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洛都城中,街頭巷尾、士農工商,都在議論著昨晚的異象——昨晚那映紅了半邊天的景象,實在太過駭人,早就隨著守城兵丁、巡夜更夫、以及湊巧起夜百姓的嘴,迅速傳遍了京城。
天師府中,趙玄清得知此事後,便召集幾個在京的天師道頭頭腦腦,商議起那夜空的紅光,到底和張玄一所言‘三星衝紫微’的天象,有沒有什麼聯係。
“很明顯,那是片血光之災,是不是預示著京城不日即有大變?”一個老道揪著胡子猜測道。
“很像很像,既然是三煞星現世,自然會血流成河……”趙玄清深以為然。
“那我們趕快稟明太室山吧?”一個道士提議道。
“既然是天象,師兄和天師怎麼會看不到?”趙玄清搖搖頭,尋思一下卻又道:“不過稟報一下,也是應當的,來人……”
“師叔稍等。”一直默然不語的天女,卻輕啟朱唇道:“昨晚的天色我看過,像是火光映出來的,不像是什麼天象。”
“哦?”趙玄清一愣,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還是小道童時,跟著師兄殺進乾朝京都時,乾朝末帝縱火自焚,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夜裡時整個夜空都被映得通紅,跟昨晚倒是頗為相似。
“東麵有什麼城池,能起這麼大火?”
“興洛倉。”有道士提醒說。
“哎呀,還真有可能。”趙玄清忙對被喚進來的小道士改口道:“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是不是興洛倉著火了。”
小道童忙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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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總行,商家的消息就要靈通多了。在天女和趙玄清還雲裡霧裡時,一份與公孫泉奏疏內容大差不差的報告,便已經擺在了商珞珈麵前。
“怪不得姓陸的要找小姐買糧,原來他打得是這個主意啊……”這下就連霜霜都明白了,她一邊說話,一邊偷眼打量著商珞珈。距離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霜霜之前欣喜的感覺到,自家小姐已經漸漸走出了陰霾,重新振作起來了。這幾天風平浪靜,而且商家各地的年底盤點也是一片大好,不知小姐為何又茶飯不思,情緒又明顯低落下去,讓霜霜既心疼,又有些不解。
商珞珈慵懶的歪在軟榻上,目光快速掃過手中的報告,微微閉上雙目,將昨晚的經過在心中複盤一遍。待她睜開眼時,不由為陸雲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縝密無比的執行力,以及對朝局人心的把控力而深深折服。
如果不是背後有人支招,那這個年輕人就太恐怖了……
‘也隻有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吧?’
一個古怪的念頭,忽然從商珞珈心中蹦出來,讓她不禁暗自羞惱,罵自己太下賤,居然會生出這種不要臉的想法來……
霜霜在旁,看著自家小姐臉上忽喜忽憂,忽而還雙手捂住臉,不由愈加擔心起來。
“小姐,咱們還是請大夫看看吧,你這樣下去不成的……”
“不行,絕對不行!”商珞珈聞言,像受驚的小鳥一般,雙手抱膝蜷著身子,低聲道:“我身體好的很,用不著看大夫的。”
“唉,好吧……”霜霜沒法子,隻好憂心忡忡的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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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坊,崔盈之宅中。
蘇盈袖知道這消息,隻比商珞珈晚了盞茶功夫而已。
她坐在銅鏡前,一邊在崔夫人的侍奉下梳妝打扮,一邊聽旁邊崔寧兒嘰嘰喳喳的稟報。
“小姐你說,那麼的火龍到底是怎麼變出來的?莫非未來姑爺會法術不成?”
“嗬嗬,我選中的男人,自然非等閒之輩了。”蘇盈袖淡淡笑道:“他不光會變龍變鳳,還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哩……”
“呃,小姐耍我……”崔寧兒鬱悶的噘著嘴道:“他又不是神仙,哪會那些玩意兒?”
“你知道他不是神仙,還問聖女這些幼稚的問題?”崔夫人瞪了女兒一眼:“快去給聖女端水去。”
“哦。”崔寧兒隻好不情不願的出去。
“聖女,你說,陸雲搞了這一出,真能幫他爹過關嗎?”其實崔夫人自己,也十分的好奇。
“差不多吧。”蘇盈袖噙住口紅紙,雙唇輕輕一抿,這才含笑道:“事情既然扯到了神龍上,自然不是凡人能多嘴的。咱們那位皇帝陛下,應該會心領神會,將主動權抓在手裡。”
說完,蘇盈袖將一枚花鈿點在自己額上,眉眼都是開心的笑道:“其實我也沒想到,臭小子能想出這種鬼點子。之前我推想過十八種能救陸信的法子,其中也有火燒一策,但都沒法讓陸信完全脫掉乾係。這次是臭小子勝我一招。”
“但聖女看起來很高興啊。”崔夫人小聲道。
“有嗎?”蘇盈袖看著鏡子裡滿是笑意的自己,卻不認賬道:“沒有吧?”
“聖女說沒有,那便是沒有了。”崔夫人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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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信坊中,陸雲還在蒙頭大睡。
忽然,房門被推開,陸瑛滿麵愁容走進來,推了推呼呼大睡的陸雲。
“阿姐,什麼事?”陸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眯眼看著陸瑛。
“彆睡了,出大事了。”陸瑛將陸雲的衣衫丟到他懷裡,憂心忡忡道:“方才七叔讓人過來傳話說,興洛倉昨晚被燒了,你趕緊去給父親報信去吧……”
“我當什麼事兒呢……”陸雲聞言,卻又一頭栽倒在床上,麵朝著枕頭含含糊糊道:“放心吧,父親不會有事的。”
“你說沒事兒就沒事?爺爺都快急死了……”陸瑛正說著,忽然瞥見陸雲床榻下,露出黑乎乎的一角。她用腳尖一挑,就挑出了一件沾著黑灰的夜行衣。
陸雲的房間都是由她每日親自打掃,昨日還沒見過這玩意兒呢。
陸瑛拎著夜行衣,瞪著陸雲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昨晚跑出去了?”
“嗯,那把火也是我放的。”陸雲也沒什麼好避著阿姐的,索性將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講出來。
“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陸瑛卻不肯饒過陸雲。
“我要是說了,你能放我出去?”陸雲苦著臉道:“就算是放我出去,夜裡還能睡著嗎?我是心疼阿姐,才偷偷出去的。”
“哼,反正你下次,最好不要再瞞著我。”陸瑛朝他示威的揮揮拳頭,但這不是耍小性子的時候,她旋即擔心起來陸雲和陸信來。
“你放了那麼大一條火龍,不會讓人找到什麼證據吧?”
“怎麼會呢?整個火龍都是用竹片和紙糊起來的,早就燒得一乾二淨了。”
“那阿爹真能就此過關?”
“不信等著看。”陸雲看看外頭天色道:“差不多這會兒,已經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