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陵掌教大人死於大唐境內。
當南邊反叛的清河郡被以雷霆血腥手段鎮壓下去的時候。
大唐鐵騎正式踏出了國境,邁上了征伐中原諸國的步伐。
對於這個事實,聯軍當中的每個人都感覺到異常的沉默驚怖。
夫子登天,不知生死。
舉世伐唐,序幕拉開。
卻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之下的大唐帝國,不僅做到抵抗住聯軍施加的壓力,這時竟還掀起了對於諸國的反攻大潮,西陵掌教大人、神殿神衛以及道門高手全部埋葬在了大唐境內,而且書院二先生君陌在清河郡布下大網,將神殿後續接應的人一網打儘。
中原聯軍裡變得極其沉默。
如果說燕國在極短時間裡的陷落起到了殺雞儆猴的效果,那麼以掌教大人為首的神殿精銳的覆滅則是徹底震蕩了諸國的心神,綁在神殿戰車之上的諸國皇帝無不驚懼萬分,所謂的昊天信仰不過隻是某種利益鏈條的連接,當自己的性命開始不再安全的時候,信仰的外衣便開始撕裂。
大唐西方高原,正對著高聳入雲的蔥嶺。
帝國鎮西大將軍舒成,指揮大唐西路軍與月輪國來犯之敵進行了數場戰鬥。
在大唐軍方當中,西路軍屬於最不被重視的那個,因為相較於夏侯親手調教出來的東北邊軍,還有許世大將軍為首的大唐南路軍,西路軍的實力最弱。
但是當麵對上月輪國騎兵的時候,西路軍卻顯得那般的強大。
自戰役正式開啟之後,竟是連戰連捷。
直到蔥嶺下走來了一群苦修僧。
這些僧人,來自於懸空寺。
天下三大不可知之地,道門魁首知守觀的修行者已經在南邊戰場之上露麵。
而如今,佛宗懸空寺同樣插手了這次舉世伐唐的大幕當中。
箭雨無法刺穿苦行僧的眉心。
刀鋒無法砍掉苦行僧的胳膊。
這些懸空寺的僧人隻是沉默的行走在戰場之上,沉默的向著唐軍帥營行走而去。
鎮西大將軍舒成麵色凝重。
甚至於在眼眸當中已泛出破釜沉舟之意。
但當一位穿著舊袍的書生忽然出現在此地的時候。
舒成卻笑了出來。
笑容裡帶著濃濃的驕傲與自信。
因為他知道。
今日這裡突然出現的那些懸空寺修行者,都不再是麻煩。
“見過大先生。”
李慢慢朝著這位在荒原上見過麵的舒成將軍微笑點了點頭。
轉而將目光望向那群依舊直行的苦行僧。
為首的那位僧人隻有七根手指,他是懸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大師。
李慢慢抽出懷中木瓢。
這位常年伴隨夫子遊曆諸國的書院大先生,是個做什麼事情都極慢的家夥,但是當他真正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哪怕再慢,這件事都一定能夠做成。
因為他是李慢慢。
“總算知曉小師叔為何要讓我來到西境。”
“懸空寺,不能再懸空。”
舉世伐唐,浩浩蕩蕩。
而真正能夠威脅到大唐的並不是在兩側的月輪國以及燕國,而是南邊以神殿為首的大軍,聯合了南晉十餘萬軍隊,如今隨著神殿掌教魂歸昊天之上,大軍雖並未受到實質性的損傷,但某種極為尷尬的情況卻縈繞在了每個人心間。
那就是西陵神殿的群龍無首。
掌教熊初墨死在書院三師姐手上、光明大神官在長安城外與顏瑟大師同歸於儘、裁決大神官則是在岷山官道被陸澤青龍劍意殺掉,昊天遺留在世間的光明竟變得如此淡薄,偌大的神殿如今是年邁的天諭大神官在主事。
而且在神殿麾下,三大殿裡的修行高手數量,竟然到了個肉眼可見的程度。
甚至於西陵在與南晉那位劍聖大人商討軍政大事的時候,態度語氣不可避免的便低人一等。
但是要知道,劍聖柳白在不久之前才敗在那位書院小師叔的劍下。
所以,在那位書院小師叔飄然出現在諸國聯軍陣前的時候,滿場皆寂然。
因為此刻的陸澤,浮於空中,單人麵臨數萬軍隊以及逾千名的修行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放在了大軍中央的那輛馬車之上。
那是南晉劍閣的馬車。
那裡有位叫做柳白的劍客,曾經世人眼中的天下第一強者。
柳白聲音回蕩在大軍當中,渾身劍意隨著蕭瑟秋風傳到了聯軍眾人的耳畔當中:“請書院小師叔指教。”
指教二字,當初在劍閣裡便說過。
隻是今日的指教,與那日的指教,完全不一樣。
陸澤望著柳白那抹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麵前。
他揮動青鋼劍。
伐天劍意遞出。
天地元氣驟亂。
陸澤五境之上的實力毫不掩飾的展現出來,桀驁昂首的龍吟聲似從這一劍裡浩蕩貫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天地,雖與那日劍閣的一劍源出同根,但這一劍的威力聲勢卻遠遠超過於那日,五境之上的無上修士便能夠蘊含出獨屬於自身的規則。
所以,昊天才會降下永夜。
萬年一次的永夜便是為了收割這些長得過於成熟的稻穗。
所以,劍聖柳白才會卡在五境之前的知命境,數年時間僅僅用於養劍,卻為敢踏入五境上的無上境界。
所以柳白擋不住這一劍。
巨大無比的溝壑突兀的出現在了諸國聯軍的最中央地帶,溝壑的儘頭,是渾身塵埃、嘴角染血的劍聖柳白,後者麵容平靜,但是內心深處的苦澀卻瞬間滴入心海當中蕩漾開來,因為他意識到這才是陸澤本來的實力,在劍閣時候的書院小師叔並未全力出手。
聯軍數萬軍士愣愣望著那非人力能達成的巨大溝壑。
陸澤這一劍乾淨利落的重傷了諸國聯軍當中隱隱的頭領人物劍聖柳白,同時也在眾人心間留下一道難以退卻的溝壑,宛如道猙獰可怖的傷痕,使得他們的心境跟心氣一跌再跌。
“劍來。”
諸國聯軍所在的這處原野間,隻有這兩個字在不停地回蕩。
陸澤平靜的開口,接著十分平靜的遞出了第二劍。
這場對決與在南晉不同。
陸澤絲毫不介意在這裡殺死南晉的精神圖騰柳白,以此來擊潰所有南晉軍士的心境。
聯軍陣內,一片沉默。
柳白已然艱難的從巨坑當中緩緩起身,劍聖打量四周兩側,剛剛陸澤那一劍之下,逾百名聯軍軍士傷亡,五境之上的無距境界已然徹底跨過知命境的門檻,人類曆史上無數場戰爭早已證明,麵對重騎的衝鋒和漫天的箭雨,再強大的修行者也隻有死路一條,哪怕是已經晉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在大軍之前也沒有任何力量。
所以,修行者很少參加真正的戰爭,便是這個原因。
但可惜,這時的陸澤便是五境之上的無距境界,而且柳白隱隱感覺,夫子登天之後,書院小師叔身上的那股子無形之氣變得更為凝聚。
在這次舉世伐唐的大潮當中,修行者的參戰已是屢見不鮮。
而為了應對那些個人實力極度拔尖的修行者,不論是大唐還是西陵都各自摸索出來了應對之法。
可惜在雙方交戰的這一年時間當中,對於五境之上的無上修士參戰卻從沒有過應對經驗,諸國聯軍當中唯獨一位五境之上的存在,是神殿的掌教大人熊初墨,而這位掌教卻因為想要斬殺掉大唐軍方統帥許世,掉進了大唐設好的口袋當中。
此時,整片原野地麵都開始震動起來。
神殿重騎盔甲的摩擦撞擊聲合在一塊宛如海嘯,全身披甲的重騎兵是在戰場上對付修行者最強大的手段,若是陸澤站立在地麵,這群重騎兵已經發起了衝擊,身上的盔甲都有符師陣師刻好的符線,西陵神殿下屬無數國家,供養著高高在上的神殿。
除卻三大殿之外,西陵掌教擁有著整個神殿最為核心的兩把利器。
神衛跟重騎兵。
隻是隨著熊初墨葬身在大唐國境南部山林當中,那最為神秘的神衛同樣全部殞命在了那裡,如今的西陵,隻剩下重騎兵這最後一把利刃。
黑金流溢的盾牌上有著極為細小的光線浮現。
同時,有著無數帶著符線的箭矢朝著高空之上的陸澤飛湧而去,密密麻麻的黑點遮天蔽日,對於諸國聯軍來說,高高在上的陸澤用一劍重傷了南晉國精神圖騰劍聖柳白,這對於數萬人的大軍來說同樣是一種羞辱。
無數人的眼中帶著期盼。
人們希冀著可以殺死這位在夫子登天以後書院最後的驕傲。
但是陸澤卻在原地,絲毫未動。
捂著胸口的柳白眼眉低垂,劍聖大人呢喃自語:“無距之境,與人間已無距離。”
那些帶有無數聯軍兵士希望的箭雨高高射起,接著射落在地上,足以籠罩天穹的箭雨如此自然的落下,卻沒有一枝箭落在陸澤的身上。
無距境,已洞悉天地元氣運行的規律,念頭一起,便可動身千裡。
這般境界,已不是俗世兵鋒能夠傷害的到。
三大不可知之地傲然於世間,其中書院在大唐地位超然,而西陵道觀更是可以左右俗世皇朝更迭,最大的原因是在這些地方有著更強大的拳頭。
“劍來!”
陸澤平靜開口,聲音卻洞徹天地。
第二劍當中,有片片栩栩如生的青色龍鱗彙集而其,一頭龐大若山川的青色巨龍瞬間盤旋於大陣之前。
諸國軍隊驚駭無比。
其中很多人赫然聯想到了那日如夢似幻在蒼穹之上出現的金色巨龍。
陸澤這一招與那日昊天神輝聚集起來的神龍是何其相似。
四百餘名西陵神殿重騎兵成為青色巨龍的目標,西陵神殿最後的話事人,天諭神座無比蒼老的聲音重重響起:“結陣!”
弓箭隱去。
黑色盾牌以一種富含規則的方式全部堆疊在一起,種種氣息與陸澤在魔宗山門深處時見到的那處陣法很是相似,他微笑道:“樊籠大陣。”
此陣法以禁錮束縛聞名天下。
但卻鮮有人知曉樊籠陣同樣是天下最為絕豔的防禦大陣。
“樊籠。”
“我也會。”
青色巨龍高亢咆哮怒吼的聲音引得大地顫抖,無數碎石震動而起,周遭千裡山林裡的鳥類飛禽紛紛拚命煽動翅膀遠離此地,巨龍朝著那黝黑的西陵重騎兵猛然砸下,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塊碩大隕石重重的砸向了地麵一樣,那些被符師陣師打造的鎧甲盾牌依舊明亮,隻是藏匿於黑色之下的卻是無數的鮮紅血流。
西陵神殿最後的一把匕首,就這以般模樣活生生的碎裂在了眾人的麵前。
血肉模糊,死狀淒慘,滿場死寂。
陸澤的這一劍甚至都不能夠用劍來形容,因為這一劍完全就是憑借著萬鈞之重硬生生砸死了站立蜷縮在盾牌之下的重騎兵,如此直截了當的無距境仿若高山仰止,徹底的證明了這一境界的無敵之處,而且最關鍵的是陸澤的無距於西陵掌教那些人的無距都不同。
他是戰力無雙的無距。
天諭神座愣愣的望向不遠處那些被壓在盾牌盔甲之下的西陵重騎兵,老人臉上的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最終用奇異的目光望向天穹,嗓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悲痛難過:“昊天,難道忘記了你的子民了嗎?”
諸國聯軍依舊沉默。
劍聖柳白此刻輕挪腳步。
南晉諸人見狀臉色大變,連忙上前想要阻止。
而恰恰就是在這個時候,天地之間多了位青衣道人。
正如同書院大先生李慢慢攔在了懸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大師的麵前,世上真正的修行者隻有修行者才能夠攔下來,軍隊圍殺可以殺死五境以下的修士,但絕對擋不住五境之上的存在。
陸澤抬起頭,終於等到了正主。
“觀主?”
“是我。”
青衣道人身形飄渺,同樣懸浮於空中。
陸澤與道人的對話並未被人們所聽見,但是隨著西陵那邊有諸多老人發出陣陣驚呼,人們這才漸漸知曉了來人的身份,眼眸當中浮現出光芒。
“你算一個人。”
“在那邊不是還有兩條狗嗎?為何不牽出來?”
觀主沉默不語。
天地驟然變化,人們眼中陸澤跟觀主瞬間消失。
山林前的平地,有兩個人,一人在砍肉,一人在飲酒。
屠夫,酒徒。
這是從上次永夜之後活下萬年的人。
陸澤說他們是兩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