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的這趟西域之行,自鐵門關那一役結束以後便沒有了懸念。
西域佛寺爛陀山,對於陸澤這位持禦賜銀瓶到此的離陽皇子展現出來了十足的重視,可能是那位密宗法王在後麵也使了些力氣,陸澤這趟西行,相對而言隻是走了個過場,具體事宜,想來離陽皇帝與那位元半舌在臨出發之前便已經提前規劃好。
西域之地,自古貧寒,但戰略位置卻又極其重要。
哪怕離陽當初贏得了注定在史冊之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春秋國戰,離陽先帝將西域之地納入離陽版圖當中,可實際上卻在天下地勘的最西邊留下了這抹留白。
一是因為西域之地問題奇多,處於休養生息消化八國餘韻的離陽沒有餘力再去處理西域,二來則是老皇帝當時便預想到未來北涼三州可能出現隻知徐字旗、不知離陽姓的局麵,想著在此地可以文火慢燉,做許多事情。
卻沒成想,正值壯年的老皇帝忽然暴斃,逐漸演變成了現在這番局麵。
甚至連西南要塞的劍閣都能夠被北涼滲透進去,或培養、或策反,兩千騎軍埋入離陽腹部。
馬背之上,陸澤眺望著太安城的方向,這趟出來的時間便不算長,但卻總感覺已經在外麵待了很久的時間,返程的路途又要比來時顯得更加迅速。
西域邊境的鐵門關依舊是風沙不斷的模樣。
可能許多人都不知道此地在半月之前有過那般層次的廝殺,真相自然不能夠公諸於世,在民間版本當中北涼世子徐鳳年便是死在了西域亂兵之下,至於那位小人屠陳芝豹,各種傳言更是喧囂直上,有的說小人屠是被他那位晚年喪子的義父徐驍賜死,有的說這位小人屠歸隱田間,還有的說
曆史一貫如此。
真正的曆史,可能隻有親身經曆過的那些人才知道,大部分的真實便如同鐵門關外風沙當中露出的那些小石塊一樣,不知何時便會被這漫天風沙給掩埋,而當後世之人好不容易挖掘開來的時候,卻發現下麵埋葬的石塊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陸澤一行人在離開太安城時浩浩蕩蕩。
如今再回來時卻是略顯寒酸,不管是羽林軍還是金吾衛在鐵門關之戰當中損耗都過半數,但就是這所剩無幾的一行人展現出的精氣神卻遠超最開始完整隊伍之時,大師傅韓貂寺並未跟隨入京,這位大內宦官總管早在離開之時便辭去了身上所有職位,如今已提前去到了西蜀。
陸澤封王!
這件事情已成定局。
皇族子嗣在成年之後便會被皇帝分封到離陽各地為王,隻是大部分王位都是那虛職郡王銜,陸澤這次算是用實打實的戰績換得了真正權柄在身的蜀王名號,這在離陽空懸已久的藩王位置最終落在了他的口袋當中,隻是不知道皇帝老子對於那位四皇兄趙篆又是如何安排。
雪中原著裡,趙楷死在了鐵門關,皇帝趙淳幾乎很快便決定了立四皇子趙篆為東宮太子。
但眼下陸澤徹底改變了所謂原著當中的解決,連男豬腳徐鳳年都死得不能再死,蝴蝶效應自然是發生的極其徹底,陸澤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提前乾掉那位四皇兄,如今太安城局勢複雜莫名,到時候隻要把殺局設計的更為巧妙一些,所謂皇子,死便死了。
但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在帝都太安城,還是顯得不太妥當。
在其位,謀其政。
直接刺殺在鐵門關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式,所以王仙芝那記令陸澤自己都感到無理手的收官子,會起到那般大的作用,不僅成功讓陸澤宰掉了徐鳳年,還將陳芝豹那野心奇大、本事同樣大的白衣戰仙給埋葬在了黃沙之中。
而在太安城這片戰場,卻遠遠不是光靠殺就能夠解決問題。
二師傅楊太歲便在回來的陸澤提醒過陸澤:「這次你兵行險招,連屠徐鳳年與陳芝豹兩人,但以後還是得正奇結合才是,四皇子趙篆這些年在京城當中已經拉起相當一部分人的支持,在與北涼那位嚴東吳成婚以後,更是獲得了不少涼地出身官員的好感。回京後,陛下對你一定是極為滿意,但鐵門關那件事不可能拿到明麵上來說,所以一個蜀王番號,便已是聖卷賞賜到達了極致。」
陸澤當然知曉二師傅的意思。
雖然這回賺了個大的,但畢竟他才是剛剛有資格對著皇位發起衝擊,哪怕得到了皇帝的稍稍側目,可在京城當中的根基是無法與四皇子那邊相比,畢竟人家自幼便在太安城長大,後麵還有個厲害無比的皇後老娘。
陸澤心裡其實早早便有了人選。
根基這東西,說起來還是得看人,四皇子那邊以量以勢取勝,自己這裡便隻能走捷徑。
陸澤望著那越來越近的巍峨皇城,神態莫名。
「殿下,我們此刻便回宮?」
「不,先去欽天監。」
陸澤返京的消息迅速便在太安城裡傳遍。
皇帝陛下在一旬之前表示出的種種先兆令太安城裡的諸臣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情,這位身份特殊的皇子很有可能成為入主西蜀王宮的那個,傳言尚衣監那邊三大局數百人全部都忙碌起來,便是為了縫製出尊崇無比的藩王袍,空懸多年的蜀王之位貌似有了新的主人。
而更令人容易多想的自然還有最近在外麵流傳的那些消息,傳言北涼王徐驍與兩旬前著將軍甲與涼州邊境,最終句僂著身子而回,聯想到那位世子殿下被亂兵圍殺身亡的消息,這些已經練就成老狐狸心思的京官,很快便想到了那個令他們驚懼無比的真相。
隻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口。
陸澤這時在欽天監最頂端的那處閣樓裡,有位麵容安詳老人安靜躺在他麵前床榻之上,身邊海油位小聲哭泣著的年輕書童,以及眼中噙著淚的妙齡黑衣女子。
少女南懷玉眼睛紅腫,原因練武而勁柔的身段,此刻看起來也宛如風中楊柳般,無依無靠。
「爺爺臨終前見到離陽氣運國柱大漲,含笑而逝。」
陸澤平靜的望著這位待自己極好的老監正,他輕聲開口:「南老頭兒,所謂天命難改隻不過是個狗屁,我說過我會活著回來的,我殺掉了北涼世子徐鳳年,將你口中那沙場無敵的小人屠埋葬在了鐵門關黃沙當中。」
「你啊,又賭輸了。」
「可惜,這是最後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