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湖畔,竹樓前的氣氛略顯古怪。
手持古劍紅螭、胭脂評副評榜首的徐渭熊眉頭微微皺起,這位冠絕上陰學宮的女子本就是心思聰穎萬分,陸澤剛剛的那番話很明顯引起了她的心思變化。
徐渭熊默默想著上次薑泥在乾州官道上身份的忽然暴露,這位西楚亡國公主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牽扯曹長卿的那根線,使得這位曹青衣不得不提前入了陸地神仙的偽境。
一入偽境,再難觸真。
那位號稱收官無敵的曹長卿,竟在乾州吃了記天大的悶虧。
今日的陽光很是和煦,陽光透過翠綠的竹林洋洋灑灑的落在地上,照的人臉上光與影交加,呼呼風聲與鳥鳴聲交相輝映,竟顯得此地更是安靜幾分。
徐渭熊打量著對麵笑容溫醇醉人的年輕男子,她的眼神略顯凝重,之前本已經把這位棋藝驚人的神秘年輕人放在了個奇高無比的位置,卻沒有想到還是低估了他。
不僅僅是徐渭熊。
甚至北涼王與那位李義山都低估了他。
離陽接連兩任皇帝皆是精明強乾的帝王。
雖說這些年太安城對於徐家的猜忌與手段層出不窮,但兩家之間從春秋時累積下來的情分還在。
對於已經獲得世襲罔替的北涼來說,在兩遼根基被徹底拔除以及與離陽情分用儘以後,涼地三州便會成為一座真正的孤島,而扛過北涼大旗的世子徐鳳年,未來的真正對弈之人很有可能便是麵前這位乘風起勢扶搖而上的趙姓年輕人。
徐渭熊在北涼王府最為敬重的是那數十年久坐於聽潮閣上的李義山,這位北涼定海神針很快的給出了對於陸澤的評價,那封自北涼快馬傳來的密信早早便被送到了徐渭熊的桉前。
信中,隻有四字。
「此子,必殺!」
陸澤似乎察覺出來了對麵才情絕豔的二郡主心思,啞然一笑:「若是你是來敘舊、或是下棋的,儘管來裡麵坐著,如果是想說些有的沒的,想要替北涼那邊好好探究下我,那還是算了吧。」
「畢竟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們能夠掌控的了的。」
沉默許久的徐渭熊終於輕笑出聲:「堂堂離陽朝的皇子,也是小人物?」
陸澤坐在竹樓前的那石凳上,望著麵前棋盤乾淨無比,想來是楊柳箏那丫頭時時打掃。
百無聊賴的陸澤又手扶著下巴,抬起頭打量著不遠處亭亭玉立的徐渭熊,語氣輕緩開口,卻使得對麵女子身體變得稍稍僵硬:「我雖說是私生子,可也是姓趙。但你本就不姓徐,為何鐵了心要把自己的命給交代出去?好好活著不好嗎?」
徐渭熊忽地轉過頭來,眼神裡充斥著宛如萬年玄冰般的冷漠:「你什麼意思?」
陸澤低頭擺弄著棋笥子婁裡的黑白棋子,沒有理會對方忽然展現出的強烈敵意,繼續開口道:「北涼王徐驍共育有兩女兩子,徐脂虎、徐渭熊、徐鳳年、徐龍象。」
「欽天監那位老監正與我關係不錯,曾在一次醉酒後與我坦言過,徐家這脈子嗣當中應隻有三人才對。嫁入江南道連克三夫的徐脂虎是長女,這點母庸置疑,繼承北涼王旗的徐鳳年更不用多說,而這次在龍虎山上,我恰好見過那位徐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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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怕是到如今還沒有忘記那樁京城白衣桉。」
陸澤搖頭道:「今日本就不是為了爭辯過往種種,正如我最開始所言,大家本就是立場不同。不然,你又為何會在北涼王府長大?那位小人屠陳芝豹雖說是你真正的殺母仇人,可徐家又乾淨到哪裡去了嗎?西楚兵聖葉白夔的幼女,明麵上是北涼二郡主,實際卻是被培養出的北涼死士?」
陸澤攤了攤手,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世上說不清的賬太多太多,大家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頭來啊,還是要看各自拳頭的大小。」
徐渭熊再度沉默下去。
她沒有想到陸澤竟知曉如此之多的隱秘事,同時真正身份被戳破還是對性情冷澹的徐渭熊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影響,喚起了藏匿在她心田最深處並不願再回想起的往日記憶煙雲。
「不得不說,這北涼真是有著股子無形魔力。」
「你徐渭熊甘願成為死士,要報王妃吳素的養育恩,替徐鳳年去死;而那亡國公主薑泥嘴裡喊著報仇,可這些年明顯把那座王府當成了她的第二個家;劍九黃為那位被北涼鐵騎踏死的師兄西蜀劍皇,去到北涼王府報仇,最終卻又成為了世子殿下的馬夫,甚至為了徐鳳年學武,甘願到了那座武帝城。」
「還有」
陸澤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
而很快,徐渭熊手中紅螭已然出鞘,直勾勾向著陸澤,女子眼眸裡泛著冷光:「你休想搖動我心。」
陸澤毫不在意麵前泛著冷光的古劍,反倒是哈哈大笑起來。
「你指的動心咳咳是哪種?」
很快,魚幼薇帶著慕容梧竹前來竹林。
二位女子身邊原本有著諸多師兄們陪同,但卻沒有敢靠近這片竹林的,以前的時候是因為此地乃北涼郡主徐渭熊的住所,而眼下成為了陸澤居住地,這些身份不低的士子們更是不敢胡亂靠近攀關係,生怕給旁人以及學宮祭酒們留個攀附權貴的印象。
當然,內心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已。
慕容梧竹深吸一口涼氣,這位才加入學宮便贏得了好幾位祭酒喜愛的姑娘,眼睛眨個不停:「魚姐姐,這位英姿颯爽的莫不是那位徐家二郡主?」
這時的徐渭熊已經收劍離開。
今日前來竹林的這場無形棋盤對弈,被詡為縱橫驚天下的徐渭熊竟又輸了個精光,甚至要比那場當湖十局連敗加起來都要慘。
常言棋盤如人心。
可人心的詭譎複雜,又豈是這十九道縱橫能夠比擬的?
「殿下,出什麼事情啦?」
陸澤望著徐渭熊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卿本佳人,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