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
陸澤跟方筱然都察覺到了方竹清的不對勁。
尤其是在後座挽著方竹清的胳膊、倚靠著她肩膀的小太陽方筱然。
剛剛明明便看到母親從值班室出來的時候抬手抹著眼淚,回家這一路上的方竹清雙眼通紅、沉默寡言,雖是這副模樣,方筱然卻在母親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如釋重負。
在辭舊迎新的這個除夕夜裡,家家戶戶都在團圓。
周筱風跟方竹清之間那扇代表著隔膜的冰牆,似乎因為謝謝您那三個字而開始真正融化。
有時候,跟自己和解就代表著是跟過去和解,意味著目光會往後去看。
“回家吧。”
“今年除夕跟以前過得感覺都不太一樣。”
聽到母親這番話,方筱然重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極其溫柔的笑容:“嗯確實。”
陸澤透過車窗望著除夕夜的夜景,外麵看起來很是熱鬨,繁華的街道裡麵燈火通明,人們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神采,似乎都在希冀著來年能夠健健康康的多發大財。
回家後,陸澤並沒有再去方筱然家裡坐著嘮嗑跨年。
因為他知曉這對母女之間肯定有著很多的話想要說。
同一時間,周筱風在值班室裡吃著母親親自送來的年夜飯,他感覺心裡熱乎乎的,甚至還主動的加了方竹清的微信,發過去了拜年的消息。
周筱風在吃完飯之後開始收拾的時候,才發現最下麵是封紅包。
方竹清遠本就是準備好了三封的紅包。
“謝謝您”
這天對周筱風來說同樣是難忘的一天。
隻是除夕夜的東立醫院還是拉過來了急診那邊的病人,卻驚訝的發現患者竟然是林逸的哥哥林海,八年擴心病的林海經過周筱風和醫護人員的全力搶救才脫離了危險。
周筱風這才明白,為何崔院長那邊會特意囑咐他,將林逸的夜班儘可能的調到白天。
恰恰便是因為擴心病的遺傳基因。
“我去給安排下床位。”
“不用了。”
林海才脫離危險,周筱風剛想給他安排重症監護室床位,林逸知道林海不願意同事知道他的病情,如果不是救護車去往西立醫院的路上太堵,林海死活不願意來東立這邊。
之前在西立的時候,都是靠著曹諾亞教授幫忙掩飾。
周筱風隻能給林海辦理了出院的手續。
他答應了林逸對這件事情保密。
“林逸,你家裡的事情,陸主任知道嗎?”
“陸澤?他應該不知道吧,怎麼了嗎?”
“啊,沒事。”
周筱風心中略感奇怪。
因為他隱隱感覺陸澤是知曉這件事情的。
因為剛開始在林逸從西立那邊轉到東立心臟中心的時候,周筱風還是負責排班的主任醫師,當時因為張雨熙的手術,他覺得林逸是因為站得位置太高,便想著給這位天才醫師多安排幾天夜班,多體驗下普通醫生的日常。
但那時的周筱風卻遭受到了陸澤的勸阻。
後來,筱風主任跟陸澤熟絡下來之後,漸漸的明悉這位‘妹夫’的脾氣秉性如何,今日得知林逸家中有擴心病病人的時候,察覺到陸澤當初的那番勸阻有著潛在的深意。
“這個妹夫好像也是個不太簡單的人。”
周筱風送走林逸一家人之後,坐在值班室裡想著很多的事情,許久後才想起回女友陳玥的消息,來自於微信那頭的可愛表情包以及溫暖問候的話語,令筱風主任的嘴角在不覺間揚起。
外冷內熱的周筱風看起來就是被拿捏住的模樣。
大年初一。
來到陸澤家中拜年的人算不得少。
大部分都是心臟中心裡麵關係較為親近的同事,自從那次聚餐之後,陸澤跟心內心外的醫師們關係處理的很是不錯,首先來上門拜訪的趙瑜亮趙主任。
“陸主任。”
“我這才知道你家跟筱然家是上下層啊?”
“果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趙瑜亮樂嗬嗬的在陸澤家裡轉悠著,不忘記給陸澤傳授婚後經驗:“單身有單身的好,但這戀愛有戀愛的妙,而在結婚之後則是一番嶄新的大天地啊。”
護士長於淩雲今年由於懷有身孕,並未再出門拜年。
甚至於陸澤跟周筱風之前排班的時候都有意的給護士長提供便利。
陸澤是知曉護士長跟趙醫生這個來之不易的胎兒,最終是在經曆過很多後才順遂保全了下來。
這一上午來陸澤家裡拜訪的人不算少,其中還有著之前從醫院裡康複的病人,晏總甚至都帶著媳婦親自上了門:“陸主任,知道你不收禮,所以就備了點年貨送過來,不值什麼錢,都是從老家那邊拿過來的。”
晏輝的氣色看起來相當的紅潤。
在手術之後的這幾個月到醫院複查都沒有什麼問題。
看起來在經曆過這種開胸大手術之後的晏董事長,總算是知曉了生命的可貴。
這種必要的關係必要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當然是難以避免,尤其是陸澤不單單是臨床的副主任,在心臟中心裡麵還兼職著行政的副主任,哪怕是性情耿直的林逸在東立醫院待了這麼長時間都漸漸知曉維係好關係能夠帶來的好處。
中午時候是在樓下方筱然家裡吃的餃子。
方竹清中午收拾完之後便去參加她那群老校友們的聚會,特意給陸澤還有方筱然留下獨處的空間,遠比極其活躍的方筱然在母親走後變得很是乖巧安靜:“唔你你你你乾嘛?”
陸澤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我啥都不乾。”
“咳咳。”
“你信不?”
年關過後的東立醫院漸漸開始步入日常運轉的正規當中。
正月初八之後的醫師們陸陸續續回到了醫院,算是開啟了新一年的工作,心臟中心首次例會上麵的崔院長發表了很長的講話,是關於新一年心臟中心的工作重心以及日常手術門診的流程安排。
心臟中心在東立醫院剛剛成立並沒有多長的時間。
但整個東江,恰恰隻有東立醫院完成了創辦心臟中心的壯舉,而且從去年整一年來看,創辦的效果非常不錯:“在這裡我要重點表揚下冠脈組的兩位組長,陸主任以及筱風主任。希望你們兩個人在新的一年裡麵能夠繼續努力,不要鬆懈。”
崔院長講話結束之後,便是日常病例情況討論。
心外這邊,是林逸上台進行講述。
在討論到楊貴蘭的病情時,林逸朝著周筱風所在方向看了一眼,然後開口道:“由於楊貴蘭的病情很是複雜,我覺得應該進行同台手術,心內心外的人同台合作。”
崔院長默默點頭,表達了對於林逸觀點的讚同。
“這個想法很好。”
“這就是我們心臟中心當初創立的初衷,就是為了更為協調心內科以及心外科的工作。”
場下的白主任當然是很不高興,覺得林逸以及心外科在需要他們的時候姿態一點都不好看,去年東立醫院心臟中心在東江的名聲大噪,但那都是心外科的名聲。
白及對於來到心臟中心的陸澤以及林逸兩位副主任都不滿意。
陸澤能力強,而且為人又會來事。
這一點跟心外科的科主任江峻嶺完全不一樣,甚至剛到醫院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把他弟子周筱風的冠脈組組長給搶走,後麵又跟方教授的女兒方筱然談起來了戀愛,這令白及心中更是警惕陸澤。
因為在他眼中,這分明是明擺著的‘政治聯姻’!
但陸澤表現的實在沒有半點問題,甚至於每天見到他的時候都極有禮貌,待人接物挑不出來半點毛病,這令白及心中更加的不是滋味,因為這樣的陸澤可能要不了多久的時間便能夠趕上他現在,聽說光是去年在國內外發表的期刊跟論文數量,用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嚇人。
太嚇人了啊!
而對於林逸,白及則是更加不喜歡。
因為這位林主任不止一次的在例會上麵公開的跟他叫板,無組織無紀律!
所以在這天例會結束之後,在心內科醫師們一塊去查房的時候,白及直接就給心內科的醫生們下了死命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許答應協助心外科給楊貴蘭做複合手術。
周筱風臉色變得極其複雜。
楊貴蘭當初第一次來到東立醫院的時候,接診的醫師就是他。
林逸查明情況之後便直接找到了周筱風,請他來幫忙給楊貴蘭做右冠介入手術,但周筱風不敢公然的違抗白及的命令,隻能讓林逸另請高明。
“嘿這手術難度也不大啊。”
“對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
林逸極其疑惑。
被拒絕後的他隻好找心內的吳主任幫忙,但沒想到吳主任竟然也是在推三阻四。
由於白及事先提醒過心內科的醫生,大家都不敢協助林逸做手術,林逸隻好找曹諾亞求助,曹諾亞拒絕給他派醫生跨院手術,提醒他搞好同事之間的關係。
中午吃飯的時候,方筱然在監護室裡麵隱約聽到了些許消息。
陸澤坐在她身邊,周筱風則是坐在對麵。
方筱然猶豫片刻後,還是小聲的詢問起來:“我聽說林主任在醫院裡麵找人做複合手術,但是卻四處碰壁,找不到人。”
周筱風很有優雅的喝著雞蛋湯。
他直接回答道:“是白主任那邊發了話,沒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
對於陸澤,周筱風當然是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身為弟子的周筱風當然知曉老師白及是個喜好追求科室榮譽的人,但是也沒有想到他對於心外科的敵意會這麼的大,周筱風輕歎一口氣:“我覺得還是你或者江主任去找白主任溝通一下,林逸的性格一貫如此,他要是去找的話,恐怕轉過頭來就會把我給賣掉。”
夾在中間的周筱風其實並不好受。
在情理上,他當然是願意做這次楊貴蘭的複合手術,畢竟他當初便是楊阿姨的接診醫師。
但無奈他又不能直接去忤逆違背老師的命令。
方筱然見到身邊的陸澤沒有反應,迅速抬手戳了戳他,眉頭蹙起,給了陸澤一個暗示的眼神。
陸澤這才抬起頭,看向大舅哥:“不算啥事情,不就是應付白主任嗎?我是專業的。”
方筱然有些忍俊不禁。
周筱風見狀,則是略顯鄭重的提醒起來陸澤:“這件事情可並不算小。”
陸澤微微頷首:“我知道啊,所以你們心內科的人都很怕這位科主任,隻是讓我或者是江主任去找白主任談話,效果應該是有,但肯定沒有那麼直接。按照白主任的性格,他估摸也會稍微再拿捏一下,這複合手術怎麼著都要到下周了吧?”
周筱風沉默下去。
因為他知曉陸澤說的是實話。
所以林逸才這般焦急的在心內找人去做右冠介入,甚至都把電話打到了曹諾亞的手機上,希冀著西立醫院那邊能夠進行跨院的聯合手術。
方筱然神情暗了下去,語氣低沉道:“可是楊阿姨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之前本來是打算在年前給楊阿姨把手術做上,但院裡實在沒有人手,這回的話”
陸澤見到兄妹二人均是這般神情,他略顯無奈的說道:“本來就不是什麼問題啊,我保證這周一定給楊阿姨把手術坐上。”
“啊,你有什麼辦法說服白主任?”
方筱然好奇的詢問起來。
陸澤搖了搖頭:“我現在的級彆,當然還說服不了白主任。”
“但崔院長可以啊。”
周筱風眉頭皺起,提醒道:“你是想直接把事情捅到崔院長那邊?”
陸澤笑道:“我隻是讓林逸把他遇到的難題,如實的去告訴崔院長。”
“這次關於楊阿姨的複合手術是崔院長在例會上點了頭的,她說這便是心臟中心存在的意義,但白主任現在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是不是在否定這種意義呢?”
陸澤看著周筱風,繼續開口:“筱風主任,那你覺得白主任這次做的對嗎?用涉及病人安危的手術來彰顯他自己存在的意義,你覺得這對嗎?”
方筱然連忙拉了拉陸澤。
陸澤拍了拍她的手背:“是非對錯,大家心裡其實都清楚。”
“隻是他們心內科的人,都沉默了太久。”
“他們既然都不怕丟臉,你這個監護室的醫師怕什麼呢?”
不久之後,周筱風沉默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