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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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浴佛節,他都是要來妙華寺的。”範氏看了看她,猶豫著該不該與她說這其中的細情。後宅婦人,總是忌諱議論宮闈內事的,可若不說,以小女兒這個性子……她微微歎氣,到底還是開口,“當年貴妃娘娘入宮數年,始終不曾有孕,後聞妙華寺靈驗,便求了恩旨出宮,入寺禮佛,而後果真誕下麟兒,也就是如今的燕王。”

“從前貴妃在時,每年四月初八,都會帶燕王到妙華寺於佛前敬香禱告,後來先帝駕崩,貴妃薨逝,隻餘燕王一人,仍不改舊習,逢寺必進,遇佛則拜。”

謝明鸞聽得垂下了眼。

好可憐。

難怪她問他怎麼有空來妙華寺,他也不答。

“所以下回若是在這種地方見著燕王,記得彆問些有的沒的。”範氏說完,見小女兒沒應,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聽見沒?”

謝明鸞悻悻點頭:“聽、聽見了。”

就是娘親您說遲了。

她已經問過了。

後來一路上,謝明鸞都沒怎麼說話。直到申時,眾人乘著馬車回了府裡,進到瓊雲閣中,她挺直的脊背才垮下去,整個人像團棉花似的趴回榻上,有氣無力地將腦袋悶進柔軟的錦被裡,扯著嗓子慨歎道:“好、累、啊!”

還是自己屋子裡舒服。

隻是還沒躺一會兒,門外便響起芳塵叩門的聲音,“小姐,全順公公來了。”

謝明鸞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他來做什麼?”

“來給您送馬。”

“什麼馬能勞動他親自送過來?”

全順是裴忌安身邊得臉的大太監,尋常都在東宮坐鎮,可沒做過這等跑腿的小事。從前一貫往謝府走動的,也不過是他底下親近的小內侍。

她正想著,就聽見芳塵沉穩卻難掩激動的語氣:“是您一直想要的赤夜馬呀!”

“知道了,好生收下,給他封些孝敬的銀子,然後讓鶴影牽去將軍府給阿熙玩兒吧。”謝明鸞越說聲音越低,“你們也去玩吧,我睡會兒。”

芳塵聽見她說要將馬給容小姐送去,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待下一瞬聽說自家小姐將要睡了,便隻好隔著門福了福身,轉頭又往外走。

院子裡,蘅川與棠聲正圍坐桌邊,在給瓊雲閣裡的小丫鬟們,分今日從妙華寺裡帶回來的結緣豆與烏飯麻糍。

小丫鬟們見了芳塵,紛紛拘謹地放下了雙手,開口喚她姐姐,與她問好。

芳塵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叫了聲在一旁看魚的鶴影:“你隨我來。”

鶴影起身,隨著她一道出了瓊雲閣,往府門外去,又見她與那麵白無須的中年內侍你來我往地說了會兒客套話,直至將人送走後,方才轉過身來與她道:“你是夫人特地給咱們小姐挑來的人,我雖不知你的底細,但既然夫人與小姐都信你,我便也信你。”

“那位是東宮的內侍總管,全順公公。這匹馬,便是他奉太子之命特地給小姐送來的。一會兒你將馬牽去將軍府,給容家小姐送去。那是咱們小姐的手帕交。”

鶴影掐頭去尾地將差事吩咐給了她,又道,“路上若遇著人來打探,你便想法子套一套她的話,或是跟一跟她,看看她是哪家的下人,可聽明白了?”

鶴影牽著韁繩,點了點頭,說了聲明白了,又看向她的眼睛,認真道:“我從前隨姐姐在戲班子裡討生活,後來……出了些事,幸得夫人救下。夫人既將我指給了小姐,往後我這條命就是小姐的。”

芳塵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回應自己先前說的“不知底細”。

她下意識彎了彎唇,對上鶴影堅定懇切的神情,而後緩緩收斂了唇邊的笑意,回以同樣認真的語氣:“好,我知道了。”

至於她在遇到夫人時,出了什麼事,芳塵見她不願說,便也不再問,隻鬆了神情:“快走吧,早去早回,今日小姐玩兒累了,夜裡恐要叫咱們燙鍋子吃。”

鶴影抿著唇,應了聲好。又聽芳塵問:“你可有什麼喜歡吃的?我提前讓廚房備上。”

“我……”她緩慢開口,“我喜歡吃天花蕈。”

芳塵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笑著說了聲知道了,又道:“去吧。”

*

天近黃昏,裴忌安在書房裡聽全順低眉垂眼地,回稟完了他去謝府送馬之事後,下意識便頷首道:“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一霎時後,他忽然蹙起了眉心,將全順叫住。

“她沒出來見你?”

全順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答道:“聽說小人到謝府時,三小姐才與謝夫人及謝二小姐從妙華寺回來,想是頗有些倦累,故而才讓貼身丫鬟來與小人說話。”

“你說的是。”裴忌安這樣說著,微蹙的眉心卻仍未展開,“可她怎麼好端端地會去妙華寺?她從前可一向不信這些的。”

這話饒是全順也不知該怎麼接了。

好在裴忌安也隻是隨口一問。

比起謝明鸞,他更關心的是另一樁事:“聽聞吏部那邊,還沒將卷宗送去皇叔府上?”

他將目光轉向博古架邊,被濃墨一般的陰影淹沒了身軀的中年男人。

全順見狀,識趣地躬身退下。

與此同時,燕王府中。

垂野也抱著劍挑眉冷笑道:“催了兩回,回回都有不一樣的借口,第一次說還未收齊文書,第二次又說需要整理歸檔,如今第三回,他們又想出了什麼新說辭?”

不等重江說話,他便氣急敗壞地一腳踹上院子裡的歪脖子樹:“要我說,這些老東西就是麻煩,”他呲了呲牙,“說不定等什麼時候見了血光才能老實!”

重江看向他,語氣平淡:“你彆亂來。”

“還是燕疆好,雖然苦寒,但卻有廣袤天地,回了這鬼地方裡,外頭看著金玉錦繡,裡頭呢,隻剩爛泥一堆,任什麼人來了都是一樣束手束腳,寸步難行!”垂野身軀一轉,倚著牆,雙手枕於腦後,仰天長歎道。

他才發完牢騷,下一瞬,浴堂的門便從裡頭打開。

裴珩披散著濕發,眉目間尚且氤氳著溫熱的水汽,開口卻猶帶霜意:“那又如何?”

垂野咧嘴一笑,站直了身子:“也是,當初我們跟著王爺能在十不存一的兩軍對陣中殺出一條血路,如今回了這陰雲詭譎的定京城,照樣也能攪他個天翻地覆,雲破日出!”

重江懶得理會他這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做派,上前一步,垂眸拱手道:“吏部這一回說的是,各地選人上呈的文書卷宗錯綜複雜,須一一對檢勘照,審查核實後,才能交由王爺調閱。”

他歎了口氣,道:“他們這是打量著王爺您經年征伐,不涉吏治,才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敷衍搪塞。”

垂野這傻子雖然莽撞,處事總不周全,但話倒是說得不錯。這定京城裡,廟堂之上,朝臣們結黨營私,與泥沼確然無異。

裴珩卻搖了搖頭:“恐怕不儘然。”

在重江投來驚詫中微帶著問詢的目光之前,他雲淡風輕道:“敷衍搪塞,不欲本王插手銓選,乾預官員升貶立廢,隻是其一;其二,他們興許還想借這事煽動陛下,早日將本王遣去封地。”

“那王爺……”

“無妨,且任他們起高樓,宴賓客吧。”

天色愈發暗下去,定京城春夏之交的夜空,總是藍得澄淨,一彎明黃的上弦月懸在天邊,月下是燈火通明,笙歌徹夜的重樓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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