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劉徹已經衰老,發了這麼大的怒火,他的肺部當即無法承受,接連的咳嗽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這時,蘇文、韓說以及在其旁邊的常融等人跪下寬慰道:“陛下龍體事關國本,切不敢動怒傷身啊。”
“生此孽子,朕何須動怒傷身?他一個就夠了!”劉徹捂住胸口。
他緩了好幾口氣,等到好不容易平複下來。
忽然,其不知想到了什麼,冷笑道:“這個孽子,朕就是給他這個機會,他真以為他能化龍嗎?”
“八校尉在朕的手裡,南軍北軍也在朕的手裡,區區一座長安城,他以為掌控了中樞,就是大漢的皇帝嗎?”
“傳旨劉屈氂,在京城中調集一切兵力,先行阻住太子……”
他話還沒說完。
恰在這時,霍光和金日磾二人,幾乎同時跨步而出。
前者為奉車都尉,兼光祿大夫,後者為駙馬都尉,同兼光祿大夫。
大漢三公九卿製,大司馬、禦史大夫、丞相,各領軍事、監察、文政。而後九卿,負責各司職。
其中,劉徹在位之初,帝王權勢微弱,田蚡作為劉徹的舅舅,又是丞相,可壓過皇帝權力。
實際上這並非劉徹在位獨有,而是此前都是如此。
皇權與相權,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相等的,皇帝任免臣子要經過丞相同意,起初劉徹就是在此事上和田蚡交惡。
年輕時期的劉徹英明強乾,不提他的文政成就以及開疆拓土,光是在朝政上關於官職一個方麵的改革舉措,就已經做到了普通帝王所不能達到的極致。
單說一點,最初為了施行政令,不再受丞相等朝堂官員掣肘,其改製內廷,設立內廷官。
在內廷設立尚書台,取代丞相權力,甚至可直接彈劾丞相。縱觀劉徹一朝,中後期的丞相職位,已經完全淪為背鍋位。
而真正輔佐帝王,並行使帝王權柄的,大部分都歸於內廷官,由劉徹本人直接任免廢除,且不需要經過任何外庭官員的同意。
如此集權的皇帝,古今罕有。
而這也就造成了,其晚年縱然獨斷專行,崇信巫蠱,致使朝綱混亂,卻依舊能穩坐皇位!
霍光、金日磾,同為內廷官員,各掌正副車馬職位,是劉徹真正信任的臣子。
此刻,二人一齊站出,不是給劉據求情,而是真正的為長安著想。
“陛下,此事尚且有諸多遺漏,現在就下令掀起戰事,與國與民皆不利,恐死傷無數。”霍光開口。
而金日磾則道:“陛下,現如今對長安城內的事情尚不清楚,貿然下手著實不妥。不如即刻派人,去查看長安城內到底如何?”
“若真是如他們所說,太子有謀逆之舉,恐怕今夜的長安城內早已戰火遍地,若真如此,再傳召不遲。”
劉徹顯然也發現自己過於急切,他讓自己冷靜下來。也開始思考這事件之內的紕漏。
“昨日太子宮、長樂宮,可有人求見?”
這時,他忽然想到什麼,頓時問道。
“有!”霍光道:“隻是有陛下旨意,凡此二宮來使,皆不見。”
“哼,見他們聽如何狡辯嗎?巫蠱詛咒還不夠?”劉徹怒道,“怕是以為朕不見,索性下了狠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突然。
聽到這句話的霍光,似乎終於想到疑惑之處。
連忙看向韓說、蘇文幾人,“韓侯,你之前說,你們一齊去太子宮內?”
“是!”韓說趕忙回道,他可以對太子宮內的人不敬,但對於這位明顯深受陛下看重,且照樣有兄長福澤的,卻不敢不敬。
“奇怪。”霍光疑惑道:“既然是同時前去,依太子宮內的宮衛數量,再加上太子若真有狼子野心,你們今日此去,豈非是羊入虎口?”
一邊說著,疑惑越來越深。
連帶著劉徹也反應過來,頓時看去。
是啊,太子宮的勢力就算再被砍,你們幾個都跑到人家的腹地去了,結果除了一個江充,剩下的三個毛都沒掉的跑回來了?
“江充被殺,你等是否親眼所見?”霍光再問。
頓時,韓說後背發毛。
蘇文眼看著再問下去,就達不到他們的目的,其急切之下,似乎想起什麼,趕緊說道:
“回稟陛下,太子昨夜就派出宮衛,前往長安各處抓捕方士,擾得民心不安。吾等突然前去,存質問之心,太子宮上下自然無法料到,當然沒有足夠人手。”
“對了!”蘇文繼續道:“奴婢突然想起,我等前去之時,太子宮有所警惕卻是真,太子派出一人,守住大門,想來也是為了守那祥瑞,卻不想吾等前去,壞了計謀?”
“誰?”劉徹猛然發問。
蘇文正欲回答,卻不想旁邊的韓說,也仿佛明悟,心中激起憤恨之意。
“陛下,臣也想起來了。吾等前去,太子宮大門緊閉,臣去敲門,不慎摔倒在地,此人還聲稱吾要下跪於他。”
“吾為大漢軍侯,隻跪陛下,其卻無絲毫禮數,逾越規矩!”
劉徹眼睛一眯,“嗬,這懦弱的太子宮,哪來的這號人物?”
韓說正要說那名字。
突然,旁邊從始至終一直沒有開口的章贛,快他一步,“韓侯,此人莫非就是你所說,是在太子宮內院還對陛下有大不敬之言者?”
“對對對!”韓說眼睛發亮,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就是積累足夠罪行,再來致命一擊!
隻是反應過來後,他連忙抬頭看向陛下。
“但,臣……臣不敢說。”
“現在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對方越是如此,劉徹就越是激怒,同時他也意識到,能讓他們不敢說的,那一定是針對自己的。
“說!”
一字令下。
韓說就等著這一句,他這才猶豫道:
“此人……此人說衡水都尉江充,借巫蠱而鏟除異己,動搖國本,以至於京城巫蠱禍起,百姓民不聊生。”
“這些緣由,全是因為……全是因為……”
說到這兒,他抬起頭屢次看向陛下。
劉徹卻被這幅樣子氣的再度激起怒火,“朕讓你說,什麼話都恕你無罪!”
當即,韓說猛地跪地磕頭。
“臣該死,闡述其大不敬之言。”
“其言:此皆因,陛下年老昏聵……聽信爾等讒言所致!”
……
唰!
寂靜!
落針可聞的寂靜!
此刻的殿內,當這句話響徹而起後,不論是蘇文等人,還是霍光金日磾,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而劉徹五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他從來沒有聽到人敢這樣來說自己。
甚至是,眾目睽睽之下,當著他派去的酷吏明言。
一時半會兒,他甚至有些被衝擊的頭腦空白。
“誰!誰在大不敬?”
此刻,一直在劉徹下首邊的常融,臉色驚懼,當即質問。
這個消息,他此前都沒聽過。
“還不即刻抓捕,誅其九族,以儆效尤!”
聞聽此言。
韓說猛地抬頭,當下怔怔看著常融,本來準備脫口而出的名字,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韓侯,說!”
常融卻恍若未覺,隻是繼續逼問。
“這……這……”韓說訥訥不敢言。
“朕讓你說!”
這時,劉徹終於反應過來,將一旁的桌子敲得“砰砰”直響。
韓說再也控製不住了,他忙將頭磕在地上,近乎五體投地,隻有沉悶的聲音,悠悠響起。
聲音不大,卻震顫大殿。
“景皇孫——”
“劉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