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你好大的膽子!”
“巡防營不是你的府兵,調為私用罪莫大焉,你真的膽大如此?”
蒙大統領厲聲喝斥,聲若雷震。
今夜在場的所有人都知曉謝侯存了魚死網破的念頭,為的就是在這裡將宮羽以及卓家人全部乾掉,先把一切能滅的口全都滅了再說,在皇帝麵前再故意將情況往黨爭上去引。
但人們沒有料想到,謝玉竟是如此瘋狂,直接就讓巡防營的人入了府。
這表麵現在的寧國侯已經狗急跳牆,看起來完全沒有了再到禦前申辯的打算,因為巡防營一旦入府,皇帝陛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去信任謝玉。
梅長蘇看著盞盞火把在視野裡不停移動。
黑夜當中的霖鈴閣變得越發明亮。
江左梅郎的眉頭,不由控製的皺起,再抬眼打量著神色明顯焦急起來的謝玉。
梅長蘇呢喃道:“不是謝玉讓巡防營入的府。”
謝玉並沒有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謝侯爺的某個夥伴這時已經在東海結束閉關修煉,月前就動身返京。
那位懸鏡司首尊的夏江大人回京後如果偏幫謝玉的話,後者說不定還可以死裡逃生,但巡防營入府摻和今夜這樁事情,謝玉便再沒有翻盤的一絲可能。
謝玉望著不遠處巡防營統領歐陽懿,臉色極其難看。
“歐陽統領,你何故擅闖本侯的寧國侯府?”
歐陽懿是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文質彬彬,在巡防營四位統領裡算是謝玉最忠實的下屬,雖說謝侯爺已經被陛下奪去了巡防營的節製權,但讓歐陽懿在府外大街上維持一下治安,抵擋下譽王跟其下麵府兵,並不算是件過分的事情。
可巡防營今日入了侯府,那整件事情的性質便發生了最根本的變化。
謝玉心裡滿是疑惑。
但隨著一道清朗聲音響起,隻見在最前方的歐陽懿微微躬身,讓出了道來。
“今日的寧國侯府還真是熱鬨。”
“我離開金陵城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怎麼感覺像是離開了一年呢?”
陸澤一襲勁裝黑衣出現在眾人麵前,嘴角笑意濃鬱。
這一刻,萬籟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在了陸澤的身上,眼眸裡齊齊帶上濃鬱的震驚色彩。
武威侯陸澤!
他怎麼這麼快又回到了京都?
蒞陽長公主身邊,哪怕是柳秋霜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連她都不知道陸澤是怎麼突然回的金陵城,陸澤上前,對著母親大人微微躬身,低聲道:“這趟是簡裝回京跟陛下述職,估計隻能待三天左右的時間。”
柳秋霜眼眸裡亮光閃爍。
她快速的把陸澤拉到一旁,聲音壓得非常的低,但語氣裡的顫抖卻是清晰可見。
“是邊境有情況?”
陸澤如今擔任著西境軍統帥要職,沒有重大情況的話是不會隨意返回京都的。
聯想著陸澤之前在府裡跟她暢言著的未來好景,柳秋霜眼眸裡充斥著不可置信,怎麼會這麼快?
陸澤麵對著母親大人那如炬似火般的眼神,微微點頭道:“西境大軍五日前夜裡突襲,拿下了大渝南部雄關之首的邗辰關。”
邗辰關。
大渝南境最重要的關卡。
這是道集政治、經濟、軍事為一體的雄關。
陸澤這段時間零敲碎打的布局並未被大渝看出端倪,終於是讓他找到機會,乾淨利落的完成了棋盤上的小收官,彆說大渝,哪怕是西境軍對於這次突兀的軍事行動都是一知半解。
直到邗辰關被攻克,軍中將領們才知曉,陸侯並不是安然穩坐大帳裡。
原來,他的目光早早就放在了大渝國境地圖之上。
聽陸澤說完後,柳秋霜倒吸口涼氣。
陸澤以家常語氣說出來的這件事情,對於她的衝擊力遠遠超過今夜在寧國侯府見識的一切。
邗辰關對大渝的重要性,不亞於梅嶺之於大梁的重要性,這是大渝南部戰略意義最大的一處雄關,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陸澤的目光竟然鎖定在了邗辰關。
玄布隻是道前菜。
邗辰關才是能夠填飽肚子的主菜。
對於陸澤的突然返京,柳秋霜這才不感到意外。
這種時候,絕對是要西境統帥的陸澤親自返京來麵聖。
陸澤來到霖鈴閣正廳中央,環顧四周,笑道:“本侯聽聞寧國侯府發生騷亂,特率巡防營前來維持秩序,麻煩諸位都不要妄動,否則出現什麼意外,大家恐怕都不願意看到。”
這時候,最先開口駁斥的並不是謝玉,也不是南楚的那些人。
反而是夏冬。
隻見這位懸鏡司掌鏡史冷笑道:“陸侯不遠千裡回京,難道就是來寧國侯府耍威風的嗎?”
陸澤臉上笑容不減:“是又如何,你不服嗎?”
夏冬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陸澤笑著繼續說道:“聽聞懸鏡司夏首尊自東海閉關結束,馬上就要返回金陵,本侯初登琅琊高手榜,正是見獵心喜的階段,夏冬大人麻煩帶話回去給令師,不妨大家找個時間切磋一下武藝。”
夏冬大怒。
世人皆知曉懸鏡司明鏡高懸。
而首尊大人夏江查案乃是當世一流,但其本身的武藝並不算特彆突出。
如何能夠跟正值琅琊榜首、戰力巔峰的陸侯爺相提並論?
夏冬將怒氣掩下。
這陸澤,說是大梁武威侯,戰功卓越,骨子裡分明就是個小人!
霓凰當初是怎麼看上的他?
陸澤接著看向宇文暄,陵王殿下身體下意識的就想要往後躲。
實在是那天的那一拳,給宇文暄留下的印象過於深刻,以至於現在說話都感覺嘴巴漏風。
少女宇文念反而高高挺起並不算明顯的胸脯,那雙靈性十足的眼睛毫不懼怕的跟陸澤對視,嶽秀澤見狀移動步伐來到最前麵,拱手見禮:“大楚嶽秀澤見過陸侯爺。”
僅是這般簡單的接觸,嶽秀澤便知曉他的遏雲劍絕對不是對方的對手。
陸澤瞥了這位遏雲劍主一眼,淡淡道:“來到大梁金陵,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說罷,陸澤看向不遠處的謝玉。
這位謝侯爺才是今天這場生日宴的真正主角。
寧國侯府府兵戰力不低,但隨著巡防營兵馬進入霖鈴閣,這些府兵已不敢再妄動。
這場大戲剛到達高潮迭起的部分卻忽然硬生生的止住。
陸澤的到來使得殺伐不再。
最終剩下的便當然是對弈雙方在禦前的爭辯。
由於宮羽跟卓家人依舊活著,這代表著謝侯爺已經徹底的輸掉了一切。
梅長蘇麵色正常。
陸澤的突然返京,竟然來的恰到時候。
賓客們紛紛退場。
原本熱鬨不已的霖鈴閣驟然間變得極其安靜。
侯府外,譽王攜帶著府兵,著手押送卓家一行人入刑部大牢,雖說經曆過那次換囚案後,譽王對於刑部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但至少在刑部大牢能夠保證卓家人的安全。
譽王臉上難掩狂喜之色。
太子沒了謝玉這個臂膀,就好像是林子裡的山虎沒了牙齒,不足為慮。
蒞陽長公主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來到府外,麵對著卓鼎風跟卓夫人的冷漠,她全部承受:“事情全怪我,隻是希望你們能夠不牽扯到琦兒的身上,她雖是我的女兒,更是你們卓家的媳婦。”
長公主知曉今夜過後,謝府跟卓家都要因此沒落下去。
她如今能夠做的,隻是儘可能的保住身邊這些人的性命。
蒞陽長公主找到了譽王。
而陸澤在出來之後倒是見到了位熟人。
言闕,言侯爺。
言侯自從去年年末接連跟梅長蘇以及陸澤在府裡交談之後,雖依舊會去山裡禮拜道觀,但對於家裡豫津的關心卻也變得多了起來,今夜親上寧國侯府便是擔心兒子的安全。
隻見須發隨風飄動的言侯爺輕挪步履來到了陸澤的身邊。
國舅爺跟柳秋霜互相見禮後,他看著陸澤,語氣裡帶著驚訝:“陸侯這番想來應是快馬疾行返京,莫不是西境那邊出了什麼大事?”
陸澤便將西境情況簡短的給言闕說了說。
言侯爺臉色大變,片刻後才緩過神來:“竟是拿下邗辰關這樣的大捷。”
“可惜”
言闕低聲歎道可惜。
他自然明白陸澤這趟返京的原因。
西境大捷,西境大軍甚至已經將手裡匕首插入到了緊貼大渝心臟的地方,但陸澤卻在這種關鍵時候離開了邊境回到金陵,無疑是因為皇宮裡的那位。
梁帝明顯是在之前提醒或是暗示過陸澤。
建功立業當然可以。
但是絕對是要控製在相應範圍之內。
梁帝擔憂邊境軍威勢大是一回事,最關鍵的還是,現在的梁帝已經太老了。
如今太子跟譽王兩相爭鬥到如今這般地步,各自對於朝堂掌控力大不如前,梁帝不可能不為大梁後世基業考慮,陸澤表現的這絕代風華,梁帝對此肯定也頭疼不已。
這天夜裡的金陵城經曆了太多的事情。
第二日,耀陽自東方地平線上開始升起。
謝玉下獄,滿朝震動。
太子方的人飛快地動用所有的力量,一麵打聽內情,一麵輪番求情相保。
一品軍侯轉瞬之間倒下,無論如何也算近年來的一樁大案,但是第二日朝會上諸臣隻是簡單談論了下謝玉倒台的事情,還有件大事終於被呈上了朝堂。
人們這才知曉,為何那位離開京都還不到月餘時間的陸侯爺,突然回到了金陵。
“西境大捷!”
“大渝南境軍鎮之首的淮南軍鎮被攻克,西境軍殺敵俘虜無數。”
“邗辰關被拿下!”
朝堂之上,不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陷入到震驚情緒裡,久久回不過神來。
跟西境戰事相比,寧國侯的案子雖駭人聽聞,但今日還是上不到台麵上來。
梁帝更是感歎不已的看著最前方站立著的陸澤,梁帝年輕時也曾雄心不已,跟林燮、言闕幾位好友徹夜暢談著將來理想,希冀著大梁鐵騎能夠攻克周遭諸國國都,建立大梁先祖都未曾建立的功勳。
但世間之事的變化太快。
梁帝望著陸澤那張年輕但已有威嚴的臉頰,神色複雜。
他終是下旨。
出乎諸臣預料,梁帝對於西境軍賞賜不少,對陸侯本人卻並未有更多封賞。
文臣隊列裡,中書令柳澄此時抬起眉眼,那雙古樸、波瀾不驚的眸子裡充斥著驚訝。
這般驚訝並不是對於梁帝未曾封賞陸澤的驚訝。
而且驚訝於陛下竟對陸澤這般器重。
攻破邗辰關的功勞,並沒有滿足皇帝陛下對陸澤封賞的那道底線。
這底線是什麼?
柳澄心裡隱隱有著猜測。
難道,這真的是封王的序幕。
大梁跟大渝的戰事,使得整個天下都變得沸騰起來。
陸澤這個名字再一次的出現在中原諸國、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當中,跟上次擊殺玄布不同,這次大梁西境軍直接把匕首插入到大渝身體裡,狠狠的挖掉了一塊肥肉。
梅長蘇在蕭景睿生日宴便纏綿病榻。
這件事情對於他身體以及心裡的消耗都很是巨大。
靖王殿下登門探望。
走的當然是後門。
“父皇乾綱獨斷,謝玉的案子並沒有讓任何一名外臣公開插手。”
“西境那邊”
蕭景琰不受控製的便跟梅長蘇複盤起來陸澤在西境的手筆,哪怕是從軍多年的靖王都能夠第一時間看出陸澤棋盤裡的妙處,但每次複盤卻都會令他驚歎不已的發現新東西。
梅長蘇身子虛弱,但哪怕是他都也沒有忍住複盤的誘惑。
畢竟在他骨子裡流淌著的還是將門林府的血液。
一個時辰匆匆過去。
蕭景琰心生訝異,問道:“先生雖有麒麟之才,但畢竟是江湖出身,怎麼對行軍之事如此熟悉,倒像是打過仗一樣。”
梅長蘇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沒吃過豬肉,總歸見過豬跑。江左盟裡有不少退伍的老兵士卒,蘇某都是跟這些老人請教過軍中之事,所以有所涉獵。”
靖王微微點頭。
這時的他對那位武威侯是由衷欽佩。
更是可惜於西境大軍的止步。
“軍需是難題,陸侯能夠打到邗辰關,已經是極限裡的極限。”
“本王很是不解的還是,父皇對這等大功,竟都沒有多少賞賜,著實是有些”
麵對蕭景琰的疑惑,梅長蘇卻搖了搖頭。
“這倒不是跟殿下猜測的那樣。”
“陛下他可能是想封異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