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今日出來自然不是單純閒逛。
他帶著美人與白貓在這繁華襄樊城中轉悠著,直到看見有條巷弄當中擠滿了人,陸澤當即l拉著魚幼薇走了進去,這條名為永安巷的胡同裡不發青衣白衫的士子,永安巷以賭棋而聞名,抬眼望去有不少靠著牆壁擺上棋墩棋盤的野棋士們。
陸澤一夥人的到來自然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實在是他們這一對組合過於吸人眼晴,隻是在看到陸澤身後不遠處那群侍衛的時候,人們連忙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顯然是認出這乃州牧府的青甲衛,雖不知陸澤的真實身份,但身邊有如此嬌豔美人陪同,再加上州牧府的關係,無疑不是他們這小巷眾人能夠接觸的存在。
陸澤眼睛亮起,目光鎖定在巷弄最深處的那位野棋士身上。
攤位裡身著縫補衣衫的青年雙眼無神,腳上那雙陳舊的布鞋已被洗刷的泛起白色,這位目盲青年攤位前圍著的人最少,一是因為其所在攤位的位置著實不算好,而且巷弄最深處的陽光又不佳,二來這位目盲青年的「標準」相對較高,彆家攤位賭棋充其量文錢,小賭怡情,消磨下無聊時光,可這邊攤位起步卻是二十文,可見這位目盲青年的自信。
陸澤身邊,魚幼薇這時小聲道:「是不是貴了點?」
陸澤有些忍俊不禁,抬起頭便捏了捏美人的臉蛋,手感與懷裡這大白貓武媚娘比起來是各有千秋,摸起來還算不錯,當然陸澤知曉,魚幼薇真正霸道的地方並不在臉上。
自己也摸了摸臉頰,魚幼薇立刻緘口不言。
這時的目盲棋士知曉有人來到攤位之前,隻見他先是捧手行禮,接著溫和開口道:「若是想要賭棋,落子便可,我聽到落子聲便能夠知曉棋子落於何處。」
陸澤找到了自己這次出門的真正目標人物。
他微微一笑:「我賭十局。」
盲棋士聞言先是一愣,緊接著轉過頭去,從懷裡口袋當中掏出一小錢袋,自顧自掂量一下後便知曉其中分量,目盲青年語氣裡帶著些許歉意:「抱歉,這位公子,我這裡隻有四十二文,若是你」
陸澤直接開口:「無妨,先下便是,我瞧你這裡還有幾本棋譜,可舍得割愛?」
「隻要公子不嫌棄。」
「好。」
陸澤迅速坐下。
魚幼薇快速接過武媚娘,她的眼中露出幾分光亮來,魚幼薇父親當年便是上陰學宮的縱橫先生,甚至那位西楚皇宮當中的棋待詔曹長卿都稱讚過其棋風正氣斐然,無愧大家之氣,魚幼薇也聽說過陸澤在上陰學宮裡闖下來的浩大名聲,對他的棋藝極為的好奇。
盤膝靠牆而坐的目盲棋士右手邊放置著盒白色棋子,抬手示意陸澤執黑先行。
魚幼薇見到這位棋士的氣態便知曉其當初的家世定不淺,舉手投足之間帶著股子真正的世家儒生之氣,隻是不知道這位目盲棋士最後會輸幾局,她自幼便精通弈理,這些年雖然流落風塵,但棋藝卻並未落下,魚幼薇自然知曉陸澤連贏徐渭熊十局的含金量。
陸澤執黑先行。
這次倒是未做出再起手落天元的舉動。
嚴格來說起手式便落子天元,在雙方對弈當中屬於那種不太禮貌的舉動,陸澤隻是需要憑借著上陰學宮把自己的名氣徹底打出去,那時才選擇了連下十手天元起手,眼下這襄樊城太安巷的賭棋自然沒有那個必要。
雙方前二十手的落子均很快。
隨著陸澤落子第二十一手,場上原本看似平穩的局勢驟然間發生了無窮變化,連帶著在旁觀戰的魚幼薇眼神亮起,接著蹙起眉頭輕咬貝齒,努力思考著陸澤這一妙手。
目盲棋士手撚白子,顯然
也沒有想到局麵變化的如此之快。
他猶豫許久後才緩緩落子。
雙方原本平穩的局麵迅速變得血腥萬分,陸澤手中黑子落子速度竟是越來越快,魚幼薇凝神思索,麵前棋盤上的黑子竟在後二十手裡便提前建立起大龍屠的骨架,白子構造的防守布局幾乎瞬間土崩瓦解,陸澤第七十三手便已至收官階段,麵容依舊平靜的目盲棋士很是乾脆的投子認負。
第二局,輪到目盲棋士執黑先行。
這位極重地勢配合的棋士,許多手的落子都講究遙相呼應,與陸澤上把那凶猛狠辣的進攻姿態完全不同,在旁的魚幼薇目不轉睛的緊盯著棋盤,陸澤的落子速度甚至要比上把更快,直到白子落下第八十四目,魚幼薇敏銳察覺局勢已進入關鍵攻防那時,黑子竟提前投子告負。
「這一局還是我輸了。」
「這位公子的棋力實在了得,在下佩服萬分,直到剛剛這一手才隱約察覺出來,竟然倒推收官棋局的路數,這僅存在於《官子譜》之上的收官之逆棋法,在下解不開。」
常言有雲,倒背如流。
可這下棋卻從未有人聽說過有倒著下棋的,縱橫棋盤之上萬千變化,順著推演已是窮儘人力,也隻有當年那些故弄玄虛的陳年棋譜之上會記錄各種奇異百怪之下法。
目盲棋士知曉他自己所有布局已經被陸澤看穿,所有乾脆的認負。
而在魚幼薇略顯吃驚的眼神下,隻這位頗有世家儒生氣態的目盲棋士臉上閃過歉意,接著開口道:「對不住,這位公子,在下棋藝與你實在相差甚遠,今日不如小賭怡情,你看如何?」
陸澤哈哈大笑起來。
「當然可以。」
「這世上許多事本就是講究個你情我願,我已白掙了二十文錢,總不至於把你懷裡剩下的銅錢全部贏走才罷休吧?畢竟,這強扭的瓜不甜。」
目盲棋士很是乾脆的掏出二十文擺在了陸澤麵前。
陸澤示意魚幼薇收走,但他自己卻沒有起身的打算。
「我們下完棋,現在可以聊聊棋盤外的事情。」
「我叫趙楷你應該認識我吧?」
目盲棋士先是一愣,接著臉上泛起苦笑:「原來是上陰學宮的趙先生,在下失禮,在下此生誌在與學宮那位徐渭熊先生手談一局,趙先生天元十局贏得蕩氣回腸,是我未識泰山。」
本名為陸詡的盲棋士神情莫名。
他在這處太安巷弄裡已經待了十二年的時間,這些年他從未輸過一局棋,所以襄樊城中的棋手們都不愛與他下棋,除非是一些來到襄樊遊玩的愛棋手,才會偶爾來此下上兩局,周遭那些同行們見到往裡走的客人也未做攬客之舉,今日輸這兩局是陸詡十幾年時間裡裡第一次輸,他心裡甚至極度欣喜,因為那顆愈發清減的棋心終於有著活躍了幾分的跡象。
但他不敢在下。
因為囊中羞澀。
「嗯」
「我們長話短說。」
「我想請你到上陰學宮去,以後可以幫若是順利,沒準你還能夠當成離陽新一任的國師。」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
如此壯闊偉力。
「趙趙公子。」
「我本事淺薄,隻想在這襄樊城中安穩度過餘生,隻怕」
陸澤輕聲開口:「我知曉你的遭遇,所以我想要給你個機會,這個機會並不是讓你有著所謂報仇的契機,而是讓你有能夠來幫助這個天下所有像陸詡一般的人,讓這些人以後不會因為簡單幫舊西楚說幾句話便會家破人亡,甚至還要自刺雙目才能苟活。」
「人,隻有站在高處說話才會有人聽,隻有手上握著權力才能夠改變這個不太好的世道。正如我不喜歡腳下這座襄樊城,所以以後我會想辦法改變這裡,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抱著武媚娘的魚幼薇沉默不語。
陸詡神情恍忽。
「我身邊會有位仆人跟著你,這幾日我都會在州牧府裡,你若是有主意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走啦,謝謝你那二十文錢。」
陸澤很快離開。
隻留下了一神廟使徒,於無人注意的陰影處。
那位靖安王叔自然會盯著陸澤的一舉一動,今日對弈畫麵也會傳入那座王府當中,原著裡的陸詡便是輾轉去到了世子趙珣的身邊,幫助這個豬頭世子在未來天下大變當中渡過了不少生死難關。
馬車上,陸澤閉目養神,身後魚幼薇芊芊玉手正在與他按摩穴位。
隻是後者卻顯得有些沉默。
陸澤知曉魚幼薇在想些什麼,睜開雙眼,緩緩開口:「他本是青州海昌郡人士,祖父陸源乃是前朝經學文碩,陸家在海昌郡也算是名門大家,陸詡以及父兄三人皆是負責主修經史,在修撰西楚國史時替讀書人說了幾句公道話,卻被人構陷,導致家破人亡,隻有他自刺雙目斷絕仕途才苟活下來。」
陸澤轉過頭來,望著魚幼薇,輕聲道:「這世上到處都是令人心酸的事情,青州地界世家子弟強搶民女事後肆意屠殺已是常態,不然今日為何我們一起逛街時,為何襄樊城中人會是那般神情做派?陸詡的情況還算不錯的了。」
這一刻,魚幼薇眼神當中有著說不出的哀傷疲憊。
這時的她似乎也想起來了自己這些年的遭遇,若不是當初那位老鴇看她模樣俊美,有意將魚幼薇培養成花魁賣個好價錢,她早便徹底流落於風塵之間,隻怕都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遭遇境地。
旁邊依靠著她大腿的武媚娘已經乖巧睡下。
在這個不太安穩的世道上,武媚娘好歹還有她的悉心照料。
那她呢?
這個從西楚滅國後飄落而出的孤零落葉,也該吹向何處呢?
魚幼薇悄悄的望了陸澤一眼,接著便低下頭去,繼續替他按摩手腕。
「跳舞唉」
「母親當年怕是也沒想到,我會長成如今這番模樣吧。」
「實在累人。」
女子低頭不見腳尖。
真累人啊!
回到州牧府的陸澤開始練劍。
老劍仙李淳罡的兩袖青蛇劍意這些日子每時每刻的都纏繞在陸澤心頭之上,如今安頓下來的陸澤終於有時間消化雨幕當中的那極為拉風的一劍,雖然那劍的威力比不得當年巔峰時間李淳罡的劍,但兩袖青蛇能夠蛻變為一袖青龍,其中真意儼然更為純粹。
手中那柄古樸無比、劍柄泛著綠意之劍名為春水,是青州牧呂伯慶私藏之珍品,乃是當年西蜀劍閣出品之名劍,雖不再天下名劍譜之列,但也是大師打造之佳作,算得上柄鋒利無比的寶劍。
天下名劍,十有七分在那吳家劍塚裡,如木馬牛、龍雀、素王、太阿、這些名劍均是吳家劍
塚。
而當年西蜀聞名天下的,便是那獨創一格能夠與吳家劍塚爭鋒的鑄劍術,西蜀劍皇春秋國戰持名劍榜第六的蜀中難,獨守西蜀皇宮西門,死而不退。
陸澤這趟出來,便是想著要打造一柄屬於他的劍。
園中劍意淩冽,陸澤身形極有韻律的於園中舞動,他的境界已經穩固在了一品金剛境,放眼世間也算得上名不小的高手,隻是陸澤變態的地方還是在於他那恐怖的提升速度,走純粹武夫路線宛如開掛。
正在這時,忽然有信傳來。
陸澤眼睛一亮。
看來乾州那邊終於塵埃落定。
來到正廳裡的陸澤快速接過趙勾探子第一時間送回的密信,陸澤應該是除卻乾州當事之人以外,最先知曉這件注定轟動天下的大事。
「離陽明手圍殺曹官子三日兩夜。」
「兩州騎軍折損兩千二,換其三口氣。」
「韓貂寺、柳蒿師以及欽天監煉氣士圍攻之勢已成,曹官子入偽陸地神仙之境界,雙方重傷。」
「老劍神李淳罡最終出手,兩袖青蛇破局救曹長卿,攜一女離開。」
「北涼鐵騎入乾州境,接引世子徐鳳年回涼地。」
陸澤望著這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條,眼神透過窗靈望向西北方向,他輕嗅一口氣,似乎能夠聞見從不遠方飄來的血腥氣味,輕聲開口:「亂離人,不及太平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