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聽了陸雲的話,皇甫軒愈發驚疑不定,趕忙又斟一杯鐘乳酒一飲而儘。
“父皇果有此意?我跟衛閥這些年都不來往,忽然走動的話,夏侯閥肯定會警覺的。”
“夏侯閥當然會警覺,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陸雲歎了口氣,目光凜然的看著皇甫軒道:“難道殿下到現在還沒看明白?當初如果夏侯雷在柏柳莊得了玉璽,恐怕這紫微宮已經換了主人!”
“啊?”皇甫軒大張著嘴,呼吸愈發急促起來。“局勢已經危急若斯了?”
“當然,夏侯閥十年經營,到如今造反已是十拿九穩。但正因為信心十足,夏侯霸才不想貿然起事,把個大好江山打個稀裡嘩啦,爛攤子還得他們自己收拾。”陸雲語氣確鑿,仿佛篤定萬分道:“他們想要以最小的代價,完成大玄江山易主,所以才需要靠玉璽來獲取各閥的支持,一旦得到各閥的認可,他們將毫不猶豫逼宮禪位!陛下正是已經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才不得不冒險做出應對,看看能不能死中求活。除高廣寧是一招,給我聖品是一招,讓殿下拉攏衛閥同樣也是一招!”
皇甫軒被陸雲的危言聳聽駭的麵無人色,喝再多鐘乳酒也無濟於事。他呆坐了好一會,才頹然掩麵道:“我真想不要聽到這些話,不要牽扯進這些可怕的事情中,哪怕不當什麼太子什麼王爺,讓我做個普通人苟活一世也不行嗎?”
“殿下不要天真了,你皇長子的身份就決定了你非但做不了普通人,一旦江山易主,就連活命都是不可能的!”陸雲厲聲說道。
“唉……”皇甫軒不由自主淚流滿麵,半晌才認命的點了點頭,幽幽道:“確實,蜀後主畢竟是個例,絕大部分亡國的龍種全都沒有善終。”
“所以殿下要振作起來,為臣也會豁出這條命去,幫著殿下殺出一條活路來!”陸雲沉聲表態道:“殿下,留給我們的時間很短很短,不能再有絲毫遲疑了。”
“隻能如此了……”皇甫軒話雖如此,卻像被抽乾了全身力氣一樣,癱坐在那裡,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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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省,夏侯霸正在處理公文,便聽舍人稟報說,戶部尚書謝宇求見。
“讓他進來。”夏侯霸頭也不抬,目光繼續在公文上飛速掠過。
“下官拜見太師。”謝宇進來行禮如儀。
“隨便坐吧。”夏侯霸批著公文,隨口問道:“什麼事?”
“啟稟太師,陸信早先到了戶部,讓我通知說好的兩千民夫,立即趕赴興洛倉。還說要知會沿河的官府,征調民夫鑿冰,務必保持黃河水道暢通。”
“哦,這麼急?”夏侯霸這才抬起頭來,奇怪問道:“莫非他這就要放糧?”
“是,他說今天就開始起糧,爭取三天後發出第一船。”謝宇點點頭道:“還以為他會用黃河結冰為借口,借故拖延些時日再說呢。”
“難道他看不出興洛倉有問題來?”夏侯霸不禁費解道:“老夫還準備了手段,想逼他早日放糧呢,這下倒用不上了。”
“是啊,他自投羅網,倒省了咱們的事兒。”謝宇不由笑道:“看來陸家十郎也不過如此,當不起那些讚譽。”
“不要大意。”夏侯霸起身踱了幾步道:“敢跟老夫叫板的人,不會這麼簡單。你要密切關注他的舉動,千萬不要著了他的道。”
“太師放心,下官會盯死他的。”謝宇說著,露出貓戲耗子的神情道:“上下左右都是咱們的人,他陸信一個孤家寡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翻不起浪花的。”
“小心無大錯。”夏侯霸微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老太師仔細尋思一番,此次隻要陸信一開始放糧,那就是個無法收場的局麵。自己想什麼時候捏死他,就可以什麼時候動手,根本由不得陸信掙紮。
“那太師,咱們什麼時候發動?”謝宇有些急不可耐的問道。那日陸雲讓謝閥丟儘了顏麵不說,還損失了前途無量的謝漠,此仇不報,謝閥上下都出不來這口氣。
“不著急,總不能人家才發了幾十萬石糧食,就有人告他貪汙了五百萬石吧?”夏侯霸淡淡道:“做戲做全套,且等著吧。”
“是。”謝宇隻好耐下性子,起身告退。
待謝宇出去,屏風後響起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夏侯不破從後麵走了出來。
見閥主麵色不豫,夏侯不破為他斟一杯茶。
“哼,謝閥這些不成器的東西,看著他們就來氣!”夏侯霸接過茶盞呷一口,順了順氣道:“居然敢將屎盆子扣到我夏侯閥頭上,早晚要跟他們算這筆賬!”
“但現在不是時候,還得攏著他們,包括崔閥也是這樣。”夏侯不破輕聲勸道。
“老夫焉能不知?隻是氣不順而已。”夏侯霸麵色陰沉道:“歸根結底,還是名不正、言不順,才會讓人錯以為,他們能跟我夏侯閥平起平坐!”
“是,名分這東西,說不重要也不重要,但沒有還真麻煩。”夏侯不破愧疚道:“當初要是在柏柳莊沒失手,伯父豈會這般憂愁?”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夏侯霸擺擺手,語氣有些無力道:“還要想方設法將那東西奪回來……”
“本來總會有辦法的,但前番張玄一北上太平城,一招擊敗孫元朗,固然是為了挽回顏麵。但何嘗不是對我們這些門閥的震懾?”
“這個狗日的牛鼻子,整天說是閉門不出,一到要緊的時候,蹦躂的比誰都歡實!”夏侯霸憤憤的啐一口,臉上卻罕見的浮現出無力之感。
當今大玄還能讓他心有忌憚的,就隻有那個半人半仙的張玄一了。
張玄一立威太平城,其實就是在警告他夏侯霸,不許圖謀玉璽。否則就算他有千軍萬馬在側,大宗師保護左右,一樣可以取他性命……
“其實,不取玉璽,也一樣可以得到大義名分。”見閥主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夏侯不破輕聲勸道:“當初皇甫烈也沒有玉璽,不一樣建了大玄,四海歸心嗎?”
“他有驅逐胡虜,光複中華的功德在,當然可以不靠玉璽了。”夏侯霸黑著臉尋思片刻,咬牙切齒道:“那玉璽的事先放放。轉過年,一定要將皇甫輇立為太子,把大義名分牢牢掌握在手中。”
“明白。”夏侯不破點頭應下,又咳嗽兩聲,建議道:“是不是讓榮光和天女多接觸接觸?”
“老夫不是已經吩咐過他了嗎?”夏侯霸聞言狼眉一挑。“難道他到現在還去過天師府?”
“榮光最近心情不太好,很少出門……”夏侯不破輕歎道。
“沒出息的東西!”夏侯霸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敗了一場就一輩子不見人了?你回去告訴他,他不去,就讓榮升去!”
“好。”夏侯不破心中苦笑,這下榮光不去也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