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陽光刺破黑夜束縛,隨著東方地平線上那輪旭日緩緩升起,秋日的陽光灑遍大地,而秋末時節的落葉已經散落的寥寥無幾,光禿禿的樹看起來有著絲絲涼意滲透而出。
慶國百姓們開啟了嶄新的一天。
儘管空氣裡似乎都彌漫著從邊境飄來的刺鼻血腥味,但京都百姓這時候顯得極為平靜,其實不僅僅是京都的百姓,在這片國度裡麵的子民對於戰爭已經習以為常,因為南慶軍民骨子裡流淌著便是好戰的血液。
茶肆間、酒樓內、飯桌上
對於邊境戰事的討論是極為的熱烈。
「徐老哥,聽說你家那二小子徐雲也應伍報軍,去到了葉帥的定州軍?」
「是啊,這次陛下與朝廷是下定決心要替先帝雪東山之恨,我慶國兒郎何懼北邊那些酒囊飯袋,上月在京兆府與四大城門處便貼出告示,招募新軍士,軍餉頗厚,那可是一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啊。我家二小子是個閒不住的家夥,整日想著能夠騎上烈馬馳騁,老子也就由著他去了。」
「徐老哥,你就不怕」
「怕個球!人死鳥朝天,大不了老子再多生幾個!」
「林兄,據說這次新帝恩科開秋闈,其中題目大部分都是與沙場戰事有關,而且很多都是關於慶國統治天下以後要如何治理北地、統禦齊臣,我朝似乎篤定此番可立大業。」
「先帝崩於東山,我慶國如何能受此大辱?此戰必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這杯,敬那些敵國疆土裡為我大慶廝殺的將士們,也敬那些即將被我大慶鐵蹄聲震碎心神的敵人們,與我大慶為敵,皆會膽懼萬分!」
整片國度從細枝末節間都展現出來了必勝的信念。
葉輕眉帶著身邊的五竹在京都裡麵轉了好多天,這段日子裡的她跟很多故人都見了麵,坐在茶肆角落裡的主仆二人聽著這繁鬨大堂裡傳來的陣陣爭吵聲,葉輕眉臉上泛起一抹笑意。
儘管如今的世界跟她理想當中的那個世界差距還是極為懸殊。
但葉輕眉覺得這樣的世界好像也還可以?
雖然封建王朝統治下沒有人權可言,更沒有所謂的公平公正,但這裡的人們還是痛快的生活在屬於他們的世界當中,可能會為了遙遠的未來而苦惱,偏寒之地的人們甚至會食不果腹,可這裡的人們還是堅強又驕傲的活著,哪怕平凡一生。
「意識形態不可能在短時間裡麵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隻是希望這個世界可以變得越來越好,不僅僅是慶國的百姓,還有天下的百姓。」
葉輕眉淺飲一杯。
瓜子臉頰之上,那緊皺著的眉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
女人莞爾一笑。
說到底,她隻是個死去多年的人。
她並不後悔來到世界,更不後悔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隻是有些澹澹的遺憾。
還有
「小五竹。」
「陳萍萍、範建還有我那個兒子,我都不擔心,因為我知道他們是聰明人,這輩子都會活得很好,因為那個在皇宮裡麵的年輕皇帝答應過我。」
「但我不知道把你托付給他,究竟算不算好事,但好像隻有他能夠幫助你躲過神廟的注視。」
說到這裡,葉輕眉頓時又變得苦惱起來。
反倒是對麵坐著的五竹不覺間眉頭
微微皺起,機器人的臉上竟然展現出來了極度人性化的神情,以至於葉輕眉又歎了口氣:「我就是擔心你呀小竹竹,我雖然就是從神廟那個鬼地方跑出來的,但是對於裡麵真正核心的東西,了解的卻並不算多。」
陸澤與葉輕眉達成一筆交易。
而對於這筆交易的具體內容,甚至連陳萍萍都不知道。
這時候,五竹忽然開口:「小姐你要走了嗎?」
這可能是機器人五竹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以疑問句的方式說話。
當初小魔女葉輕眉不知道用什麼鬼辦法,把神廟當中最為厲害的使者五竹給成功誘騙走,這麼些年的時間裡,主仆二人建立起來了極為默契的親密關係,哪怕五竹因為當年那次大戰遺忘了很多東西,可是對於葉輕眉囑咐他的許多話,五竹其實在記在心中。
「對啊。」
「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論早晚,都是要走的。」
「好歹在這裡認識了那麼多有意思的人,做了好多了不起的事情,儘管故事的結局看起來並不算很完美,但已經足夠啦。」
葉輕眉的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可能她也不想用所謂的句號或者是感歎號,給自己最終的人生定義,可能她是想要給那些惦念她的人們留下個小小的希望與寄托,所以選擇了這麼一種方式。
而慶國皇宮當中,也多了個無形守護的機器人。
隻有陸澤知曉這個隱於暗中的機器人在什麼地方,令陸澤感到意外的是,他在五竹身上的竟然散發著一種名叫悲傷的情緒。
「葉輕眉」
「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邊境的戰役很快便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慶隊的動向展現出來了整個戰略裡蘊含著的野心,這柄鋒利的匕首直插北齊的國都,北齊三軍主帥上杉虎乃是不世出的名將,軍帳中,男人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
顯然,這位前線三軍統帥敏銳察覺到了兩軍在戰場之上展現出來的差彆。
如今北齊明麵上抗住了慶國第一波攻勢,但實際上已經費儘了全身力氣,北齊國都裡的小皇帝彰顯出來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格,毫不猶豫把三軍完全交付給了前線的上杉虎。
隻是有些問題並不單單是才能二字便可以解決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北齊在精明強乾的小皇帝帶領下終於從前些年的低穀中走出來,眼下有了些欣欣向榮之景象,但實際上,北齊南慶兩國之間存在著的國力差距始終不小,或者是相當的大。
慶帝的存在,就宛如一座壓在北齊眾人心頭上的雄偉大山一樣,讓人喘不過來氣。
他的死亡,令很多人都不由的可以心頭鬆了口氣。
可是很多人似乎都忘記了一個事實。
高聳山峰的轟然倒塌同樣會引發巨大震動,而且這種震動還被陸澤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方式死死壓在了北齊的頭上,這種效果可能遠遠要比人們想象當中更為勢大力沉、難以阻擋。
「陳萍萍」
「這個監察院院長親上前線,究竟在策劃著怎樣的陰謀呢?」
上杉虎萬般不解。
同時在他的心底藏著抹深深的憂慮,南慶監察院在北齊人眼裡就是宛如地獄般的存在,尤其是陳萍萍那位黑暗中的王者,這個頗為秀氣的名字,便可令北齊小兒不敢夜啼。
麵對著如狼似虎的慶軍,上杉虎便已經捉襟見肘。
而這時候還得麵對那個可怖的老跛子,這位北齊三軍主帥更是沒有半分的把握。
因為暗中射來的箭失更加難防。
慶國的攻勢變得更加猛烈起來,其重點目標便是如今北齊南部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南陵城。
北齊地處平原,地勢開闊,南部平原裡麵唯一一處超大型軍事要塞便是這位雄偉高大的南陵城,大慶對於這位城池展現出來了勢在必得的念頭,隨著兩位大宗師級彆的戰力加入戰場,慶國開啟了這輪秋末冬初的最後總攻。
帳中,陳萍萍咳嗽不止。
身後的影子迅速把藥遞上,隻是可惜咳嗽聲還是會時常響起。
「院長。」
「為何這麼急著攻下南陵城?陛下那邊的意思是鈍刀子瘌肉便可。」
陳萍萍笑了笑,把腿上羊毛毯往上提了提:「馬上過冬,冬日裡實在不宜發起大規模攻勢,今年自然不能一口氣把北齊給咬死,但南陵城是必須要吃下,這事關我慶國整體戰略大局。」
「而且,我是想著能夠早一點回到京都。」
陳萍萍想著再多見那個女子幾麵。
隻是眼下慶國到了關鍵時候,哪怕陳萍萍再多想要回到京都,他都得為邊境數十萬的將士負責,這無關於效忠皇族,隻事關他陳萍萍肩膀上擔著的責任。
正如當年陳萍萍應承了要把慶帝帶回京都,所以他哪怕吃樹根、喝馬尿,都要做到。
堅固無比的南陵城在慶軍連續兩個半月不要命的攻勢之下,麵朝南的三十六丈高城門終於被打開,慶軍的旗幟插在了高昂的城頭,這座老城上滿是瘡痍與血漬。
在史冊上,同樣記錄下了這天的日期。
「慶新曆乾元年,龍潛月十一,南軍破四九丈門。是日,風起,天大寒,然士恪軍規,戊擾婦孺,齊民安之,後歎曰:有軍如此,齊焉能勝?」
新年在不知不覺間來到。
在大陸上燃起的戰火終於是可以稍稍停息下來,慶軍在攻下南嶺城以後選擇在原地休整,這片大地又陷入到了久違的平靜之中,隻是誰都知曉這隻是真正大戰開始之前的序幕。
慶國京都裡落下了第一場雪。
這個新年對於慶國來說顯得十分特殊,因為這是先帝離去以後的第一個新年,也是陸澤上任以後都得第一個新年,儘管看起來與往常新年並無差彆。
小院裡,陸澤挽著婉兒,也就是如今慶國的皇後娘娘。
他們二人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哪怕陸澤身份轉變很大,但對於他自己而言,這隻是身份的變化,對於陸澤來說沒有半點影響,隻有身邊最親近的人能夠感受到這一點。
所以,林婉兒感到十分的滿足。
「這次新年家宴上,太後覺得陛下後宮妃嬪過少,細細想來,的確如此。眼下戰事停歇,秀女入宮之事實在不可再拖。」
陸澤無奈笑了笑,隻能對著婉兒點了點頭。
婉兒這時噗嗤一下的便笑了出來,這位已經養成幾分皇後儀態的,在陸澤麵前還是偶爾會展現出少女般的脾氣作態,隻有在這私下無人之時才能夠見到。
「太皇太後老人家身子日漸羸弱,怕是」
婉兒歎了口氣。
她口中的太皇太後自然便是前任太後,這位經曆了風雲變遷的老太太,最終還是沒有抗住歲月侵襲,外加上慶帝的忽然離世,對於她打擊過大,在陸澤登基以後,便久養於深宮當中。
「舒大學士告老辭官。」
「老靖王爺的身子骨同樣是一天不如一天,前段時間還傳出他精神煥發,不知最近又」
「還有」
一代新人
換舊人。
屬於舊時的老人們漸漸開始退出曆史舞台。
陸澤默然。
因為他知道,這種趨勢是神明都難以抵擋的東西,而在這次北伐結束以後,包括陳萍萍在內的很多人都會離開他們原本的位置,或是急流勇退,或是告老回鄉,或者進階高位。
陸澤抬手,端起身邊桌上青瓷杯。
「這一杯。」
「敬歲月。」
北齊朝堂上下對於慶國攻勢感到極為慌亂。
因為南陵城的失守意味著慶隊可以肆無忌憚的朝著北齊內部發起衝擊,唯一令北齊百姓們感到稍稍安穩的消息,還是慶國大軍並未在南陵那邊大開殺戒。
北齊小皇帝無可奈何。
而在上京城裡隱藏著的言冰雲終於開始收官階段。
那道驚世駭俗的留言霎那間的功夫便傳遍了整座上京城,而且還以一種極為迅速的速度傳到北齊的所有角落,北齊整個國度的氣氛變得極為詭異起來。
朝野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彙集在了皇宮。
「我們北齊的皇帝陛下竟然是個女人?」
北齊的軍威,在慶國毫不留情的打擊下逐漸消耗殆儘。
所謂流言的攻勢遠遠要比人們想象當中威力更大,更何況,眼下這條消息還是再真不過的真相,當年太後連生幾子皆是女的事實被人挖出來,包括近些年皇宮裡麵的種種異常,人們這才發覺,原來真相的確是真相。
所以,在年後的慶隊勢如破竹,一路擊潰了麵前所有的敵人。
兵敗如山倒。
哪怕上杉虎拚命想要挽回頹勢,但顯然已經無法拯救四處皆是破洞的大船,正如同當年垂暮的王朝大魏瞬間土崩瓦解一樣,這時候的北齊同樣如此。
男人輕歎一口氣,緩緩扔下手中長劍。
上杉虎的歸降,就宛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位極度擅長謀略的帥才,實在無法拯救身後這座即將倒塌的王朝大廈。
半年不到功夫,北齊土崩瓦解。
隨著南慶軍旗插在那座青黑色的上京皇城之上,慶國的馬蹄踏過東海之濱的東夷城,南詔稱臣的詔書傳來,陸澤統一天下的步伐進入到了尾聲。
站在京都皇宮上眺望遠方,陸澤神態平靜,身上明黃色長袍隨著微風呼呼飄動,似乎在無聲慶賀著天下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