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情緒,他感覺現在的場景非常熟悉,但卻完全記不起來什麼時候見到過。
“明明找對了方向,卻不用普通人做樣本的實驗……”
“更換身體,卻換了一具跟我一模一樣的……”
為什麼視普通人如草芥的程海閣,沒有用普通人進行實驗,而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為什麼程海閣更換的身體,張著跟自己一樣的臉?
自從失憶之後,沈言感覺自己始終生活在一片迷霧裡,而現在,這漫無邊際的迷霧似乎出現了一縷光。
仿佛循著這縷光,他就可以慢慢的走出去,看清楚自己的人生。
然而在這一刻,他卻發自內心的恐慌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恐慌的情緒了,四周的迷霧讓這種情緒壓抑到了極致,沈言忍不住深呼吸,想要重新保持鎮定。
“啪嗒!”
手中的鏡子不受控製地掉落到地上,一下子摔成了十幾個碎片。
沈言下意識的低頭,他在每一塊碎裂的鏡麵中,都看到了一個自己!
這原本在正常不過的情景,卻讓沈言寒毛陡立。
“吱嘎~”
就在這時,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床墊扭曲的聲音,沈言聞聲轉頭,正巧看到程海閣那具被包成木乃伊的身體僵硬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在沈言的注視下,木乃伊僵硬地向自己腦後伸手,抓住一根繃帶的線頭緩慢而用力的向前撕扯。
隨著他拆解繃帶的動作,周圍的聲音逐漸模糊,就連空間也開始變得扭曲。
如同掉進了掉進了清澈的水塘,不同的介質將你與周圍的一切都隔絕開來,隻剩下與你一同入水同伴。
木乃伊成了沈言唯一能感知的存在。
他甚至能感知到對方的心跳,那顆本該停止跳動的心臟跟隨著自己的呼吸一下強過一下得到跳動起來。
沈言死死地盯著木乃伊的動作,繃帶一層一層的被解開,一張布滿疤痕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橫七豎八的疤痕,布滿了細密的針腳,整張臉像是東拚西湊的縫合怪。
儘管如此,沈言還是能清晰地看出來,他想要拚湊出來的樣子,就是自己現在的模樣。
就像打碎的鏡子。
“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程海閣頂著一張破碎的臉,聲音也變得刺刺拉拉,像花掉的碟片。
“有些東西想通了之後,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意外的……”
沈言的聲音變得沉穩,情緒全部埋了起來。在程海閣的樣子徹底暴露在他眼前之後,曾經出現在他心底的那股恐慌便離奇的消失了。
就像站在懸崖邊上的人,縱深一躍之後,那曾經站在邊緣的恐懼反而變得微不足道。
程海閣歪歪頭,笑著問“想通了什麼?”
“每個人的意識才是自我的根本,身體是意識的載體,不斷更換身體就能實現長生,的確是不錯的想法……”
說到這裡,沈言畫風一轉“但你騙了他們。”
他指著遠處已經模糊到隻剩下扭曲人影的幾個人說“無論你的實驗成功與否,他們都不能像你描繪的那樣一直活下去。”
“每個人的身上都具備微弱的靈能,這的確是一直存在且沒有被發現的一股全新的能量。”
“但普通人身上的靈能太微弱了,甚至不足以支撐你的實驗進行下去。同樣作為普通人的他們,又怎麼可能將自己的意誌完整的剝離出來?”
“能夠實現意識轉移的,其實隻有你!”
“或者說,隻有‘我們’。”
沈言的話讓程海閣微微一怔,他拚湊起來的臉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沈言,問“我們?”
“難道不是嗎?”
沈言伸手指了指程海閣的臉,又指向自己。
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影子立了起來,逐漸凝聚成了飽滿的人形。小醜頂著一張與沈言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他身旁。
三張長相酷似卻又完全不同的臉同時湊在一起,程海閣的表情慢慢收斂。
“你一直再用自己做實驗,是因為你自己本身就是特殊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你的特殊之處到底在哪。隻是覺醒了靈能嗎?”
“直到我看到這具身體的樣子,”沈言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來一枚鏡子的碎片,碎片中映襯出自己的臉。
他看著程海閣和自己身邊的小醜,一邊說“你們……可能是依托於我的身體克隆的生命,又或者是我人格分裂出去的部分,但對於我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區彆。”
程海閣冷笑“倒是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如果我是你,影之君王也是你,那你又是誰?”
沈言麵無表情地說“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程海閣皺眉。
沈言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說“每一個能夠獨立思考的思維,都是一個自我。即便你們是我分裂出去的人格,但於我而言,隻有我是我!”
隨著沈言這句話說完,整個世界開始顫抖,四周的空間像鏡子一樣出現道道裂痕。
程海閣那拚湊起來的五官開始不斷蠕動,讓他瞬間變得麵目全非。他開始控製著木乃伊的身體,向逐漸模糊的遠處逃離。
就在這時,沈言卻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程海閣的脖頸。
“既然來了,就陪我再看看清楚……”
沈言抓住象征程海閣的木乃伊,整個世界開始重新變得穩定,就連原本模糊遠去的場景也慢慢開始還原——
……
與此同時在沈言化成的大樹不遠處,長滿了鬆樹的山頭上。
一男一女在往旁邊停放的卡車上搬運木材。
女的二十多歲,穿著束身的背心,工裝長褲,五六長樹乾被她單手抓了起來,像扔火柴一般輕輕鬆鬆地扔到了車鬥裡。
奇怪的是,她們腳下的這片樹林,樹木砍倒之後不出十秒,便會在原地再長出一顆新的鬆樹來。
無論是坑位、大小,與之前被伐倒的鬆樹一模一樣。
男人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穿著簡單的帆布衣,帶著一副寬大的眼睛,不停地在一個本子上寫寫畫畫,似乎是記錄著樹木重新生長的間隔與變化。
就在沈言抓住程海閣的那一刻,這裡的樹木重生似乎也慢慢停止了。
大叔掏出懷中的一個老舊望遠鏡,向山腰的位置看了幾眼。
“總算穩定了。”
“這樣一來,至少半年內不用擔心他崩潰的問題了。”
大叔一邊說著,一邊收起望遠鏡,然後回到了車裡。
他從自己座椅地下掏出一本厚厚的檔案袋,從中抽出一張印著沈言照片的檔案,在成績那一欄寫下了a+的字眼。
“走了,天黑之前趕去下一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