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跟宋運萍的關係,水到渠成。
兩個人似乎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自高中開始就認識了四五年的時間,在1979年春節的前夕,終是在繁華省城見證下確立了關係。
隔在兩人之間那層隔著的薄薄輕紗被真正的捅破之後,有濃濃的情意流轉。
對於這件事情,最開心的竟還不是陸澤跟宋運萍他們本人,而是宋運輝。
宋運輝第一時間就把這個喜訊寫信寄回了清河縣黃田村,告知了家裡的父母。
姐姐跟陸澤哥走到了一起。
自陸澤跟宋運萍確立關係之後,小輝在後麵曾找到陸澤,跟他有過一番開誠布公的談話。
“小澤哥,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你對我們家的幫助。”
“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你的話,我跟姐姐很難都邁入大學校園,見識嶄新天地。”
省城各大街道上麵人頭攢動,人民商場的八角櫃台前更是人滿為患,熱鬨不已,都是來采辦年貨的。
陸澤跟宋運輝坐在商場對麵的馬路牙子上麵,宋運萍這時去到公廁,他們兩人則是在馬路上看著主街上人群川流不息,輕聲在交談。
隻聽見宋運輝接著說道:“我們家的情況,小澤哥你是知道的,我跟姐姐從小被人欺負,姐姐她的性子更溫和,不爭不搶,哪怕遇上事情心裡有委屈也不會跟家裡人說。”
“所以,我們更感激那些對我們釋放善意的人。”
宋運輝轉頭看向陸澤,忽然笑了出來:“但我知道,姐姐心裡對你,不單單隻有感激。”
陸澤跟著笑道:“你咋知道的,知姐莫若弟?”
“不光我知道,我爸跟我媽,其實都看的出來。”宋運輝解釋他為什麼那麼著急寫信回家,其實也是想要借這件事情告訴家中父母,他們家並沒有問題,過往的那些事情再不會影響到他們姐弟兩個人。
你看,連小澤哥這麼優秀的人,都喜歡姐姐。
宋運萍臉上笑容緩緩褪去,對著陸澤十分認真的說道:“我知道我姐姐的性子,所以我想跟小澤哥你約法三章。”
“嗯你說。”
“你要好好保護她,不能讓她受欺負。”
“你要更細心一點,不要讓姐姐經常犧牲她自己。”
說到這裡,宋運輝笑著搖了搖頭:“第二條可能有些多餘,小澤哥你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告訴我姐姐,一味的去犧牲自己,這並不好。”
“第三條,我想請你多為我姐著想,以後做事不能光顧著自己痛快,彆讓家人為你擔心。”
宋運輝能夠看得出來,陸澤是個可以攪動大風雲的人物。
光是在清河縣經曆的那些事情就能夠看得出來,麵對著縣裡高官以及報社編輯,他都能夠侃侃而談的去爭取應得利益。
這份不單單基於陸澤在省裡有位當官的叔叔,更是他自身有那種無聲底氣。
而知悉陸澤在清華校園裡的‘精彩經曆’後,宋運輝不由就更擔心姐姐。
所幸小澤哥是個很聰明的人,主動選擇戳破了中間的那層薄紗,直接確立關係才是給予安全感最好的方式。
“好。”
“你說的這三條,我都記住了。”
“我隻能保證你姐姐舒心快樂的度過跟我在一起的時光。”
聽著陸澤的尋諾,宋運輝重重點頭:“這就足夠了。”
不久後,宋運萍終於回來,她小碎步的來到了陸澤跟宋運輝麵前,語氣裡滿是無奈的吐槽起來:“過年期間,裡麵的人好多呀,你們倆都等著急了吧?剛剛在聊什麼呢。”
陸澤起身,笑道:“聊點我倆該聊的東西,我們走吧。”
宋運萍神色狐疑的在陸澤跟弟弟臉上來回打量,可惜兩人都默契十足的將剛剛那番話給隱下。
三個人加入了熱鬨氛圍的川流不息人海裡,一左一右的將宋運萍簇擁在中間,正如同剛剛他們說的那番話主旨一樣,就是為了將中間這個善良溫婉的女人給保護好。
陸澤看著商場前那些采辦年貨的人,這時開口對著姐弟兩人道:“對了,我叔叔說讓你們在過年的時候來家裡吃飯,你們兩個人方便嗎?”
陸澤當然也把他跟宋運萍的事情,給家裡的叔叔嬸嬸都說了。
陸柄聽到這件事情後大笑不已,還稱讚著陸澤:“你小子,上學戀愛兩不誤,畢業後上了班,正好也到了結婚的時候,雙喜臨門。”
叔叔跟嬸嬸得知宋運萍跟宋運輝都在省城過年,便讓陸澤邀請他們除夕那天到家裡吃飯。
宋運輝沒有說話,隻是把選擇權交到了姐姐的手上。
宋運萍猶豫思慮許久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她悄聲詢問著陸澤,需不需要到時候帶點禮品什麼的上門。
陸澤直接搖頭:“沒有必要弄那些東西,人到了就是心意。”
時間很快來到了大年三十的除夕夜。
一九七九年的這個新年,相較於過去春節時分,無疑要顯得更加熱鬨,這片大地上的很多人都感覺到了某種全新的氣息與環境正在悄然間來到,土地上會煥發出更為嫩綠的枝椏。
除夕夜,宋運輝跟宋運萍如約而至。
兩個人雖然沒有帶多少禮品,但應季的水果之類卻沒有少帶,畢竟這次是正式上門,宋運輝也覺得空著手上門不算好,他們兩個人上學這半年,各自的手裡倒是都攢了點錢。
陸柄大笑著將姐弟二人迎進房裡。
過年期間來家裡拜年的人有不少,但極少有人能夠讓他這般開懷大笑的,陸柄看著乖巧不已的宋運萍,默默給後麵的陸澤豎起大拇指,意思是你小子眼光可以,這姑娘絕對不錯。
“小輝,小萍,歡迎你們的到來。”
“我們家小澤在家裡經常說你們倆,都是好孩子,在家裡不用拘謹。”
飯桌上的一家之主陸柄顯得很是和藹,半點沒有在外麵時候的那般威嚴模樣,宋運輝喝了兩杯酒,然後便開口跟陸柄聊起來最近的那些政策變化。
陸嬸則是在拉著宋運萍說著悄悄話。
隻有陸澤顯得很是清閒,不時的會被兩邊人開口打趣。
姐弟兩個人直到下午後才離開,陸柄本是想派車把他們兩個人送回去,但宋運萍跟宋運輝卻是嚴詞的拒絕,表示自己能夠回去。
陸澤出門相送。
他看著宋運輝那般臉紅昏沉的醉酒模樣,啞然一笑:“真不用送你們回去嗎?”
宋運輝擺了擺手:“隻喝了兩小杯而已,不算什麼,今天主要是很開心。”
從陸柄這個省裡高官嘴裡,他更能夠清楚的了解到方針政策動向變化,得知摘帽的決定馬上就要在省裡實施之後,宋運輝由衷的感覺開心,這意味著他跟父母以後能夠仰起頭來,堂堂正正做人。
更加令他開心的還是整個陸家對待姐姐的態度。
這並不是客套寒暄,宋運輝能夠清楚感覺到這一家人對自己跟姐姐是用心在對待。
這樣的平等對待甚至令宋運輝鼻梁都感覺酸澀。
曾幾何時,連鎮上那些所謂的小乾部們都看不起他們家,動輒便趾高氣揚的俯視,拿捏著腔調的開口‘你們是宋季山的孩子啊?’。
可是在進入大學校園後,宋運輝發現這個世上不隻有老猢猻那種人。
還有陸柄叔叔這樣的人,身居高位但渾身上下沒有那種令人生厭的官僚氣息,仔細聆聽問題,並且會認真的做出回答。
宋運輝現在明白,為什麼陸澤哥能夠這般的優秀。
宋家姐弟坐上了回到學校的公交車。
入夜後,絢爛的煙火將整片夜空渲染成多姿色彩,整個天地似乎都在這時沸騰。
人們歡慶著新年的到來。
很多人都對嶄新的一九七九年感到向往,可以預料不久後會有更加風雲激蕩的時代到來,無數的弄潮兒會在時代波濤裡展露出頭角,各行各業終是到了真正蓬勃發展的時候。
辭舊年,迎新歲。
不到一個月的寒假也在悄然間溜走。
陸澤臨走之前去到了宋運萍的學校,學校裡的人並不算多,大部分的人都選擇回家過年,少數的學生選擇留在學校過年。
兩個人牽著手漫步在大學校園裡。
所幸是學校的人不多,否則以宋運萍這時的臉皮程度,是絕對不好意思在學校裡當眾牽手的。
宋運萍悄聲跟陸澤說著她在明年的那些打算,爭取先把獎學金拿到,然後開始進行輔導實習,暑假更不打算回去,而是找個合適機會打打暑假工。
省會的工作機會,相較於清河縣實在多了太多。
直到現在的宋運萍才感覺到,家鄉清河縣原來是那麼的小。
分彆總是在正月,回憶是思念的愁。
陸澤坐上了回到首都的列車,這趟回家過年收獲到了人生另一半,終身大事提前解決,心裡自然是有著說不出來的開心。
“再見。”
“很快會再見的。”
大一學期的下半年,每個學生都已然適應了在大學的節奏。
清華依然保持著嚴苛的教學節奏。
按照陳副院長的話來說,他們這一屆大學生被學校寄予了厚望,不管是師資力量還是上麵的財政支持,都拉到了最頂級的層次。
下一屆入學新生絕對不會像陸澤他們這一屆,這麼的受重視。
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屆跟第二屆,差距還是不小。
第一屆的學生都是萬裡挑一選出來的,各行各業裡都有大把的人報名參加高考,算是在千軍萬馬裡走獨木橋。
這是近十年時間裡積攢起來的人才儲備。
所以化工係的老教授們對於陸澤的異軍突起感覺到驚豔。
這是在諸多天才裡崛起的真正天才。
回到學校,陸澤保持著自己的日常節奏,連附小那邊的輔導員工作都沒有辭掉。
學院裡開始令陸澤開始接觸到化工業的實際操作,這是學院領導們思慮再三後的決定,原本這是屬於大二才能夠接觸的課程,但學院還是打算令陸澤提前接觸上手。
沒辦法,陸澤如今的水平,確實應該提前邁步進入下一台階。
“這家夥,理論知識確實有一套。”
“但是實際上手進行操作跟書本可完全不一樣。”
跟清華交接的工廠是國產大廠的銀興廠,總廠就坐落在京郊北三十裡處,上千工人在這裡熱火朝天的進行工作,聽說明年的銀興廠就會遷移到鄰省去。
於是,陸澤便提前開始了屬於自己的實習。
相較於普通工人,陸澤的工作時間並不固定,甚至於工作內容都不固定,屬於流動性質的實習生,學校那邊也是想讓陸澤更多的去接觸到各個環節的實際操作。
丙烯酸、乙烯是銀興廠生產的主係材料,廣泛用於建材、紡織、塗料等十餘種行業。
陸澤投身其中,好似水珠投入到溪流裡,並沒有掀起多大波瀾。
隻有廠裡的領導們被上麵打過招呼,說是這位實習生來自於清華大學化工係,是個新生。
陸澤受到的照顧並不算多,他按部就班的完成著屬於自己的工作,沒有出頭彰顯天賦,也沒有摻和進廠裡的諸多大事裡。
陳副院長打電話了解陸澤情況後,對他的這種表現卻很是滿意。
跟在大學校園不同,在實廠裡的陸澤需要的恰恰就是少說多看,見微知著。
院裡對於陸澤的期待從來不是單純的技術工種,而是能夠以一己之力扛起化工重擔的人。
於是,陸澤提前告彆了在附小擔任輔導員的臨時工作,自己化身成為了臨時工,投身在銀興廠裡,默默無聞的了解著這裡的一切。
兩個半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機會在悄無聲息之間終於是落在了陸澤的手裡。
“小陸啊,廠辦剛剛打了電話過來,廠長讓你過去一趟。”
陸澤除卻周末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廠裡,學院課程並未落下,這也是院裡那些教授們放心陸澤提前接觸實操的重要原因,否則他們絕對不會這樣的去拔苗助長。
廠長是位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聽聞明年就要退休下去。
許睦廠長看著陸澤進門,對著他露出微微的笑容:“小陸是吧?下個月部長會來咱們廠視察,你到時候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