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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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鸞那邊,今日還沒動靜?”

支摘窗下,正對賬對到一半的謝明鴛忽然抬眼,蹙眉向身邊的婢女繁蕊問道。

繁蕊微抿著唇,搖了搖頭:“說是小小姐一早起身,用過早膳,便又將自己關在了屋子裡,誰也不見。小姐可要去看看?”

謝明鴛歎道:“自是要去的。往日裡她慣愛惹是生非,我總頭疼,盼著她嫻靜一些,但到如今,她泡了回水,雖是肯安安分分待在家裡了,可這般情狀,又怎能教人放心?”

她說著話,便將賬本放下,起身出了廂房,行過庭院,往瓊雲閣走去。

瓊雲閣裡遍植梨花玉蘭,如今正值花時,遠遠望去,叢花遍處,仿若新雪堆疊,瓊雲垂曳。走到近處,方見庭中簷下間生芭蕉青梧,院牆下置以老樹根為台,錯落種著幾盆蘭草。蘭草前又有生了青苔的矩形石池,池子裡養了三五尾紅鯉。

謝明鴛看著這一幕,有些想笑,她還記得阿鸞當初是怎麼打磨這塊老樹根的,盆子裡的蘭草也是她親力親為去花房裡挖出來移栽,就連池中的紅鯉,都是她驅使著下人劃船載著她,拿網兜一尾一尾地撈上來的。

在這些事情上,她好像總有用不完的心力,但若教她讀書學琴,她一整天不是頭疼就是腦熱。

她總覺得妹妹還沒長大,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姑娘,竟然就快要入主東宮,做太子妃了。

想到這裡,謝明鴛麵上笑意稍淡,行過庭院,又見著房門緊閉,貼身伺候在妹妹身邊的兩名婢女神情擔憂地侍立在外頭。

她眉心蹙得更緊,走上前去,拍了拍門,柔聲喚道:“阿鸞?”

謝明鸞聞聲,抬起臉,望向門口的方向。

片刻後,她又垂下了頭,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阿姐。

——這些日子裡,她每日每夜,一旦入眠,總會翻來覆去地做同一個夢。

她夢見她終於如願嫁給裴忌安,做了太子妃,而裴忌安雖然對她諸多不喜,但兩人朝夕相處,他竟也逐漸心悅於她。

夢中的她深以為幸,卻沒想到,不過三月,皇上駕崩,東宮繼位,而她的母族謝氏,卻被新帝下旨,梟首於棄市。

再之後,就是他的心上人,姚寄雪的封後大典。

她在夢裡氣得簡直想撓花這對賤人的臉,可憐任她如何張牙舞爪,終究卻隻是無濟於事。

如果隻是偶然做這麼一回夢,謝明鸞還能安慰自己,是話本看多了的緣故。可一連半個月,夜夜皆有所夢,謝明鸞痛定思痛,覺得定是因為自己平生多做善事,所以老天爺才以這種方式給她示下預警。

多可笑,她在閨中時光景鮮亮,從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如願入主東宮後,卻隻等來親族儘死的慘烈場麵。

然而這樁婚事,竟還是她費儘心思苦求得來。

她不知道裴忌安為什麼要對謝家下此毒手,可身為人女,她竟嫁給了滅謝家滿門的凶手。

她也是謝家的罪人。

門外的謝明鴛擰著眉,再三叫門無果後,終於冷下臉來,轉過頭喚繁蕊:“去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過來將門撞開!”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門“吱呀”一聲,從裡麵被人拉開。

是明鸞。

謝明鴛握住她的手,將她往屋中帶,又轉過頭將屋子裡厚重的錦簾拉開,好讓天光透進來,最後才在床邊坐下,目光溫和地看向幼妹:“好些天了,既不肯出門,也不願見人,你成日悶在這屋子裡,究竟是在思量什麼家國大事?”

謝明鸞鵪鶉似的坐在姐姐對麵,小聲道:“也沒什麼……”

見她神情如常,麵上沒有鬱色。

謝明鴛心下暗暗鬆了口氣。

她還以為妹妹這些天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是為著太子未曾過府探望,心裡委屈難過的緣故。既然不是,那又能有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讓她這樣反常?

她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語重心長地勸道:“既然沒什麼大事,那便多出門走走,何苦整日將自己拘在屋子裡?往後做了太子妃,再想有這樣散漫的日子,可就不能了。”

聽阿姐口中說出“太子妃”三個字,謝明鸞隻覺心口發苦。

她抬起眼,心裡話在喉間百轉千回地繞來繞去,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不想做太子妃了。

可事關皇家顏麵,這樁婚約,豈容她說應就應,說悔就悔?

但如果是裴忌安要反悔呢?

謝明鸞垂下眼,這些年,她為了迎合裴忌安的喜好,矯飾性情,裝得乖順賢淑,這才讓裴忌安鬆口,答應了皇後的賜婚。

可要是,被他發現,她實則驕橫跋扈,不堪為太子妃呢?他是不是就不會娶她了?如果她不做太子妃,夢中親族喪命的結局,是不是就不會應驗了?

“怎麼了?”覺察到她的若有所思,謝明鴛下意識問道。

想到解法的謝明鸞搖了搖頭,心情輕快地仰臉笑道:“阿姐,爹爹、爹爹和娘親什麼時候回來?許久沒見,我想他們了。還有阿兄,阿兄怎麼也不來看看我?他一點也不關心我!”

從她病好後,隻見了爹娘一眼,至於阿兄……她撇了撇嘴,他成日裡忙得腳不沾地,彆說見麵了,說不定他連她什麼時候能下地了都不知道。

壞阿兄!

謝明鴛哭笑不得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忘了?此前你落水病重,長日昏迷,娘親便去了妙華寺中如來佛前立誓許願,若是你能平安醒來,當齋戒七日,為佛祖重塑金身。這不,你病一好,爹爹便陪著娘親出城去了妙華山上,今日這才第三天。”

“還有阿兄,他雖不說,可心裡也是念著你的,難道蘅川芳塵沒告訴你,每日他晨起出門上朝之前,都要來瓊雲閣看一看你才能放心。偏就你不饒人,非要整日在你跟前獻殷勤,你才覺得這是個好的。”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婢女的通稟聲:“二小姐,小小姐,姚小姐來了。”

又來了。

自謝明鸞落水昏迷,到今日病愈,已近半月。算上這回,姚寄雪已經登門三回了。

前兩次都被謝明鴛擋了回去,這次……她看向妹妹,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她說一說:“我雖不知當日你為何會救她,但是她的心思,你總不會不知,今次她登門,你心裡如何想?”

謝明鸞眨了眨眼:“我想……她是嫌我死得不夠快,擋了她的路……?”

眼看著自家阿姐臉色越來越難看,自忖一點問題沒有的謝明鸞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心虛,兩句話說著說著,聲音越發小了下去。

謝明鴛心梗地看著她,伸手去揪她的耳朵:“你既知道,當初怎麼敢下水救人?分明自己水性也稱不上好!”

當日定國公府賞花宴上情形實在混亂,事後她幾次三番遣人打聽,卻也仍舊一無所獲,難以得知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疼、疼疼疼!”謝明鸞沒想到自家阿姐氣性這麼大,事情都過去半個月了竟還這樣生氣,她心裡這樣想著,麵上卻是一點也不敢表露。

她知道阿姐這是心疼她,又擔憂後怕,哪裡還敢犟嘴反駁?隻能一邊揉著耳朵一邊解釋道,“當時那樣的情形,我壓根來不及去看水裡的人是誰,隻知道一旁有人落水,便想也沒想地就跳下去了。”

“若有下回,我再也不衝動行事了,一定以保全自己為緊要,絕不敢再出這樣的事,教阿姐還有爹娘兄長擔心,阿姐,我的好阿姐,你就彆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你知道就好。”謝明鴛輕點下巴,開口喚繁蕊去趕人,卻被謝明鸞攔住,“等等,讓她進來吧!”

她轉過臉,對阿姐道:“阿姐,我得見見她。況且,今日不見,往後總也還要見。定京就這麼大點地方,她又是裴忌安的表妹,將來日子還長,躲是躲不掉的。”

謝明鴛輕輕頷首:“好,你心裡自有主意,便按著你的意思來就是。”

她說罷,便起身去到屏風後,不多時,門便從外麵被推開。

謝明鸞抬眼望去,一張清麗的芙蓉麵映入她的眼簾。

是姚寄雪來了。

她穿著瓊琚色繡折枝牡丹立領對襟大袖衫,下配一條青楸色馬麵裙,腕間戴一隻羊脂玉鐲。來了三回,總算見著謝明鸞,她麵含歉意地開口:

“前些日子寄雪不慎落水,還連累阿鸞姐姐為救我大病一場,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原想著……”

仍舊是她一貫的姿態,道歉也好,道謝也罷,都輕飄飄的。

謝明鸞從前就不喜歡她這副做派,現在將她的模樣看在眼裡,更不耐煩。

她好整以暇地笑望著姚寄雪,慢吞吞地開口,打斷她:“姚小姐嘴上說著過意不去,行動上卻怎麼也沒見你道謝的誠意?好歹本小姐對你也有救命之恩,礙於你我皆為女子,不堪你以身相許也就罷了,怎麼你連床前侍疾的表麵功夫都不肯做一做?可見是你報恩之心不誠而已,倒也不必想那麼多說辭。”

“我……”姚寄雪張了張嘴,委實不知該如何接謝明鸞這番話。

謝明鸞今日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往日裡她若見自己這般,早溫柔和氣善解人意地握著自己的手說小事一樁,不必放在心上了。

她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對,想到腕上的鐲子,下意識垂了手,好讓衣袖蓋住手腕,卻沒成想謝明鸞竟在這時偏頭一笑:“你這隻鐲子,倒是有些眼熟。”

姚寄雪唇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勉強笑道:“阿鸞姐姐看錯了。”

謝明鸞清清淡淡地“噢”了一聲,拉長了語調問道:“是麼?我還以為這就是皇後娘娘妝匣中的那隻鐲子,被你僥幸得了,今日專程戴來想要氣一氣我呢。”

京中貴女誰人不知,皇後娘娘賜予她與太子的訂婚信物乃是兩枚羊脂玉佩,然而她匣中還有一隻玉鐲,與這兩枚玉佩同出一塊玉石,一直被皇後留在妝匣中。

多少貴女擠破了頭想要從皇後手中討得這隻玉鐲,不就是因為她們都以為,這隻玉鐲乃是皇後特地留給將來的太子側妃的嗎?

謝明鸞隱晦地看了眼姚寄雪被廣袖遮住的纖白手腕,沒想到她居然也不知細情。

蠢貨。

“阿、阿鸞姐姐說笑了,您是將來的太子妃,寄雪便是僥幸得了玉鐲,也不敢到姐姐麵前張揚……”她垂下眼,真假摻半的一番話說出來,手裡攥著的絲帕幾乎都要被揉爛了。

若非皇上忌憚外戚專權,太子妃的位置,怎麼會旁落到謝明鸞手上。

謝明鸞眼瞼微垂,若是從前,無論姚寄雪說什麼,她從來都是順水推舟地就信了,懶得去計較。

她知道裴忌安身邊不可能隻有她這麼一個太子妃,更知道裴忌安並非是兒女情長的人物,是以對那些鐘情裴忌安的,想嫁進東宮的貴女們,她一向都和顏悅色。

就像皇後說的,與其拈酸吃醋惹了郎君厭煩,倒不如賢良大度,也好博得枕邊人一絲憐惜與敬重。畢竟天家無情,既然難求真心,那便退一步,也足夠聊慰生涯。

可那是以前。

至於現在……什麼太子妃位,賢良淑德,敬重憐惜,通通有多遠滾多遠!

她從前就是太給姚寄雪臉了,才讓姚寄雪敢在這個時候還來她麵前惹她不痛快。

“你覺得我在說笑?”謝明鸞軟著語調笑了一聲,抬手端起桌邊冷茶,傾杯潑了她滿臉,而後方才斂起眉眼,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色看向她,“現在,你還覺得我在說笑嗎?”

姚寄雪猝不及防被這一杯茶潑得站了起來,她又驚又怒地看向謝明鸞,卻見她冷下臉道:

“明知我大病初愈,還特地戴了一隻羊脂玉鐲來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莫非打量我謝明鸞是個泥人脾性?”她伸出手,指向門外,柳眉輕挑,“姚小姐,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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