒好氣的喝罵道:
“蠢豬!你特麼能不能長長腦子,現在咱們還去旺角乾什麼給肥仔超收屍咩
這明顯是衛斯理的手下在豎旗子,殺雞儆猴,義字頭的喪飆之前也惹過事,希望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鵬仔不服氣的撇撇嘴,怏怏的低聲嘟囔著:
“哼,這群渣滓,死了也活該,誰讓他們敢招惹煞神爺的買賣,還壞了煞神爺定下的規矩。
那個肥仔超更是膽邊生毛,居然敢圍梅根小姐的場子要保護費,撲街!以為人家煞神眾是吃素的真是”
“啪”
九叔突然停下腳步,回身就給了他一巴掌,隨後又拎著鵬仔的衣領,聲色俱厲的低吼:
“閉嘴!鵬仔,你給我記住了,你特麼是港島警察,不是煞神眾,警察的天職是維護安寧”
鵬仔先是錯愕了一下,隨即捂著火辣辣的臉,委屈的不得了:
“九叔,現在外人可都把您當成煞神眾了,再說了,您的探長之位,不也是煞神”
九叔暴怒,紅著臉咆哮著:
“沒錯,老子的這頂官帽的確是他給的,但是他抬我坐這個探長,不是為了幫他遮蔽掩護。
他知道老子蠢,不愛權也不愛錢,心中還存著一絲傻乎乎的正義,他也希望這世道多點公道,懂嗎”
九叔這些話,都是高聲吼出來的,這可不僅僅是給鵬仔聽得,更是一種表態。
老子認法不認人!
此時此刻,米倉周圍聚了很多人,可不全是有警察,三教九流都有,其中還有各路牛鬼神蛇的耳目。
與此同時,灣仔北角碼頭,一艘快艇緩緩的停在岸邊,蘇離,陸言,還有夜魘依次從船上下來。
陸言懶懶洋洋的伸了伸腰身,又扭了扭脖子,語氣慵懶的抱怨道:
“蘇離老兄,你說這些垃圾都是衛斯理的仇人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他們配嗎
從早上到現在,折騰了大半天,人沒殺幾個,淨特麼趕路了,跟遊車河似的,肚子都餓扁了。”
一聽這話,夜魘頓時也哼了一聲,還極其人性化的點了點頭,顯然,這頭豬妖也餓了。
蘇離嘴裡叼著煙卷,用手指夾了下來,緩緩的呼出煙氣,眯著眼睛,沒有解釋,隻是語氣淡淡的說道:
“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北角的義字頭坐館喪飆,乾掉他之後,請你們吃海鮮大餐,雙頭鮑,天九翅,管夠!”
一聽這話,陸言頓時挑眉,先是瞥了瞥蘇離,隨後又繞有深意掃了夜魘一眼:
“海鮮大餐,鮑魚魚翅管夠,真的假的啊蘇離老兄,你很有錢嗎完全看不出來啊
一碼歸一碼,咱醜話說前頭,我的傭金,你可不一分能不能拖欠,要不然我真翻臉。”
陸言這家夥,對錢財的執念很深,雖然有心想幫襯杜蔚國,但是賺錢的機會,他也同樣不會錯過。
他已經跟蘇離談妥了,幫忙乾活沒問題,計數收費,一顆人頭萬港幣,不分人,也不二價。
蘇離彈飛煙頭,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我特麼就是一個窮鬼理發師,我能有個屁錢,不過咱們現在可是給衛斯理辦事,自然由他出錢。
他之前在我哪兒剩了些錢,我昨晚又跟瘋牛拿了300萬,足夠支付你的酬金,呃,還有飯錢了。”
“噓”
陸言痞賴的吹了一聲口哨,對他豎了豎大拇指,語氣戲謔:
“牛皮!老哥,好一手借花獻佛,人都說港島的金銀沒過腰,果然好撈!難怪衛斯理那家夥成天財大氣粗的。”
此刻,夜魘非常不滿的哼了一聲,顯然,它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蘇離搖了搖頭,語氣無奈:
“行了,你就彆墨跡了,沒看見咱們的夜魘大爺都餓了嗎趕緊打完收工。”
說完,蘇離就朝著岸邊的馬路走去,陸言有些忌憚的瞥了夜魘一眼,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追上去跟他並肩而行,低聲問道:
“老兄,你說夜魘是衛斯理在三角地撿的”
蘇離大步疾走,不置可否的點頭:“嗯,他就是這麼跟我說的,應該是真的,他沒必要跟我撒謊。”
陸言忍不住又回頭瞥了夜魘一眼,羨慕的直咂嘴,語氣懊惱:
“瑪德,啥好事都被他給遇上了,我在三角地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窩了整整2年,我特麼咋就沒遇見這麼神的”
蘇離突然碰了碰陸言的胳膊,又指了指馬路對麵,大概十幾米開外的一間魚倉,打斷了他的絮叨:
“行了,陸岩,你特麼彆墨跡了,到地方了,對了,儘量都在房子裡邊解決,彆驚嚇到鄰居。”
說到這裡,蘇離突然話鋒一轉:“還有,彆特麼再搶人頭了!”
魚倉,也叫冰廠,就是儲藏海鮮的地方,當下冷庫還沒有普及,大多都是用冰塊來保鮮的。
估計有朋友會問,沒有冷庫,港島又沒有冬天,那冰塊是怎麼來的化學製冰法唄,嘿,至於具體方法就不贅敘了。
陸岩抬眼掃了一眼這間魚倉,無所謂的聳聳肩,語氣憊懶:
“我呢,還剩2個普通彈夾零4發,一共顆子彈,打完拉倒,剩下的都是你的,這總行了吧”
蘇離皺起了眉,語氣慍怒:
“陸岩,這特麼又不是數雞蛋,他們都是會跑會動會反抗的大活人,怎麼能做到可丁可卯”
陸岩挑眉斜眼,耍起來無賴:“這我不可管,反正”
就在此刻,正好幾個人從魚倉的門裡走了出來,為首的大漢,麵目凶惡,袒胸露背,胸口還紋著展翅雙鷹,一看就是混社會的矮騾子。
“啪啪啪”
雨打芭蕉一樣的急促槍聲乍響,這個壯漢的腦門上瞬間就多了一個血窟窿,身後的幾個馬仔也紛紛中槍撲倒。
蘇離搶先出手了,他拔槍的速度飛快,使用的是杜蔚國同款的勃朗寧35自動手槍,射速驚人。
前後不到2秒,他就清空了彈夾,3顆子彈,把雙鷹紋身大漢連同身後的幾個矮騾子一並打成了篩子。
這家夥就是此行的目標人物,義字頭,北角坐館喪飆,他之前賴賬不給,還企圖議價,偷偷放貨,故意擾亂市場。
按理說,喪飆罪不當誅,不過誰讓他頭鐵,傻乎乎的做了出頭鳥呢,殺雞儆猴,趕上了。
蘇離的槍法很準,完全可以做到從容的爆頭點名,但是他依然習慣性的清空了彈夾。
這是典型的米軍風格,火力覆蓋,槍法不行子彈湊,蘇離出身某統,接受的就是米式訓練,所以這個習慣,一直也改不過來。
幾個人撲倒在血泊中,陸岩愣住了,隨即指著蘇離,手指頭都氣哆嗦了,憤怒低吼:
“蘇離,你個老嘎巴的,你特麼不講武德,口口聲聲囑咐我彆嚇到鄰居,還讓我彆搶人頭”
此刻,蘇離已經一邊飛快的更換著彈夾,一邊獵豹似的衝了出去,頭也不回的招呼一句:
“彆廢話了,趕緊上,斬草除根!”
眼見著蘇離都已經衝出去7,米了,陸言在身後一抹,掏出他的雕花柯爾特,飛也似的追了上去,嘴裡還在忿忿的吼叫:
“我尼瑪,蘇離,你特麼又耍賴”
“啪啪啪”
瞬息之後,魚倉裡響起爆豆一樣的激烈槍聲,周圍被槍聲驚動,過來查看的民眾,紛紛眼神發直,失魂落魄的轉身離開了。
夜魘懶洋洋的蹲在馬路邊,無聊的打著哈欠,隻是狗眼殷紅一片,妖異極了。
下午4點,西貢白沙灣,杜蔚國的彆墅裡。
蘇離,陸言,夜魘還有老帥哥蘭斯洛特,正在餐廳裡吃飯,蘇離言出必行,桌上清一色都是最頂級的海鮮。
清蒸石斑,蒜茸生蠔,帝王蟹,雙頭鮑,天九翅一應俱全,當然,也有夜魘最愛的烤乳豬。
呆的久了,夜魘的飲食偏好慢慢也就體現出來了,更愛吃肉,尤其最愛乳豬,海鮮反而差些。
“咣當”
彆墅大門被人直接踹開,九叔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徑直走到餐桌跟前,看見這些人還在窮奢極欲的大吃二喝,目眥皆裂。
九叔本想直接掀桌子的,不過他的手才剛剛伸出,就感覺到一股澎湃無匹的殺氣。
夜魘狗眼猩紅,正直勾勾的盯著他,九叔如芒刺背,冷汗爆出,動作當時就僵住了,腦子也瞬間清明起來。
杜蔚國不在港島,這頭狗妖法力無邊,比血獠還要凶上幾分,無人可製,一旦暴走,不堪設想。
九叔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有些訕訕的把手收了回來,氣勢不由的弱了幾分。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依然義正言辭的質問道:
“蘇離,啟德船民營,旺角花園街,還有北角魚倉,一天之內,近百條人命,你特麼這是要上天啊!就算是衛斯理本人,也不敢如此肆無”
“切!”
蘇離嗤笑一聲打斷了他,拿起桌上的濕手帕擦了擦手,慢條斯理的的說道:
“風九,你可是警察,而且還是華總探長,老話說抓奸見雙,抓賊拿臟,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啊。”
蘇離跟九叔認識,通過杜蔚國見過麵,不過隻是一麵之緣,點頭之交,根本不熟。
九叔氣得胸口起伏,聲音都哆嗦了:
“這三處案發地點,案發時間內,你和夜魘都出現過,鐵證如山,你還想狡辯。”
蘇離挑眉,語氣依然很隨意:
“出現了又如何,我就是喜歡到處溜達,風九,你現在指控我殺人,證據是什麼人證還是物證”
“好,好,那麼蘇離先生,我現在懷疑你跟幾樁謀殺案有關,請你去警局配合調查,這樣可以吧”
蘇離聳肩,攤了攤手,語氣揶揄:
“當然可以,不過,我可是斯拉夫王國(黑山)的外交使節,擁有外交豁免權。
你如果想要傳喚我,請先跟斯卡夫外交部交涉,另外,還需要出示正式的傳喚令才行。”
九叔長眉緊皺:“斯拉夫外交使節開理發店的外交使節”
蘇離點頭,麵帶笑意,語氣揶揄:
“如假包換,你不妨去外交署核實一下,至於開理發店,純純隻是我的個人興趣而已。
嚴格來說,在港島範圍,像這種涉外事件,應該由軍情5處處理,連雷娜都管不著。”
蘇離還真就沒撒謊,身為頂級情報掮客,兼職軍火販子,花錢買個官麵上的身份,不足為奇。
斯拉夫王國隻是歐洲的一個彈丸小國,而且常年兵荒馬亂,政局一塌糊塗,九叔區區一個港島探長,到特麼哪去聯係外交部啊。
九叔險些氣炸了肺,又把淩厲的目光轉向陸言:“那你呢,你當時也都在現場出現過,你不會也是哪個國家的外交使節吧”
陸言嘴裡正叼著一根帝王蟹的蟹腿,啃得歡快,連頭都沒抬,含糊不清的說道:
“我,我倒是不是什麼使節,不過我是暹羅王室後裔,你想抓我,也得通過暹羅大使館才行。”
一聽這話,九叔的臉都黑了,眼中寒光四射,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看架勢,他要爆發了。
蘇離剛要說話,這會陸言剛好咽下了嘴裡的蟹肉,冷笑一聲,語氣幽幽的說道:
“作為總華探長,搶劫殺人的約南幫你不抓,圍堵片場的社團你也不管,黑錢,煙販子這些你又動不了。
搞來搞去,就會在自家人的麵前耀武揚威,還裝出一副公正嚴明,執法如山的姿態,你特麼這不是純純的窩裡橫嗎”
九叔眼睛都紅了:“你,你”
陸岩擦了擦手,緩緩的站了起來:
“你什麼你,看你這架勢,還想動手不成,正好吃的有點撐,來,我陪你練練,權當消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