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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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熙聽她這個語氣,便知道被自己說中了。

她納悶道:“這麼說來,宛平前兩日有事沒事就牽出來耀武揚威的那匹馬,實則是你的?”

今春西夷一共就進獻了兩匹赤夜馬,一匹被陛下賞給了雍王世子,一匹則是養在禦馬苑裡。雍王世子那匹馬,早被他牽回了封地。

現如今定京城裡可就隻剩一匹赤夜馬了。

如若這馬是明鸞的,那怎麼會到了宛平手裡?

廊下風冷,謝明鸞去到她屋裡,倒了盞熱茶,手心捂著發燙的瓷杯,回過身來,聽見這麼一句話。

她微微瞪圓了雙眼,很快便想通其中關竅,幾乎是被氣得發笑:“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

她放下茶杯,風風火火地就提著錦裙就昂首闊步往外走去。

“你乾嘛去!”容熙在她身後大喊。

謝明鸞振聲回她:“討債!”

那匹赤夜馬可是她憑自己的本事和裴忌安做了交換得來的,他說送人就送人,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臨出庭院前她還不忘回過頭來對容熙道:“等我下回把馬牽過來找你玩!”

容熙張了張嘴,氣呼呼地盯著她的背影吼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趁這時候有借口去找裴忌安!”

還真被她說中了。

謝明鸞心虛地停了一停,到底還是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匆匆忙忙出了容府。

不能被容熙知道她去找裴忌安是為了鬨事,否則容熙這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性子,肯定也要摻和進來。

*

東宮裡,聽聞謝三小姐竟親自前來,有牽馬另贈之因在前,全順不敢怠慢,一路小步疾跑著到了書房外,即便明知這會兒殿下與燕王在裡頭議事,卻也還是大著膽子,輕輕敲響了門框,本就尖細的嗓音因為聲量壓低,顯得愈發尖銳刺耳:

“殿下,三小姐來了,這會兒想是已到花廳裡候著了。”

裴忌安不耐地皺了皺眉。

她來做什麼?

他忽然想起來,從前謝明鸞有母後給她的令牌,是很喜歡到東宮裡來的,兩人訂婚之後尤甚。

直至後來被他說過一回,她便再也不曾主動踏足這裡,即便偶爾奉了母後的旨意要來給他送什麼東西,也隻是傳丫鬟過來走一趟。

想到這裡,他遲疑地抬起眼,看向麵前眉眼矜冷的男人:“皇叔,我……”

裴珩微微一笑:“無妨,你去吧。”

裴忌安鬆了口氣,起身朝他恭謹一揖:“侄兒去去便回。”

說罷,他便快步出了書房,待將至花廳,見著廳中少女纖細的身影時,他方才放慢了步子。

謝明鸞聽見腳步聲,轉過頭見著他,卻一點也沉不住氣,尚未開口,眼裡已先有了淚意。

就是這個人。

她一心想要嫁的郎君,自幼便有賢仁之名的太子殿下,竟在稱帝之後,下令斬了謝家滿門。

她定定地看著他,仿佛從未將這個人看得清楚。

裴忌安走近了,見她清減許多,又看清她眼裡的水光,不由歎了口氣:“大病初愈,不在家好好將養,這麼著急來東宮做什麼?”

謝明鸞咬著唇,看向他道:“這就要問問太子殿下,為何平白無故地將我的馬給了旁人?”

她上前一步,回想起自己有一回去彆人家裡赴宴,無意中撞見的某位正頭娘子為丈夫寵妾滅妻的事撒潑耍橫又哭又鬨的場景,下一瞬便抬起臉,抹著眼淚震聲嚎道:

“那匹馬雖說是陛下賞賜給你,可你早已用它與我換了前朝薑撼石的真跡,如今卻又另贈他人,你眼裡可曾有過我?”

“憑什麼說好給我的東西又反悔?就因為我潑了姚寄雪一杯茶?你是她什麼人,這麼急著要為她出頭,乾脆你去稟明了皇後,與我退婚,讓她來做這個太子妃,我成全你們行不行?”

她起初隻是乾嚎,越說到後麵,想起夢中種種,越帶起傷心的情緒,到最後眼淚竟像決堤的河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裴忌安從未見過她這樣。

他的母後與謝夫人是手帕交,自幼謝明鸞與她姐姐就被謝夫人帶著出入宮闈。那時候他每日去母後宮中請安,偶爾也能見著謝家女眷。

次數多了,他便發現,那個謝家最小的女孩,麵上瞧著與她姐姐是如出一轍的貞靜乖巧,但若到了沒人注意的地方,她就活潑起來。路過假山園林,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她是要摸一摸的;進了豢養珍禽的百鳥園,草叢裡落下一根色澤豔麗的羽毛,她是要撿起來的。

有時候踮腳去看山上開的花,卻被滾落的石頭砸到了腳;探頭去撈池子裡飄落的紅葉,又在要躲開池子裡錦鯉擺尾濺出的水花撞到一旁的柱子上……常常有這樣的時候,但她卻從來不聲張。

到後來她年歲更長了些,不再常常進宮,再到後來,她就成了他未過門的太子妃。這麼些年裡,他從未見過她哭成這樣。

太不得體。

他正要開口訓斥,卻在看見她通紅的鼻尖時頓住。又何止是鼻尖,她哭得太厲害,整張仿佛粉雪堆成的臉上都泛著紅。

裴忌安忽然在這個時候意識到,她也才隻有十四歲,還沒有及笄的年紀。

他垂下眼,靜靜等她哭完,方才帶了些無奈的意思,緩聲開口道:“你分明知道孤沒有那個意思。是你有錯在先,如何,你認不認?”

她認個屁。

謝明鸞冷笑著開口,一副胡攪蠻纏的架勢:“殿下有心偏幫她,自然看我處處有錯。你要為她討個公道,我也要為我自己討個公道,那匹赤夜馬,無論如何,該是我的就得是我的。至於有些東西,不是我的,我就不要了。”

裴忌安麵色微凜:“你說什麼?”

謝明鸞抬眼,神情微哂:“我說什麼殿下不明白嗎?你得賠我一匹赤夜馬,但我不要宛平手上那匹!”

她說完,便緊咬著牙關,腳步匆匆出了花廳。

她方才那樣說,的確是存了些試探的意思,卻沒想到裴忌安如此敏銳——他仿佛當即便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以至於神情倏然陰冷下去,她也就隻能欲蓋彌彰地繼續拿赤夜馬說事。

謝明鸞心裡想著事,便顧不得看路,沒成想才出花廳,行到庭院裡,就被人撞倒在地上。

她以手撐地,氣急敗壞地抬起頭,怒聲喝罵:“你——”

話剛開了個頭,看清來人,她驟然紅了臉,語氣急轉直下,怯怯開口:“你、您被我撞、撞疼了吧?”

裴珩垂眸看向她。

少女雲鬢鬆散,金釵玉簪也斜落下去,歪墜在兩邊,她仰著臉,紅唇微張,水潤的杏眼微圓,問完話便抿住了唇瓣,又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謝明鸞緊張得連自己還跌坐在地上這回事都忘了,隻心虛又害怕地看著麵前身著玄衣,神情冷淡的男子。

她知道他。

當朝的燕王殿下,裴忌安的皇叔。

也不過才二十一二的年紀,卻已有了劍指西夷王庭的煊赫功名;收複燕疆失地後,回京將養了兩三年,又策馬遼北,主持春澇賑災事宜,殺貪官,修水利,功績彪炳。去歲冬末才回京中。

聽聞今上盛寵這位皇弟,特許他禁庭策馬,履劍上朝。開春後有一日他上朝時,耳聞言官彈劾,竟徑直拔劍斬下那言官頭顱,滿朝文武,莫不駭然變色,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差點把他淹死。然而今上卻也隻是不痛不癢地罰他在府中禁足半月。事過之後,他依舊聖眷不衰。

謝明鸞緊咬著唇,實在很怕他把自己當成什麼彆有用心的人,不由分說一劍把她腦袋砍了。

花廳裡的裴忌安聞聲出來,見著這一幕,頓時上前將謝明鸞扶了起來,又朝來人拱手:“謝三小姐無狀,衝撞了皇叔,萬望皇叔見諒。”

貓哭耗子假慈悲。

謝明鸞低垂著頭,翻了個白眼,將胳膊從裴忌安手裡掙脫出來。

無視未婚的小夫妻在他眼皮子底下鬨彆扭,裴珩淡聲道了句無妨,轉過眼看向裴忌安:“該說的,我都和你說得差不多了。府上還有事,我便先回了。”

裴忌安又是一躬身:“皇叔慢走。”

等看著那道頎長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視線範圍內,謝明鸞方才語氣冷硬地開口:“我也走了。”

“謝……”

裴忌安欲言又止地開口。

可謝明鸞隻裝作沒聽見,悶著頭便往外走。

她知道,裴忌安不會再開口叫住她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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