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間、望海樓上。
裴都癡癡看著那方玉印,隻見其寶光湛然,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正是典籍中所載的傳國玉璽模樣。
裴都伸出手,按在了那方玉璽上。
對麵的黑袍人冷笑一聲,右手也緊緊抓在玉璽之上。
“大帥有點心急了吧?”龍兒轉過身來,微笑問裴都道:“隻要雙方結盟,這東西就是你們裴閥的,何必急在這一時?”
“嗬嗬,本帥隻是要驗貨而已。”裴都被道破心思,卻麵不改色道:“光看看不上手,怎知是真是假。”
“好,大帥隻管摸個夠。”龍兒笑著點點頭,就回身繼續看海去了,仿佛一點也不擔心,玉璽會被裴都搶去一般。
裴都一手摸索著玉璽正麵那八個篆字,目光卻漸漸轉冷,將一半心神放在那同握著玉璽的黑袍人身上。
黑袍人也毫不相讓的與他對視著,雙方目光針鋒相對,氣機交錯間,便有絲絲真氣在兩人身周鼓蕩開來。
這時,一片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枯葉,正好飛到兩人身前,還沒落下,就被那鼓蕩的真氣化為了齏粉。
裴都眼中的殺意漸消,忽然笑道:“不知尊駕,是太平道的左護法還是右護法?”
“都不是。”黑袍人終於開了口,他的漢話有些生硬,一聽就是高麗那邊的口音。
“哈哈,原來如此,看來太一不僅得令師看重,還深得尊嶽的歡心呢。”裴都對這遼東之地的局勢洞若觀火,一下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黑袍人卻不再說話,龍兒似乎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淡淡問道:“不知大帥,貨驗的怎樣了?”
“應該沒什麼問題。”既然估計出已經對方的實力,裴都也就打消了當場打劫的念頭,緩緩收回手來。
龍兒冷眼旁觀,心裡也是大呼僥幸。裴都此人雖然大名遠揚,號為天下第一名將,但他的大名,卻從未在大玄的天階榜上出現過。
按照龍兒的本意,他是打算單刀赴會,以顯示自己的氣魄。但左護法提醒他,雖然裴閥明麵上的大宗師,全都在洛都,但門閥的實力深不可測,鬼知道他們在如此重要的幽燕之地,還藏了什麼暗手。萬一被人家連鍋端了,豈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成了天下的大笑話?
所以為保險起見,龍兒先去了趟高麗,向嶽父借來了高麗國唯一的大宗師,才在此人的陪同下來鎮北關和裴都見麵。
果然讓老謀深算的左護法說著了,裴都本人就是大宗師!
這次若非自己有備而來,隻怕現在已成對方的階下囚了。
龍兒不禁暗暗提醒自己,日後做事一定要有備無患,寧肯多算,不能少算……
。
裴都看著黑袍人將玉璽收入匣中,既然連人帶匣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既然沒什麼問題……”龍兒目光灼灼的看著裴都。
“好,本帥不日便會啟程返京,親自向閥主稟明情形,一力促成兩家的盟約。”裴都出言雖然謹慎,但那堅定不移的語氣,已經告訴龍兒最終的結果了。
“那本座就靜聽貴閥佳音。”龍兒點點頭,沉聲說道。
“太一不如和本帥一同回京,我也好將你引薦給閥主。”裴都貌似好心的建議道。
“真不巧,本座還有要務在身,隻怕要錯過老閥主的壽辰了。”有了方才的驚險,龍兒哪還敢孟浪,斷然道:“大帥放心,隻要你們將關防移交給本教,我立刻帶玉璽南下,親自交給定國公。”
“也好。”裴都殺伐果斷,拿定主意就毫不拖泥帶水。
“那就一言為定,告辭了!”龍兒朝裴都一抱拳。
裴都微微頷首,便繼續眺望起大海,不再說話。
龍兒轉身下了望海樓,懸著的心卻始終無法放下,他擔心裴都會改變主意,抑或有什麼後招在等著自己。
果然,等到龍兒離開不一會兒,一名將領快步上來望海樓,單膝跪在裴都身側,沉聲問道:“大帥,兩千輕騎已經埋伏到位,請示下!”
“算了,撤回來吧……”裴都搖搖頭,無趣的歎氣道:“本帥隱藏實力多年,卻沒想到還是被人有所防備……”
“不是說孫元朗閉了死關,太平道左右護法都在太平城嗎?”將領聞言吃了一驚。
“那小子從他老丈人那裡借了人。”裴都淡淡說道:“高麗的禦劍大師樸正英都出動了,你們留下他也留不下玉璽的。”
“啊,太平道居然跟高麗人勾結在一起,那就更該將他們一網打儘了。”將領聞言大怒。經過四百年的諸胡亂華後,不管立場如何,大玄男兒最恨跟異族勾結的漢奸。
“恰恰相反,正是知道了這件事,我才打消了殺掉那小子的意思。”裴都卻揶揄笑道:“我原本將太平道當成大患,擔心他們會在關鍵時刻背刺我們。但那小子居然敢冒大不韙和高麗人合作,本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大帥的意思是?”將領一時有些糊塗。
“哼,那幫高麗棒子是什麼貨色?明明沒什麼實力,卻最是夜郎自大。”隻聽裴都冷笑道:“那小子與虎謀皮,定然許下了天大的好處,才能換來高麗王的鼎力支持。可他卻忘了,太平道和高麗人你死我活兩百年,早就結下了血海深仇。現在他藏頭露尾,還能瞞住教中上下,可總有紙裡包不住火的一天。到時候,就是孫元朗也阻止不了太平道分崩離析。”
“大帥真是深謀遠慮,見微知著。”將領恍然大悟道:“是啊,高麗人窺視遼東幾百年,太平道主力一入關,他們肯定馬上就殺進太平城。到時候太平道老巢被端,哪還顧得上南下逐鹿?回頭跟高麗人狗咬狗去吧!”
“哈哈哈,正是如此。”裴都放聲大笑道:“讓孩兒們收兵回來吧,還能趕上吃晚飯呢。”
“遵命!”將領高聲應下,便朝城樓下擺了擺手,傳令兵自然能懂他的意思。起身時,他又恭聲對裴都道:“大帥,上頭風大,還是下去吧。”
“本帥再待會兒。”裴都卻搖搖頭,目光始終不離煙波浩渺的大海,不舍的語氣中,透著萬丈豪情道:“往後再想看海,就不知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