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
“需要老奴進昭仁宮,幫您知會一下霓凰郡主嗎?”
日頭緩緩西落,映照著宮牆片片金黃。
陸澤饒有興趣的跟身邊的高公公嘮著嗑,直到高湛公公說出上麵這番話。
皇帝陛下令這位大內的總管太監,引著陸澤找到昭仁宮。
陸澤則是以外臣不便入內廷寢宮的原因拒絕了登宮拜訪,反而讓高公公領著自己在昭仁宮附近轉悠了起來,領略下皇宮大內的莊嚴與肅穆。
昭仁宮裡服飾貴妃娘娘的太監宮女,都看見了陸澤二人。
這些人對於陸澤的麵孔感到陌生。
可對於高高公公的臉,卻絕對能夠認得清清楚楚。
這些年裡,後宮風雲起起落落,多少貴人來了又走。
唯獨高公公,數十年如一日的久伴在陛下身邊。
陸澤絲毫不介意這些人看到自己。
眼下的昭仁宮肯定發生著某些事情,若是尋常的時候,這些宮女太監怕是早早便進去通報,但今日的情況明顯特殊。
陸澤轉過頭來,對身邊高公公笑道:“不必再勞煩高公公,想來陛下那邊還需要高公公伴與左右,本侯在這裡等著霓凰郡主出來便是。”
高湛樂嗬嗬的點了點頭。
高公公倒是覺得這位年輕的陸侯爺很不一般。
尤其是在與其相處的時候,高湛能夠感覺到一絲絲久違的放鬆,在這深宮牆圍裡,哪怕是單純的嘮嗑聊天,對於大內總管高湛來說都是種極其奢侈的事情。
隻是正當高公公準備離開的時候,在昭仁宮裡卻傳來了吵鬨的動靜。
高湛停下腳步。
陸澤的眉頭同時皺起:“還是勞煩高公公進去幫忙通報一聲吧。”
“侯爺客氣,不麻煩的。”
此刻的昭仁宮院落裡,霓凰郡主直接一掌將位麵色虛浮的公子哥打了出來。
郡主的眼裡滿是冷冽之色,遙遙望著台階之上,越貴妃與太子殿下兩人神色均無比緊張,越貴妃急忙道:“霓凰,是本宮看你不勝酒力,讓司馬雷公子扶你下去歇息,你怎能下如此毒手?”
太子殿下看著躺在地上臉色煞白的太尉公子,隻感覺母妃這番話極其耳熟。
這不是之前在大殿的時候,北燕使團的人對陸侯爺說的話嗎?
而在剛剛被越貴妃盛讚的司馬雷,這時連郡主一招都沒有擋下來,半倒在地上口吐著鮮血,不同於在大殿上的交鋒,現在的霓凰郡主明顯是不留餘力的全力出手。
南境女帥的武功本就是在生死沙場上磨煉出來的,此時全力出手,絕對不是一般未曆戰陣的人所能想象的厲辣,司馬雷距離郡主實在太近,躲閃不及直接重傷倒地。
霓凰郡主冷冷的哼了一聲:“娘娘宮裡的酒可真烈,僅半杯入肚就使人神誌不清。”
郡主朝著昭仁宮大門所在方向快速掠去,沿路試圖阻攔她的宮人們被打得人仰馬翻。
越貴妃知曉今日事情未成,後麵便會有無數麻煩接踵而至,得罪雲南穆王府事小,貴妃娘娘聯合太子殿下以這般手段對付為國立下無數戰功的霓凰郡主,絕對會令大梁軍方震動。
事情如果真的鬨大,哪怕是皇帝陛下都會撕下和善的那麵,展露帝王的雷霆手段。
越貴妃終於有些後悔。
同時心裡已經對謝玉那個家夥罵上了天。
什麼情絲繞?
竟然是這般的不濟事!
霓凰郡主除卻最開始的時候眼神迷離幾分,現在這生龍活虎的模樣,哪裡又像是中毒?
眼看著郡主距離大門位置越來越近,昭仁宮內的精銳侍衛此刻終於出動。
數十名侍衛將郡主團團圍住,內圈手執鋼刀,外圈竟架出了弓箭。
太子殿下蕭景宣此時真是左右為難。
偷雞不成蝕把米。
霓凰郡主乃是征戰沙場殺伐之人,一般場麵鎮不住這位南境女帥,可若是真的亂箭齊發,將這位在金陵城裡正火熱的擇婿大會女主角射殺在在昭仁宮內,那怕是真會出大問題。
但若是不困住郡主,被郡主突了出去,後麵的事情一樣會鬨得不可收拾。
太子殿下左思右想沒有萬全之策,不由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母親。
遇事不決,隻能問媽。
隻見越貴妃豔麗的紅唇微微抿了起來,瞬間從齒間迸出了兩個字:“放箭!”
太子大驚:“母妃!”
“放箭!”
“死人不說話,我們才有說話的機會。”
太子瞬間一凜,立即向前趕了幾步,高聲道:“郡主酒後失智,暴戾之氣發作,欲行刺母妃,立予射殺!”
麵對郡主,這些侍衛們猶豫了片刻。
可畢竟太子是他們的主子,還是快速的搭箭入弓。
一時之間,箭矢如雨。
此刻,有下人趕來通報。
太子殿下一腳就把那位來通報的太監踹了個跟頭:“混賬東西,找死嗎你?”
太監忍痛從地上爬起來:“稟報太子、娘娘,高高高高公公來啦!”
“什麼?”
“高總管來了!”
越貴妃心頭一涼,隻感覺有股絕望的寒栗從心間穿過。
高湛怎麼這時候來了?!
但越貴妃隻思慮片刻,快速就恢複了鎮定。
她第一句話就衝著在旁失神的司馬雷道:“你馬上從後麵出宮,記住,今天你根本未曾踏入昭仁宮半步!”
司馬雷呆滯不已,有些茫然無措的左右看看。
太子上前,一巴掌將其呼醒,
司馬雷在醒神之後,一溜煙地向後麵跑去。
越貴妃隨即快步的走下台階,箭雨已經停下。
霓凰郡主看起來是搖搖欲墜。
正在越貴妃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郡主直接一口鮮血噴出,冷笑道:“娘娘巧舌如簧,先是以同鄉之誼令我心生親近,拉攏不成便以迷酒強迫,後又想將我射殺在這昭仁宮。我穆霓凰在沙場上見識過無數陰謀詭計,卻遠不及你這毒婦半分。”
“娘娘此刻不必多言,到時在陛下的麵前,娘娘儘管說話。”
越貴妃胸口一滯,咬牙忍著沒有變色。
今日這件事情呈於陛下麵前,她自有無數說辭應對,但整件事裡最不好處理的一部分還是霓凰郡主的嘴,越貴妃唯一的指望就是盼著郡主女兒家羞慚氣傲,不願將險些受辱的事公之於眾,以免壞了她自己的清白名聲。
但現在看起來,霓凰郡主本就不在乎所謂的清白名聲。
看著不遠處那張蒼白但清傲倔強的臉頰,越貴妃不免有些走神,年少時的她,似乎也是跟麵前的霓凰一樣,驕傲明媚。
隻是在嫁入皇宮之後,她整個人都變了模樣。
高公公沒有料到他登昭仁宮的門會這般的難,而在走入內院的那道月亮拱門後,看著退卻的侍衛、滿院的箭矢以及搖搖欲墜的霓凰郡主,高湛是大驚失色。
“勞煩高公公,帶我去見陛下。”
霓凰郡主癱坐在地上,她的嗓音沙啞。
越貴妃這時看著高湛,展顏笑道:“郡主不勝酒力,剛剛在院裡與郡主展示了刀舞箭舞。”
高公公臉上笑容已經消失。
養心殿的梁帝聽到霓凰郡主求見,有些吃驚,忙傳令讓霓凰進來。
高湛疑惑於從昭仁宮出來之後未見到陸侯爺,這時在皇帝旁邊的高總管還是選擇先給陛下鋪墊一下,將入門後昭仁宮那邊的情況簡單說了說。
梁帝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霓凰郡主入養心殿後,直接便挽裙下拜,行跪拜大禮。
“請陛下為霓凰作主!”
“哎呀,起來,霓凰快起來,有事慢慢說,不必行這般大禮。”
霓凰郡主跪著沒動,直視著梁帝的眼睛,道:“越貴妃娘娘今日以敘談家鄉風情為名,傳召霓凰入昭仁宮,卻暗中在酒水中做了手腳,迷霓凰心神,太子殿下乘機攜外臣司馬雷入內院,欲行不軌,從而想要逼迫霓凰下嫁。”
“霓凰本欲強行離開,不料太子令昭仁宮侍衛揚弓搭箭,意欲射殺霓凰。”
“此事,還想陛下詳查,還霓凰個公道。”
郡主的言辭簡潔直白,並無一絲矯飾之言,聽著字字驚心。
梁帝此刻已氣得渾身亂顫:“喚貴妃與太子,速來養心殿!”
越貴妃跟太子很快來到。
麵對霓凰郡主所言之事,越貴妃看起來甚是疑惑:“臣妾今日請郡主飲宴,後來郡主不勝酒力,昏昏沉醉,臣妾便令昭仁宮侍衛演示刀舞,以振奮清醒心神莫非是因為招待不周,郡主才覺得受了怠慢?”
霓凰郡主冷笑道:“什麼烈酒,僅一杯就令人如中迷藥,神誌不清。何況我剛飲下,太子殿下便帶著司馬雷進來,難道這都是巧合?”
越貴妃麵向梁帝娓娓辯解:“那酒乃是陛下賞賜的桃花釀,酒雖烈,但哪裡有一杯便道的道理?至於什麼司馬雷,更是郡主臆想出來的吧,當時隻有太子殿下在,陛下若不信可以查問所有昭仁宮中伺候的人,看有沒有第二個人看見司馬雷進來。”
霓凰郡主怒道:“昭仁宮都是你的人,你矢口否認,誰敢舉發你?”
“郡主是在說笑,昭仁宮的人雖然是侍候臣妾的,但連臣妾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陛下的臣屬婢子,陛下聖德,宮中誰敢犯欺君大罪?”
霓凰郡主沉默不語。
她本是想著接口今天這件事情把擇婿大會的文試給直接推掉。
現在卻還是有些小覷了越貴妃扭曲事實的本領,黑的都能夠說成白的。
越貴妃甚至都掩麵啜泣起來:“郡主指責臣妾有罪,臣妾不敢再辯,也不敢要求什麼證據。臣妾隻求陛下聖聰明斷,若是陛下也認為臣妾有罪,我母子自當認罰,絕不敢抱怨。”
而就在這時,有太監進來通報。
“稟陛下,蒙大統領求見。”
皇帝眉頭皺起,這才想起來陸澤還未離宮,但今天這場合涉及皇室體麵,不方便再被人知曉。
梁帝揮了揮手,道:“稍候再見。”
“稟陛下,大統領托奴才稟報,說是在昭仁宮外抓到一擅闖的外臣司馬雷,請陛下發落。”
此言一出,滿殿俱驚。
越貴妃麵容緊繃,太子麵色如土。
高公公隱隱猜到了什麼。
霓凰郡主神情很是恍惚。
高踞主位之上的皇帝陛下,臉上陰沉之色瞬間消失,這種模樣的皇帝令越貴妃驚懼不已。
漫長到幾乎令人窒息般的靜默後,梁帝抬起有些沉重的手臂,示意前來回稟的太監退下。
“越氏,你還有何話要說?”
越貴妃聲淚俱下,大呼冤枉。
這時的貴妃娘娘自知事情再難挽回,便選擇不討論這件事情,直接打起來了感情牌,鍋全部拉攏到她自己身上,把太子殿下塑造成被母妃脅迫的乖孩子。
“陛下!宣兒性情良善,臣妾是怕他被心懷叵測的人欺負,才這般操心。”
“想著若是太子身邊助力多些,方不至於被人暗算!”
帝勃然大怒,一掌將越貴妃掀翻在地:“太子乃當朝儲君,未來天子,何人敢算計?”
“你身為他的母妃,本應教導他善修德政,為君為國儘責,上為皇父分憂,下為臣民表率,這樣才是真正為了他好!可是你看看你都在乾什麼?”
“像這種陰損卑劣的事,你也能乾得出來?若是今日霓凰有失,隻怕你百死莫贖,甚至連太子的聲名地位都會被你連累。”
“真是愚蠢之極!愚蠢之極!”
霓凰郡主臉上掠過了一抹冷笑。
皇帝陛下的這一番罵,可以說是霹靂君威,震如雷霆。
因為皇帝不管罵的再凶,都是針對越貴妃,最後的那番話無疑是在為太子開脫。
今日這件事情實在太大。
皇帝相不相信太子無辜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事情若真的喧嚷出去,整個大梁朝堂都會震動。
攜外臣辱郡主、以君位構陷臣子、甚至是事情敗露之後命侍衛射殺這事情足以動搖太子的東宮之位,所以越貴妃直接將所有罪責都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吒罵了一番後,梁帝緩了口氣。
並未著急處置,而是先把殿外的蒙摯給叫了進來,詢問是如何擒拿的外臣司馬雷。
蒙摯躬身見禮,正聲道:“司馬雷是陸侯爺擒的。”
皇帝眉頭皺起:“陸侯?”
高公公這時上前,輕聲在梁帝耳邊說了幾句,皇帝陛下這才點了點頭。
“陸侯擔憂霓凰罷了,令陸侯也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