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膽!”
“劉靖,陛下在前,你還敢欺君?”
“這句話什麼意思?明明是禍端,卻說祥瑞!陛下,難道我大漢的朝堂,還要上演前秦的指鹿為馬嗎?”
聽到劉靖如此回答。
頓時,在場的官員們紛紛怒斥,眾人怒喝之間,更是覺得這位皇孫是不是太子宮派出來的“死士”?
要不然,就是自己一心求死。
可縱觀整個大漢,哪有敢於真正忤逆天子的人?
且以如此荒誕的手段,來挑釁陛下?
而此刻的劉徹,也是身體前傾,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太子宮的那些孩子裡,真有如此大膽而沒有絲毫敬畏天子的人嗎?
心念起伏間,他滄桑而又威嚴的眼眸,已然死死的盯著劉靖。
“你且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劉靖抬頭,與劉徹對視,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退卻。若是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以及決心,恐怕就算有天大的幸運,也無法庇護。
當即,他聲音輕緩,方才說過的話,再度從他的唇齒之間響徹而起,鏗鏘有力。
“陛下!太子宮此次送來的,就是大漢的祥瑞!”
“但,大漢的祥瑞,不等於是陛下的祥瑞,給大漢百姓的祥瑞,也不是給陛下一個人的祥瑞!”
此話一出。
群臣當即膽寒,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是怎麼敢再說一遍的?
霍光眼睛眯起,露出驚奇以及駭然,而在他旁邊,金日磾、桑弘揚等人,更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番話,裡麵大有玄機!
“放肆!”
“景皇孫,在你的麵前的是陛下!是大漢的天!”
“還有,身為皇孫,卻對陛下如此不敬,太子宮外傳仁義賢德,你……你……”
“讓他說!”
聽著耳邊如此聒噪,劉徹猛地轉頭,其眼神似乎要把麵前的常融吞噬。
“你一介奴婢,在這兒多什麼嘴?把他拿下去,拔了他的牙!”
此刻的劉徹,顯然已經被憤怒衝昏了理智。
而常融則是心神驚懼,連忙跪下,高呼饒命。
終於,等到門外的侍衛,將常融帶下去後,劉徹這才環視已經變得落針可聞的大殿。
視線,再度停留在劉靖身上。
聽清楚了,他剛才什麼都聽清楚了。
對方從頭到尾,稱呼自己就是陛下,沒有一句是皇祖父?
這是不認自己這個祖父了?
有意思!
他想乾什麼?趁這個時候想脫離皇室宗族?
然後讓朕賜你死罪嗎?
再看到對方如此強硬,以及絲毫不畏懼自己的態度。
他一時間,明明憤怒的想要乾脆成全他。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從劉據八歲時起,就出現的“子不類父”的心結,此刻看著對方,卻無來由的有些鬆動。
太子宮內,為什麼有這樣的皇孫?
“你且說個清楚,朕倒要聽聽……朕倒真是老眼昏花了,這麼多的兒孫裡,竟然真的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漢!”
“朕是大漢的天。你這所謂祥瑞,本就是禍端!是你目無朕這個祖父,毫無恭孝之心,是你大逆不道,是你大不敬的罪證!”
劉靖對其後麵的話,充耳不聞。
既然對方要他說,那他不裝了,正如他在這甘泉宮外所想的,不論巫蠱之禍所謂的緣由、以及背後所有勢力的謀劃。
他就隻針對一點,巫蠱!
當即,劉靖的話,幾乎是緊跟著劉徹的問題響起。
“不知從何時起,陛下開始崇信長生,信奉長生不老。可世上真有長生不老的人,世上真有從古活到如今的神仙?”
“前秦之際,始皇一統天下,泛遊四海,攀登五嶽。窮儘天下之力尋找長生不死,搜集天下煉氣士,煉製長生不老之丹!”
“可最後,始皇得長生否?”
“一場沙丘之變,讓前秦四分五裂。扶蘇自刎,胡亥即位,大秦一統不過十數年,就再度分崩離析,迎來秦末亂世!”
“這才有楚漢之爭,這才有高祖皇帝創立大漢。”
“前秦之教訓,曆曆在前!”
“可陛下,為何就不吸取前秦之過?”
此時此刻。
劉靖的每一句話響起,都讓這大殿的氣氛變得幽冷一分。
特彆是其說起沙丘之變,前秦之過。
幾乎就明著以古諷今,在譏諷著當今陛下!
眼看著劉徹已經滿目通紅,其雙手死死的抓著桌子的一角,似乎要將那實木的桌角,硬生生的掰下來。
“景皇孫……”
這時,金日磾再也忍不住,想要拉住劉靖。
他本是匈奴王的兒子,在大漢能被陛下賞識,身居內廷,對於劉徹的感恩之心,刻入骨髓!
他深知劉靖這番話,將會給陛下帶來多大的衝擊。
若是萬一……
想到這裡,他正要邁步上前。
卻見劉徹已經猛地看來,“不要攔他!”
“讓他說完,朕要聽他說完!”
金日磾伸出去的手,陡然一顫。
他原本以為劉靖會畏懼三分,可後者卻毫不客氣。
話音更是陡然一變,言辭已然尖利。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如今因為陛下迷戀長生,致使國朝混亂,綱常儘失,原本各地以德行推薦人才的察舉製,徹底變成了求仙訪道的登仙台!”
“以至朝野上下,隻要能找到所謂隱士高人,必能登臨官場,如此下去,奸佞橫行。我大漢不以漢律綱常定罪,卻以巫蠱這虛無縹緲之物害人!”
“方士、巫師等人,不事生產、無所貢獻,卻可以此虛無縹緲之說法,在長安城一夜榮華,在陛下麵前擔任上卿!”
“陛下如此,下方的群臣也如此,長安城內外,為迎所謂上師仙人,大興土木,動則便是差役勞力,修神宮寶殿,建瓊樓仙台。”
“敢問陛下,如此巨大的財力物力,從何而來?如此徒增民間百姓勞役之苦,與前秦驅使數十萬百姓勞役,又有何區彆?”
“再問陛下,這麼多年來,長安城內所興求仙訪道之風,可曾有一例是真?”
此刻。
劉靖每說一句,幾乎都能感受到心神之中,那幸運硬幣的蛻變,點點金芒,已然是浮現而出。
然而,劉靖真正的心神,根本沒在這裡。
而是隨著他越說越多,全部的心神,已經融入其內。
故而,現在的他,甚至有一種忘我之境!
而這三問,也如同一道道雷霆之劍,直劈劉徹心神。
“陛下此前,曾信任一巫師欒大,為求取其煉製所謂長生不老丹,更是將大漢長公主,陛下當初最寵愛的長女下嫁!”
“但陛下,得到他的長生不老丹了嗎?”
“陛下初登大寶之際,曾麵對強悍無敵的匈奴,也能掀起戰勝之心,也能終止與匈奴和親,更是能說出:攻守異形,寇可往,我也可往!”
“匈奴比我大漢強時,陛下尚且如此。”
“可為何,陛下麵對所謂的巫師神棍卻甘願和親?”
“曾經的陛下,去哪兒了?”
“三問陛下!”
“遭受了這些巫師欺騙了一次次的陛下,直到現在……”
“為什麼寧願信任這所謂的巫蠱?”
“也不願意去相信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