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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裡,陸雲陷入了矛盾掙紮中。
按說,他身負血海深仇,眼下還麵臨夏侯閥大宗師的威脅,顯然不該放過任何提升自己實力的機會。
更何況,這法子還能一舉解決困擾他多年的痼疾,讓他不再擔心自己會英年早逝。所以隻要接受傳功,他將既獲得複仇的實力,又獲得複仇的時間,陸雲怎麼也不該拒絕才是。
如果是在吳郡時的陸雲,或是剛進洛都的他,肯定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但現在陸雲,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心裡隻有複仇,沒有其它追求的小子了。自從拜師陸仙之後,他就漸漸接觸到大宗師的精神世界。尤其是經過地穴一役,陸雲更是深深感受到了大宗師們那種無法問道的痛苦與絕望……
他清晰記得,當那些眼高於頂的大宗師們,得知陸仙晉級半步先天後,居然全都放下尊嚴,低聲下氣的求教與陸仙,隻為那一星半點的突破可能。
雖然自己還沒到那一步,可陸雲已經感同身受的體悟到,問道先天的執念,已經深深根植於每位大宗師心中。如果在晉級大宗師的同時,就知道自己此生都再也無法突破,那該是何等的悲哀和無望啊……
陸雲也曾直麵過,夏侯榮光在接受灌頂後,雖然實力大增,卻心氣儘喪的頹廢模樣。當時,他就暗中設想過,如果換做是自己,絕對不會為了個第一的虛名,接受這種揠苗助長的灌頂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來做抉擇了。
陸雲對夏侯榮光的教訓深以為戒,更有問道先天的雄心,他不想一輩子都困在天階,無法寸進!
彆忘了,他的敵人中可還有張玄一這樣的恐怖如斯的存在,就算自己成了大宗師又怎樣?彆忘了,哪怕是半步先天的孫元朗,都沒接下張玄一的一招啊!
所以絕對不能接受這次傳功,他要靠自己的力量突破,才能保留戰勝張玄一的一絲希望!
雖然那希望在現在看來十分渺茫,可人活著不就是靠著希望嗎?沒了希望的人,又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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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陸雲打定了主意,緩緩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小爺爺,我還是希望靠自己來突破,你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哈哈哈……”陸仙聞言暢快大笑起來,對皇甫照得意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我的徒弟怎麼可能接受彆人的功力?老夫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唉,這小子還真有點我大哥的脾氣……”皇甫照也談不上多失落,其實他對陸雲的選擇也很欣慰。堂堂皇甫烈驅逐胡虜,恢複一統,靠的就是這股自信,這股豪氣。這種品格,他既沒在初始帝身上看到過,也沒在乾明皇帝身上見過,卻在眼前這個年輕的孫輩身上見到了……
“那就隻有便宜彆人了……”不過皇甫照還是很惋惜。他已經拿定主要要散功,就算陸雲不接受,也依然要這麼做。
“不如傳給我陸家子弟,也算是還我庇護你祖孫的人情。”陸仙極罕見的露出了市儈嘴臉,可見皇甫照十年積攢的內力,是多麼的誘人。居然能讓半步先天也動了凡心。
“嘿嘿,這你可說了不算。”皇甫照卻把頭搖成撥浪鼓,對陸雲笑道:“到底把功力傳給誰,老子聽你的。不過起碼得是打通任督二脈的地階,不然根本一下都承受不了,而且你得儘快,萬一老子那天忽然爆掉了,你損失可就大了。”
“好,我會找個妥善的人選。”陸雲點頭應下。
“哼,老夫白養活你十年了。”陸仙撇撇嘴,臉上卻沒什麼不爽的神情,顯然他已經猜到陸雲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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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山脈自東向西延綿開來,成為遼東和幽燕兩地天然的分割線。一條綿長的邊牆,蜿蜒建立在燕山山脊之上,每隔數裡就設有一個烽火台,還建有敵樓、馬道,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讓遼東的太平道亂賊,再也無法南下一步。
這道邊牆是十八年前,高祖皇帝驅逐太平道,收複幽燕後,命定國公裴邱,儘起河北五十萬民夫,耗時數年修成的。之後十八年裡,雖然裴邱早已返回洛都,但一直是裴閥的將領在鎮守著幽燕,防備邊牆外如野草般頑強的太平道教徒的再度反撲。
如今的鎮北大將軍裴都,乃是裴邱最小的弟弟,十五歲便跟著裴邱東征西討,極受定國公看重。裴邱回京後,他就接手了帥印,以三十不到的年齡成為河北的最高軍事統帥,至今已經整整十年了。
裴都熟讀兵書,身經百戰,禦下極嚴卻又愛兵如子,鎮守幽燕十年,從沒讓太平道討到半點好處。
在老一輩將領凋零殆儘之後,他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名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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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位第一名將,正獨自矗立在邊牆起點處的望海樓上,俯瞰著腳下巨浪奔騰、風號雷吼的壯觀景象。那張被北塞寒風吹得粗糲黝黑的臉上,不由浮現出氣吞山河的壯懷之情。
“嗬嗬,大帥好興致啊。”一個嘶啞難聽的年輕男子聲音,在裴都背後響起。“這麼大風還在望海樓上看濁浪排空,真是大豪傑所為。”
裴都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上了樓,頭也不回,淡淡說道:“本帥軍務繁忙,若非太一誠摯相邀,怎麼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身後那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還算英俊,卻有些彆扭的麵孔,正是龍兒。
“好,大帥既然雷厲風行,那本座也不兜圈子了。”龍兒雖然是頭一次出馬,卻在裴都麵前毫不怯場。他走到裴都身旁立定,和他同望著大海,然後緩緩一擊掌。
也沒聽到腳步聲,樓上又現出一個身穿黑袍,頭戴兜帽,看不見麵容的男子。
“請大帥驗貨吧。”龍兒雙手背在身後,眺望著遠處的海天一色。
“嗯。”裴都這下沒了看風景的興致,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那黑袍人手中的木匣上。
“打開吧。”龍兒吩咐一聲。
黑袍人便緩緩揭蓋木匣的蓋板,露出裡麵擱在紅綢上的一方一角嵌著黃金的和田玉印來。
裴都瞳孔瞬間一縮,眼中再無其它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