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與裴閥共天下’這句鬼話,無論初始帝還是裴邱,都是不會相信的。是以假假的推讓了一番,雙方就揭過此節,又商定了日後聯絡的方法,以及初步的準備方案等等,眼看天色不早,老王爺便行禮告退了。
初始帝破天荒的將老王爺送到了長樂門大門口,一直目送他的馬車消失在遠處,卻仍久久不願收回目光。
“老杜,你說這老家夥,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初始帝背著手,看著灰暗的天空,幽幽說道:“寡人怎麼到現在,還如墜夢中呢?”
“陛下尚且如此,老奴更是雲裡霧裡,”杜晦不禁苦笑道:“若說前陣子,梅老太太主動投效還有點真實的話,這裴老頭忽然改弦更張,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裴閥將二十萬鎮北軍經營的水潑不進,還起碼控製了一半京營禁軍,再加上他們在山陝河北一帶的部曲,恐怕能湊出足足五十萬的大軍來。論兵力他們僅次於夏侯閥,精銳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完全可以和夏侯閥掰一掰手腕。
擁有這樣恐怖實力的裴閥,怎麼會主動獻出玉璽,向皇帝投效呢?
“其實也沒什麼好琢磨的,”初始帝收回目光,臉上儘是揶揄的冷笑道:“裴閥姿態放的越低,就說明他們所圖越大。換做我是裴邱或者裴都,擁有如此恐怖的實力,怕是不會甘心擠掉夏侯閥當老二吧?”
“陛下是說?”杜晦聞言毛骨悚然。
初始帝冷著臉點點頭,一邊轉身往長樂殿走,一邊低聲道:“如果寡人沒猜錯,恐怕他們和夏侯閥懷著同樣的心思,隻是他們實力比夏侯閥弱太多,所以不敢硬來,想要智取。”
“陛下是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連杜晦都聽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嗯,八成是這樣。”初始帝隻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他將雙手攏入袖中,聲音激動的變了調:“但無論如何,對寡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至少在寡人和夏侯霸分出勝負以前,他們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的。這等於夏侯霸又被砍掉了一隻手臂,寡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大可放手一搏了!”
說著他攏在袖中的雙拳緊緊攥在一起,咬牙切齒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誰做漁翁還未可知呢!”
回到長樂殿,初始帝讓杜晦關好殿門,這才從懷裡小心取出那枚玉璽,捧在掌中仔細端詳起來。雖然當著裴邱的麵,好像不在意這玩意兒的真假了,但,那又怎麼可能呢?
哪有不想要真玉璽的皇帝?就連堂堂高祖那樣英明神武的君主,都因為沒有傳國玉璽而鬱鬱寡歡多年。更何況得位不正、如履薄冰的初始帝?
“你說,這玉璽到底是真是假?”初始帝這話,已經問了杜晦好幾遍。
“陛下是真龍天子,應該最有發言權。陛下覺著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杜晦也反複回答了好幾遍。
“寡人覺著是真的……”初始帝話說一半,又患得患失起來道:“可我又擔心萬一看走了眼,豈不貽笑大方?”
“對了陛下。”杜晦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稟報道:“左延慶曾經在西秦宮中擔任侍衛官,代表西秦朝覲過乾朝皇帝,說不定他曾在金陵見過玉璽呢。”
“對,寡人也聽過這茬!”初始帝猛然一拍大腿道:“去,把他給我喊來。”
“是。”杜晦趕忙出去長樂殿,見宮人都被自己支開了,殿外隻有巡邏的千牛衛,便沉聲問道:“今天誰當班?”
“回大總管,陸大人和皇甫珪大人當值。”一名千牛衛士低聲答道。
“去把陸雲叫來。”杜晦便吩咐一聲。
不一會兒,陸雲快步來到殿前,向杜晦抱拳行禮。
“大總管有何吩咐?”
“陛下要見左老公公,你去上清觀走一趟吧。”杜晦說著,將一麵金牌遞給了陸雲。
“是。”陸雲忙雙手接過金牌,躬身退後,轉身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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盞茶功夫,陸雲騎馬趕到了紫微城西的上清宮。比起上次來時滿目蕭條的景象,此時綠蔭掩映、花團錦簇之下的朱牆黃瓦,看上去要生動太多了。
陸雲飛身下馬,快步進去上清宮,向西配殿奔行而去。
左延慶仿佛已經心有感覺,早已立在配殿下等他。
“拜見左老公公。”陸雲金牌在手,不能行禮。
“陛下召見?”左延慶微微皺眉,嘟囔一聲道:“都這麼晚了。”
“晚輩伺候老公公更衣。”陸雲收起金牌,賠笑上前。
“豈敢勞你大駕?”左延慶白他一眼道:“在這兒等著吧。”
“為公公效勞是晚輩的榮幸。”陸雲卻腆著臉跟上來。雖然這老公公陰陽怪氣,但卻已經是他最倚仗的幫手……之一了。自從讓陸雲進宮見過老太後後,他便通過保叔將寶貴的情報,源源不斷的輸送給陸雲。這才讓陸雲能屢屢未卜先知,有備自然無患。
“你又犯什麼壞水?”左延慶目光微垂,示意此處安全得很,陸雲但說無妨。
“老公公知道,陛下喚你所為何事?”陸雲便站住腳,沉聲道。
“你整天在皇帝身邊,卻反過來問我,是不是有點可笑了?”左延慶揶揄一句。
“唉,我隻是給他看家護院而已,還撈不著與聞機密。”陸雲苦笑一聲道:“好比今天,他把大門一關,又讓杜晦守在門口。我雖然就在殿外,可哪敢窺伺?”
“你沒窺伺就對了,彆看杜晦身體老邁殘缺,但功力絲毫不減當年。”左延慶淡淡道:“殿外三丈之內,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應。”
“幸好……”陸雲不禁出了身冷汗,幸虧他初來乍到,還不敢貿然行事,不然被老太監抓了包,可就前功儘棄了。
“一點提示都沒有?”左延慶警告過陸雲,便沉聲問道。
“當然有了。”陸雲忙點頭道:“今日午後,我帶隊巡邏時,看到汾陽郡王隻身入宮覲見,不一會兒,宮人便被驅趕出來,千牛衛設好崗哨,殿門也全都關上了。一直到天快黑,陛下才親自將他送出來,和杜晦在回去的路上激動的說了好些話,一進長樂殿門又關上了……”
“哦……”左延慶眉頭一挑,忽然笑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