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燈火闌珊。
若是站內城中最高處俯瞰,能夠看見整個金陵城好似張浩渺無邊際的圖紙,被塗抹上了萬千抹璀璨的濃墨色彩,人間煙火點綴其中,勾勒出令人一副沉醉其中的美妙畫卷。
隻有在夜幕之下,才能夠看見一座城市最真實的模樣。
正如此刻,繁華的金陵城內,暗流似乎開始湧動起來。
武威侯府,燭火搖曳。
入夜後的侯府,顯得有絲絲清冷。
相較於金陵城裡其他的權貴世家,武威侯府本就人丁稀少。
老侯爺陸無翳年輕時在沙場征戰,中了箭流矢,導致再難生育,後按照老侯爺遺願,正妻柳氏將侯府妾室儘數打發。
按照老侯爺生前的話,沒有必要將這些人的後半生都綁在侯府,空度餘生。
這時的侯府側廳裡,陸澤正跟母親大人一道用膳。
晚膳相對中午正膳來說,就要簡單些。
陸澤品嘗著麵前剛剛被端上的‘彎月酥’,實際上就是後世的鍋貼,煎烙的餡類食品,形狀似餃子,但比餃子略細長。
“本來以為晚上會在寧國侯府那邊蹭頓飯。”
“母親怎麼這麼著急離開呢?”
鍋貼外皮香酥,裡肉香滑多汁。
這道菜品,主座上的柳秋霜並未動筷,明顯是給陸澤準備的。
武威侯府的太夫人,倒不似金陵城裡那些深閨婦人吃飯時扭扭捏捏。
反倒是大口吃飯,看起來很是豪邁。
太夫人緩緩放下筷子,端起銀耳羹喝了起來。
隻聽見她語氣輕緩的說道:“你還想留在寧國侯府吃飯?”
“跟我說說吧,今天出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位蕭大公子,是個性情沉穩的,怎麼回來之後卻是跟丟了魂一樣。”
陸澤一邊吃,一邊將今天下午在演武場的事情講述出來。
太夫人聽完之後,眉頭不由皺起。
陸澤快速解決完最後的戰鬥,拿起早早被下人準備好的嶄新覆手,擦了擦嘴巴。
晚膳桌很快退下,在陸澤的手邊多了壺清茶。
“那位從五品的驍騎將軍陳瑜,我回府前令林管家去查了一下,身份很乾淨,就是一直跟著謝玉的我跟蕭公子說,打算到禦史台檢舉陳瑜。”
太夫人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你認真的?”
陸澤點了點頭,將清理腸胃的茶水一飲而儘,接著很是滿足的拍了拍肚子。
“陸府現在真正被金陵城的很多人重視起來。”
“當任武威侯的脾氣、心性乃至武藝如何,大家應該都非常的感興趣,尤其是在霓凰郡主擇婿大會馬上開始的這個節骨眼。”
“對於大渝、北燕的試探,想來這幾天隻會更多。”
陸澤轉頭看著外麵的朦朧夜色,仿佛有濃濃的刀光劍影在夜幕裡閃爍。
太夫人輕哼一聲:“試探?你今日才在禦前冊封受賞,下午在寧國侯府便有人試探,從五品的驍騎將軍,官職倒是不算太高。”
陸澤笑了笑:“正好回京後閒著無事,明日便上禦史台遞個折子上去”
“今天送到府裡有不少的拜帖,想來在金陵城互相登門拜訪的情況不多,應該都是在皇城裡挑個有趣之地吃酒才是。”
諸如紅袖招、妙音坊、醉仙居
簡直就是聯絡友誼、增進感情最好的地方。
柳秋霜聞言,輕輕咳嗽兩聲。
男人的軟肋,說到底還是女人,柳秋霜對於金陵裡麵的那些煙火繁盛之地,有所耳聞。
自己這兒子,剛剛從邊境苦寒之地回京,而且又是年輕氣盛,再加上剛剛受過陛下封賞,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霓凰郡主擇婿大會在即,最好還是不要夜不歸宿。”
陸澤笑著點頭:“兒子心裡有數。”
母子二人後又談論起來了今日去拜訪的寧國侯府。
柳秋霜輕緩道:“我與長公主殿下倒是一見如故,蒞陽長公主待我是以真性情,但今日下午這樁事情,總歸是他們寧國侯府自己的問題。”
陸澤聽著母親的話。
倒是隱隱知道蒞陽長公主為何這般。
可能是因為母親的情況,跟長公主當年很是類似。
當時的柳秋霜哪怕是跟潁川柳家的家裡人反目,也要嫁給心愛的男人。
而蒞陽長公主則是因為未婚而孕,犯了大梁皇族的大忌諱,結果被先太後以情絲繞算計,最終才嫁給了謝侯爺。
蒞陽長公主也許欽佩的,恰恰就是柳秋霜骨子裡的那股不畏世俗禮儀的勁。
因為霓凰郡主擇婿大會已近,京城裡這幾天擠滿了各地趕來的青年才俊們。
各大酒樓、茶肆基本上每天都是客似雲來,熙來攘往好不熱鬨,空曠的場地上時時的在上演刀光劍影、拳打腳踢的精彩戲碼,就如同是在為擇婿大會進行的首輪淘汰賽。
酒館的老板們,簡直都要樂開了花。
“打吧打吧!”
“終於熱鬨起來了啊!”
老板巴不得這些武林俠客把自個店裡的桌椅板凳給打壞。
照價賠償!
服務行業不論那個年代,能夠在寸土寸金的大梁皇城天子腳下營業,後麵當然存著各種各樣的關係,老板們不會故意去坑外來戶,但要是真的上趕著來了由頭,那該不客氣還是不會客氣。
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四處可見披甲持刀的衛士。
巡防營在這些日子的日常巡邏,變得尤為緊湊,從原先的三班倒,直接成了六班倒。
特殊時期,鬨事的統統抓起來再說。
皇帝陛下對於這次郡主的擇婿十分看重,工部那邊已經熱火朝天的開始搭建場地,這次甚至會有不少琅琊高手榜上的高手出現,大梁皇族以及金陵顯貴們也需要看這場熱鬨。
場地當然是重中之重。
武鬥場地選擇在了皇宮西側的朱雀門。
因為在宮城朱雀門外巍巍的築著一座皇家規製、朱梁琉瓦的讚禮樓,名曰“迎鳳”,自梁第三代帝起,大梁皇室諸如婚禮、成年禮等慶典活動,均在此舉行萬民朝賀的大典。
霓凰郡主雖非公主,但其在大梁威名爍爍,在朝廷中所受到的特殊禮遇一向勝過公主。
這次擇婿大會,使得京城裡的各大賭場早早就落下了盤口。
賭輪次、賭名次,乃至賭最後誰能夠摘走大梁最鋒芒畢露的那朵穆王府的老玫瑰,成為駙馬。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豪賭傾家蕩產。
“來自於大渝的金雕柴明,聽說是在死人堆裡長大的,上了琅琊高手榜,這頭小雕應該是我們大梁在這次擇婿大會上麵最大的敵人。”
“北燕的拓跋昊聽說這次有事未能到,那個叫做百裡奇的,塊頭很大,不知道頂用不頂。”
“咱們大梁這次參賽的有”
金陵城各處都在熱烈討論著這次霓凰郡主的擇婿大會。
聽說郡主前日夜裡就到了金陵,這兩日除卻到了宮裡一趟外,並未見客,而霓凰郡主的弟弟,那位穆小王爺穆青這幾日倒是活躍的很,在城裡到處轉悠,打量誰能夠成為他未來的姐夫。
陸澤當然也出現在了不少人的口中。
隻是對於這位年輕陸侯,大家的印象還是跟那位故去的老侯爺相關。
領軍打仗,可以。
但要是真的在擂台上,一對一的比拚,那估摸著還是有點年輕。
所以陸澤的賠率,並不算高。
陸澤自己並未理會京城裡的繁鬨。
這天的他吃過早飯,便乘著府裡的馬車,悠哉的朝著禦史台所在方向而去。
說到做到。
說要告你,那就是要告你。
禦史台坐落在皇城的中央大道,距離六部辦公地非常的近,禦史台負責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這段時間令皇帝陛下盛怒的慶國慶侵地案,最開始時就是被交由禦史台審理。
陸澤下了馬車,舒服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看著頭頂湛藍的天空。
“嗯今日天氣不錯,適合告官。”
禦史中丞顧雍,此時隻感覺腦袋頭疼欲裂。
他接過手下人遞過來的那封折子,又問了一遍:“你是說陸侯爺親自來到了禦史台,遞了這封折子上來?”
得到確定回答後,顧雍眉頭緊皺,低頭仔細查看起來手裡這封折子。
剛剛才把如燙手山芋的慶國公案送出去,這剛回京都沒幾日的陸侯怎麼又親自上門?
京都百官都知曉,這位陸侯眼下正熾手可熱,陛下封賞頗盛,甚至令其節製西境兵馬,終於是有實權在手,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這位爺以後前途無量。
“這這算怎麼個事情啊!”
折子上麵詳細記錄了昨日在寧國侯府發生的種種。
顧雍神色狐疑:“驍騎將軍陳瑜,他這般不長眼的嗎?”
這件事情並不算小事。
因為僅僅一天的時間,陸侯爺被人折辱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金陵城,無人知曉這件事情是如何在擇婿大會的這個時間點火熱起來。
但人們知曉,這位為國立功、剛剛受賞的武威侯受到了折辱。
輿論這種東西,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用處,但實際上能夠影響到很多東西。
傳言,事發之後,連謝侯爺都被陛下叫到禦書房,被陛下好生斥責了一頓。
蕭景睿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禦史台那邊的人證。
蕭公子將事情經過完整敘述了一遍。
禦史台很快就處理完這件事情,並且將結果公之於眾。
入夜後,寧國侯府的氣氛有些詭異。
蕭景睿從禦史台回來之後,便把他自己關在了房裡,晚飯都沒吃。
正廳書房裡,謝侯爺跟位身形高大的老人對坐,後者須發黑白交加,看起來有年歲,但是眼神炯炯,端著茶杯的右手上有明顯的繭子,在其右手邊放置著把寶劍,名為天泉。
天泉山莊莊主,琅琊高手榜排名第四,卓鼎風。
“陳瑜將軍的事情,麻煩嗎?”
謝玉淺飲著杯中茶水,哪怕是關係莫逆在親家公的麵前,謝侯爺的臉上還是帶著層薄薄麵具,他微笑著搖頭:“手下人久未管教而已,不算什麼大事。”
卓鼎風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暫且放下。”
“真正棘手的,還是住在我家雪廬的那位江左梅郎。”
“太子殿下如果得不到這位麒麟才子,那麼譽王也彆想得到。”
謝玉眼裡有殺意泛起。
眼下金陵城算是多事之秋,很多事情堆積在一塊,每一方似乎都在行動。
梅長蘇的身份,隨著飛流跟蒙摯的交手,完全暴露了出來,當天夜裡的蕭景睿就被謝玉叫到書房,直接就確認了下來,蘇哲是天下第一大幫江左盟的宗主梅長蘇。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簡直就是笑話!”
跟親家細細交代了後麵的任務,看著卓鼎風身影消失在房裡,謝玉的臉色瞬間低沉下去。
在陳瑜的事情上麵,他栽的跟頭,遠比想象當中更深。
陸澤對於這件事情的反應很大,所有人都能夠看出來,但不論是輿論還是在宮裡的皇帝陛下,都把這件事情的問題歸咎在了謝玉的身上。
這些年,謝侯爺一步一台階,身後又有蒞陽長公主。
他這位當朝駙馬爺,坐到了大梁曆代最高的位置上,以至於皇帝恩寵也有下降的跡象。
“扶植太子,本身就是大義。”
“隻有太子登基,本侯才能夠真正的做到位及人臣。”
陸澤遙遙望著麵前流光溢彩的高大建築,饒有興趣的聽著裡麵傳來的靡靡之音,對著身邊臉色很不好的男子說道:“你要跟我一塊進去逛逛嗎?”
男子身著青色錦袍,貴公子的模樣打扮。
隻是這時候的臉色看起來很難看:“陸你怎麼來這種地方?”
陸澤看著這位中途跟自己碰麵的穆小王爺,笑道:“不就是紅袖招嗎?酒樓啊,我們進去喝酒吃菜不行嗎?穆小王爺,聽說你也快襲爵了吧?難不成連酒樓都沒去過?”
麵前這位,赫然就是穆王府的小王爺穆青。
後者跟著親姐一道來到金陵,這幾日奮力打聽著參加擇婿大會人選的情況,尤其對於大梁參加的人,更為注意,終於是找到機會,找到了陸澤。
不料這時的陸澤,卻是要去秦樓楚館。
“紅袖招這他媽是酒樓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