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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青雲觀西側的山林中,看著山頂滾滾升起的濃煙,裴珩蹙眉,側目看向身邊的垂野:“你放的火?”
垂野大感冤枉:“屬下可是一直在您身邊!哪兒來的時間去放火!”他喊完,便立時道,“屬下去看看?”
得到自家王爺的首肯後,垂野當即輕點足尖,縱身掠向青雲觀,片刻後他便折返回來,神情麻木地開口:
“不是有人放火,是謝家三小姐,在生火。”
裴珩:“……”
垂野轉過頭看了看濃煙升起的方向,又轉回頭看了看在林中煮水烹茶的自家王爺,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這年頭難不成上山玩火是什麼定京城裡時興的風雅之事?
他心裡想著,又幽怨地看了眼一旁的重江。
如果不是重江臨出門前接了一封來自西北的密報,導致他們耽擱了時間,現在他們就該在青雲觀裡坐著了。哪會因為慢了謝三小姐一步,不得不躲在這山林裡喂蚊子。
在這兒待著實在無聊,垂野想了想,微微垂首道:“王爺,不如屬下繼續去那邊盯著他們,以免崔老頭一會兒不知死活說些不該說的話。”
*
青雲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就隻一方院落並四間房屋。
崔師道正在屋子裡作畫,忽然卻停了筆,用力吸了吸鼻子,轉過頭問身邊侍立的小童鬆鶴:“你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沒、沒啊。”鬆鶴懵懵懂懂地搖了搖頭,說罷他心虛地垂下眼看著鞋尖,心裡忍不住想,不會是他剛剛放了個屁被師父他老人家聞見了吧?可他怎麼沒聞到?
崔師道神情凝重:“不對,肯定有味道。”
他從畫架前起身,負手離開,緩緩踱著步子到了往外走去,越往外走越能聞見那股鮮美的味道。
到了門口,他已經能猜到是誰在門外作怪,頓時哈哈笑著將門打開走了出去,語氣親熱地開口:“哎呀鸞丫頭怎麼想起來到這窮鄉僻壤裡看望我老人家了?喲這是什麼,餛飩湯!想來是鸞丫頭知道我老人家在這山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特地煮來孝敬我的,是不是?”
他說著就要伸手去端碗。
謝明鸞才不給他機會,一把將碗抱在懷裡:“咦,原來先生您沒在閉關呀?我遣人來送信沒人接,敲門也不見人應,還以為先生棄佛修道,將要大成,當真不再理會凡間俗事了呢?這麼一看,不是也還尚存口腹之欲嗎?”
崔師道乾笑兩聲:“所以鸞丫頭這不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嗎?”他被鍋裡的餛飩勾得饞蟲都快從肚子裡跑出來了,這會兒已經是急得繞著鍋轉圈圈,“好丫頭,說吧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在青雲觀裡住了近一月,早先也還有些錢,誰知這破落道觀門窗漏風房簷漏雨,於是沒住兩天便花了大半積蓄修補門窗屋簷。
剩下本就不多的銀錢,還被鬆鶴那個死小孩吃去大半,“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話果然不假。眼看著他都吃鹹菜拌飯好幾天了,總算等來一個大單子。
沒等他高興多久,就被他發現這單子一個不小心恐怕得將他的小命也搭進去。這下好了,錢是有了,但好酒好菜他也沒心情吃了,隻想關門閉戶等風頭過去,再換個落腳之處。
誰知又被謝明鸞找上門來。
聽了謝明鸞的來意,崔師道一邊捂著被她氣得發疼的心口,一邊指著這個壞丫頭,破口大罵:“你你你你簡直是我天生的克星!”
他堂堂的丹青聖手,好不容易看中了這麼一個衣缽傳人,被她再三拒絕也就罷了,現在他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物,正籌措著怎麼不著痕跡地卷鋪蓋跑人,她偏偏還要來給自己找事乾。
“不行不行!旁的事我都能答應你,但這件不行,我可沒空指導你那什麼閨中好友。”
謝明鸞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斜過身子盯著他轉到一邊的臉,杏眼微圓:“那依崔先生的意思,這鮮嫩美味的筍蕨餛飩你不吃啦?還有薑撼石的畫,你也不想要啦?”
“這餛飩我可是用三肥七瘦的五花肉細細剁的餡,彆的不說,就這肉餡可也大有講究,費了我許多功夫呢,還有那春筍和蕨菜,都是我今日一早上山親手挖的,崔先生也不去打聽打聽,滿定京城裡,我便是待太子殿下也未曾殷勤過!”
垂野瞪圓了眼睛。
他剛才來的時候,可看得清清楚楚,這餛飩分明是謝三身邊那小廝連同人家案板一塊兒端過來的!這謝小姐睜眼說瞎話便也就罷了,怎麼能還說得這樣確有其事?
正在這時,他又聽見那謊話連篇的謝家小姐繼續道:
“更彆說薑撼石的畫,多難得呀,薑老先生當初臨終前,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命兒子將自己幾十年來的畫作全都收集起來,當著他的麵付之一炬。幸好他的故友那兒,還有兩幅老先生昔年所贈之舊作得以遺世。崔先生真的不想一睹真容嗎?”
謝明鸞說到這裡,猶嫌不夠,又拖長了聲音再添猛料:“世人都說你崔師道神來之筆,薑老再世,可這些年他們所觀可都是些贗品仿畫,不觀真作,如何分得出咱們崔先生究竟是聖手再世,還是千古第一?您說是不是?”
崔師道被她接連幾段話說得撫胡須的動作越來越快,眼看著就快把胡須薅禿了,也下不了決心再像方才一樣嚴詞拒絕她。
薑撼石的畫,他這些年的確日思夜想地,想要認真觀摩一番,好為自己正名……還有那餛飩,聞起來的確鮮美。
可吃食要緊,觀畫要緊,性命也同樣要緊啊!
見自己都使出殺手鐧了,崔師道竟還搖擺不定。謝明鸞麵上笑意漸斂:“莫非崔先生是有為難之處?”
崔師道猶豫著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咬了咬牙:“沒有,明日你便讓人上山來吧。”他虎著臉,“現在!我能吃餛飩了吧!”
謝明鸞在他話音落下之時,便已雙手奉上了一碗剛盛出來的餛飩,熱湯化開豬油,激出蔥薑蒜的熱氣,筍絲和蕨菜丁還有肉餡的鮮嫩香味被餛飩皮鎖住,但用筷子一撈,便能透過輕薄的餛飩皮上看出裡麵裹著的緊致肉餡。
崔師道咽了口口水,又轉過頭高聲叫鬆鶴出來吃餛飩。
謝明鸞笑眯眯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噢,明日我讓宛平過來,待您指點過她,我就遣人將薑撼石的畫作送過來,等您看夠了再還給我便好。”
崔師道正埋頭吃著剛出鍋的餛飩,聞言囫圇著說好,好不容易咽下去後,才顧得上繼續與她說話:“這青雲山上實在無聊,我呢,也沒什麼好茶葉招待你,你趁早下山回家吃飯吧,啊?”
謝明鸞下巴微抬,拍了拍手:“行!那我走了!”她偏過頭,吩咐田成,“你在這兒留一會兒,等崔先生他們吃完,將東西還回去再走。”
她說罷,便提起裙擺,繞到山後步道,往山下行去。
一旁的璠娘與蘅川深吸一口氣,她們才剛爬上來沒多久,怎麼小姐又要下去了!
鬆鶴愣愣地從碗裡抬起頭,看著她毫不拖泥帶水的背影,噘了噘嘴:“怪。”
崔師道喝完碗裡的湯,看他嘴邊還沾著蔥花,笑了一聲,用衣袖給他擦了擦嘴,問:“怪好玩兒的,是吧?”
鬆鶴點了點頭,又繼續埋下臉吃餛飩。
下山的步道相比上山的石梯平緩得多,步道兩邊一側是峭壁,一側是懸崖,偶爾途中可見落石嶙峋。
這時節山林尚算不得茂盛,但卻也有些早開的桃花杏花之類,被昨夜狂風吹落枝節,橫亙在地。
等謝明鸞下到山腳,懷裡已經滿抱著一捧花枝。
隨後跟來的蘅川氣喘籲籲地道:“小姐一路拾這些花枝做什麼,咱們府裡不也種著滿山的桃李杏梨嗎?您想要,吩咐奴婢們去折便是了。”
“不一樣呀,”謝明鸞歪了歪腦袋,笑眯眯地道,“你們折的花好是好看,就是太工了些,這些花枝,卻是春風造化,風流天然。”
她說罷,將一捧花枝塞到蘅川懷裡:“抱好啦,給我帶回去插瓶。”
“好、好的,”蘅川抱著花枝跟在小姐身後走了一會兒,直到上了馬車,她才開口問道,“小姐,咱們一會兒去哪兒呀?回府還是?”
謝明鸞想了想,道:“我去容家看看,你們先在外頭找個地方用飯,待吃過來容家尋我便是。”
昨日她去容家時特地和容熙房裡的丫鬟說了,今天要上門尋容熙玩,讓她們一定告訴容熙務必得在家等她。
容熙得了她的信,這回總不會再讓她跑空了。
“那奴婢要去吃醉香樓的包子!”
“行——你想吃什麼都行!”謝明鸞捏了捏她的臉,將荷包裡剩下的碎銀子取出來給她。
從青雲觀上一直藏匿身形跟著她們下山到此的垂野聽到這裡,才折返回去,回到山林裡,認真分析道:“崔師道果如王爺所言,是個聰明人,並未對謝小姐透露有關王爺的隻言片語。”
裴珩聞言,翻身上馬,頷首道:“既如此,便撤了謝家那邊的人手,至於崔師道,十日之內,想辦法讓他離開京城。”
然而令兩人沒想到的是,他們策馬下山,在回城途中,竟又撞上謝明鸞一行人。
謝明鸞正為馬車的車輪陷進泥地裡難以繼續行進而頭疼,愁得她都快就著馬車裡的冷茶將來時路上一塊沒動的糕點都吃完了,卻也還不見想辦法找人幫忙的蘅川回來。
正當她好容易說服了自己在這兒苦等之時,卻見有人從山林中打馬而出。
她頓時高興地起身,但下一瞬,看清楚來人後,又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怎麼是裴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