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消消氣。”還是陸雲聞聲出來,勸住了暴跳如雷的老太爺。他接過陸向手中的石鎖,輕輕擱在地上道:“咱們閉門不出,不是怕了誰,隻是要緊時候,不能多生事端。”
“什麼要緊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有什麼要緊的?”陸向還在那吹胡子瞪眼道:“就看見你爹整天躲在屋裡不敢出門,是不是真讓人家嚇破膽了?”
“怎麼會呢?”陸雲苦笑道:“不是跟爺爺說過了嗎?父親那天和師父交談,忽有所得,這才要閉關靜修,以求突破啊。”
“突破個屁!他都多大年紀了,還做什麼白日夢?”陸向啐一口,憤憤道:“莫非還想進階大宗師不成?”
“一切皆有可能啊。爺爺你想,要是父親成了大宗師,誰還敢動咱們家一根汗毛?”不知不覺,陸雲已經把陸向拉進了花廳,親自幫老頭子脫下靴子,又拿過溫熱的毛巾幫他擦拭雙手道:“所以嘛,爺爺還是忍忍吧。”
“唉……”讓陸雲這一番安撫,陸向總算是消了氣,他反握住陸雲的手,滿臉心疼道:“好孩子,其實爺爺早就習慣了,爺爺就是替你難過啊。你說怎麼大好的前程,轉眼就落到這般田地了?”
“古人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現在沉下來,風就吹不到我了,彆提心裡多安生呢。”陸雲一副已然認命的樣子,讓陸向也沒法再說什麼了。
“爺爺,阿弟,吃早飯吧。”那邊,陸瑛張羅好了早餐,招呼兩人趕緊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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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陸雲說要讀書,便獨自回房去了。房門一關,便見保叔從房梁上落下。
陸雲輕輕揮手,拂去保叔帶下的灰塵,苦笑道:“叔,哪有一大早就摸上門的梁上君子?”
保叔嘿然一笑,嘶聲道:“有要事稟報殿下,實在等不到天黑了。”
“哦?什麼事這麼著急?”陸雲走到幾前坐下,從炭爐上拎起銅壺,給保叔斟了杯茶。
保叔顧不上喝茶,從懷中掏出一份折頁,恭敬的雙手遞給陸雲。“左延慶派人送來的密報。”
陸雲聞言神情一動,接過折頁展開細看起來。
“緝事府的眼線發現,陸問前些天,從蜀中秘密接回了一個女人,然後便開始頻繁串聯閥中長老,似乎要有大動作。”保叔從旁低聲解說道:“左延慶命人火速去蜀中查證,昨日有消息傳回,那女人與陸閥八年前的一樁桃色事件有關。”
“哦?”陸雲皺眉細看,折頁上附了那名叫玉奴的女子的詳細資料。
“那玉奴原是陸閥一名叫陸仲的子弟,金屋藏嬌的外室。”保叔又沉聲道:“當年屬下在先帝身邊當差時,還跟陸仲較量過。他也算天才橫溢,僅在陸仙之下,被認為是陸閥當世,能成就大宗師的第二人。以我當時所見,他最多五年,就可以突破地階了。但這些年,再沒聽過此人的名號,就像陸閥從沒此人一般。”
“我倒是聽說過他。”陸雲輕歎一聲道:“大概是八年前,有一天我父親忽然很沮喪,一邊喝著悶酒,一邊喃喃自語,說陸閥沒有照顧好陸仲,毀了一個天才,也冷了閥中的人心……”
“嗯。”保叔點點頭道:“陸閥的功法雖然進境慢,但根基最牢,幾乎沒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但偏偏就在他突破前夕,玉奴的事情被他的前妻裴氏發現。說起來,裴閥的人比夏侯閥還要野蠻暴力,裴氏又是裴邱鐘愛的小女兒,自然更加肆無忌憚。她馬上帶人抓到了玉奴,當著陸仲的麵,將已經身懷六甲的玉奴生生打成流產,又直接賣去蜀中青樓。陸仲羞憤交加,閥中又不願為他出頭,當晚回去便要強行突破,想進階大宗師後,找裴氏算賬。誰知心情激蕩之下,不慎走火入魔,結果筋脈具斷,成了廢人。對此,緝事府當年進行了秘密調查,都有詳細記錄。”
陸雲也看完了折頁的內容,收回目光幽幽一歎道:“緝事府懷疑,當年的桃色事件,是陸尚一手策劃的?”
“嗯。當時陸閥的情形,是陸仙雖然早晉天階,卻不問俗務,明言不會接任閥主。所以下任閥主就是在陸修、陸仲、陸儉這一幫執事中產生。很顯然,一班堂兄弟都在暗暗較勁,誰能先晉級天階,就是無可爭議的下任閥主了。”保叔又道:“緝事府說,當時最有希望的是陸仲,其次便是陸尚之子陸修。陸尚有理由設法拖延陸仲的修行,給自己兒子爭取時間。”
陸雲微微頷首,他修煉《天地正法》也有經年,自然知道陸閥這門功法,最講‘中正平和’四個字,一旦亂了心境,想要大成便是難於登天。這也是陸雲一直未曾精修《天地正法》的原因,以他複仇心切、恨意滔天的心境,怕是下輩子也修煉不到天階。
如果那叫玉奴的女子,真如緝事府所言,是陸尚暗中安排給陸仲的,那位堂堂陸閥閥主,真就是其心可誅了。
聯想到之前,夏侯靂和陸問在養壽園的密會,陸雲忽然有種撥雲見日、豁然開朗之感。
“怪不得這陣子,夏侯閥一直按兵不動呢,原來他們是想畢其功於一役啊。”
“嗯,左延慶也是這麼分析的。他認為以夏侯霸睚眥必報的性格,洛水倉之事後,一定會對陸信動手的。之所以遲遲沒見行動,是因為陸信畢竟是陸閥的執事。眼下夏侯閥最大的敵人是皇甫彧,沒必要因為一個陸信,將整個陸閥推倒敵對的一方。所以他們才會和陸問勾結,想要先搬倒陸尚,換一個聽話的閥主上來。到那時,陸信的執事自然不保,他再動手自然就沒有顧忌了。”
“應該是這樣,還真是好算計。”陸雲將折頁往炭爐中一丟,看著歡快跳動的橘色火焰,不無幸災樂禍道:“看來這一關,老閥主是難過嘍。”
“那當然。”保叔嘿嘿一笑道:“誰讓他當年作孽來著,如今報應來了,怎麼能逃得掉?”
“可惜,我們還有倚仗他的地方,”陸雲有些苦惱的撓撓頭道:“真要是讓陸問那廝得逞,咱們的苦日子就要來了。”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刮得窗紙呼呼作響。嘈雜的風聲,蓋住了書房中兩人的談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