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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六章 會麵(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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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能在戰後迅速恢複平靜,海上貿易得以興旺發展,很大程度上,要得益於這個協定始終被良好的遵守著。但凡航行在亞太範圍的船舶,除了大明水師護航的船隊,可以得到豁免外,就連不需要他們護航的南洋公司,也老老實實繳納稅金。

其實南洋公司的敵人,正是這兩大海上霸主……儘管徐海和王直心知肚明,這個公司與沈默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他們不好明著下手,但仍可以攛掇其他勢力,甚至直接派手下扮成海盜,在茫茫大海上打劫其船隊。

所幸南洋公司的總裁是鄭若曾,這個深知‘欲航行於大洋,必先戰勝於大洋’的卓越軍事理論家,知道在言商之前必先礪兵。不僅秘密招降了林鳳等一批經驗豐富的老海盜,還親自招募水手,聘請佛朗機教官,教以最先進的航海技術,以及經他改良的航海戰法。

所以當他定製的首批戰艦到貨,才能沒費多少工夫,便形成了即戰能力。直到此時,南洋公司才正式掛牌,開始處女航,並在首航中以一比二十七的懸殊戰損比,使各路豪傑不敢輕辱。

之後兩年時間,南洋公司在鄭若曾的卓越領導下,穩紮穩打,發展壯大,成為僅次於王直、徐海的第三大海上勢力,獲得了與兩大巨頭平起平坐的資格。

然而即便如此,該交的過境稅還是一分不能少,這是兩大巨頭的底線。鄭若曾也不想引來他們的左右夾攻,隻當花錢買時間了,一直如數納貢。

不過一切都在南洋公司控製了呂宋馬尼拉之後,發生了質的改變。這條原本屬於王直的航路,被南洋公司占領了最重要的中繼點……之前王直的船隊經過馬尼拉時,是要向西班牙人交重稅的,現在他當然不會向南洋公司交稅。當然鄭若曾也很自覺的不再向王直繳稅,雙方都沒有覺著有何不妥。

大洋上的最高準則,不是什麼狗屁盟約,隻有四個字‘實力為尊’!

於是南洋航線實際上就變成了兩家分享,在南洋代表王直利益的就是毛海峰……王直的權力核心是‘台灣—曰本—朝鮮—山東’海域,毛海峰被派到南洋,其實是一種變相放逐。沒辦法,乾兒子再忠心、功勞再大,也不可能比得上親兒子。但毛海峰的威望太高,而王直的兒子王澄,才剛剛下海幾年而已,所以王直為了順利交班,必須要把毛海峰有多遠發配多遠。

毛海峰不再是昔曰那個一根筋的傻小毛,他已進中年,成熟老道,自然知道若不是顧念父子一場,以及自己的鐵杆太多,王直肯定會殺了自己的。遂斷絕了再回去的念頭,一心一意的在玳瑁港建立基地,並主動向馬尼拉示好,希望雙方能和平共處。

他的示好得到了南洋公司的熱烈回應,鄭若曾甚至親自趕到呂宋,力排眾議,隻帶了極少的隨從去玳瑁港見他。毛海峰平生最服氣的,就是沈默那種‘書生能抵百萬兵’的人物,見到鄭若曾自然欽佩不已。雙方相交愉快,達成了‘互不侵犯、利益共享、保護移民、共禦外敵’的四項協議,會後毛海峰又親自送鄭若曾回了馬尼拉,以示自己的真誠不屬於對方。

兩方能極力修好,當然不隻是因為鄭若曾的個人魅力了,根本原因是,雙方共同麵臨著西班牙人這個威脅……他們都知道,這個世界第一海軍強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等他們卷土重來之時,絕不會隻是原來那點人馬了;之外還有當地土著的不友好……呂宋島上部族甚多,雖然有些與華人交好,但也有十分仇視華人,視之為與‘紅毛鬼’一樣的侵略者。

所以要想在此地站穩腳跟,中國人隻有放棄內鬥,聯合起來才有希望……當然這其中,也離不開沈默委托沈京寫給小毛同學的信。

對於一心想要抱南洋公司大腿的毛海峰來說,繼承王直在南洋的權力好處極大,這就意味著他將不隻是在呂宋,而是在整個南洋,有了和南洋公司平分秋色的資格,將來無論是進是退,這都是很厚的本錢。

當然王直也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讓毛海峰在其死後,幫助王澄鎮壓極可能出現的分裂……王直相信,隻要這兄弟兩個能攜起手來,葉碧川也好、王清溪也罷,都不敢出幺蛾子的。

王直這邊的情況大概如此,無論如何,南洋航線徹底為南洋公司掌握,已經是早晚的事了。至於另一邊的徐海,因為一直有王翠翹這個親朝廷的老婆在,並不像王直那樣桀驁不馴,還是比較配合的,隻是他一直想攻打馬六甲,都被沈默死死按住,這讓他有些欲求不滿。

事實上,馬六甲是沈默劃定的大明海疆西大門,自然早晚都要取之,然而此刻時機不到,他更不想同時跟兩牙開戰,所以非但不許采取任何挑釁,反而命南洋公司,不惜代價交好當地的佛朗機總督……在澳門佛朗機人的幫助下,這個任務完成的十分優秀。

簡單說,就是佛朗機總督納迪亞成了鄭若曾的親家……為了開拓大明的海疆開陽先生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他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納迪亞的兒子小納迪亞。對於佛朗機人來說,能娶一位一位出身高貴的東方小姐為妻,絕對是求之不得的,當然樂意之極。然而對於鄭若曾來說,他差點被老婆休了,夫妻分居整整一年。

後來小納迪亞攜妻子到澳門定居,這在東方人看來無異於倒插門。加之小夥有一頭難得的黑發,又很俊俏有教養,還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才漸漸感化了丈母娘,讓老丈人稍稍好過些。

鄭若曾與老納迪亞成為了親家,當然也得到一些好處。最重要的就是,南洋公司的船隻得以在馬六甲,與佛朗機船享用同等待遇,以及其他一些優先權。但這不是老鄭玩和親的目的,為此他一直忍受著同行甚至下屬的嘲笑,直到十年以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頓時將其奉為天人,當然這也是後話。

但無論如何,南洋公司對兩條航線的控製力和影響力越來越強,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對海上航線的顧慮完全可以打消。

至於‘原料’和‘糧食’,沈默對眾人說:“你們真是抱著金碗要飯,呂宋的開發緊一緊,不什麼都有了,何苦要受製於人呢?”

眾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在座諸位雖然大都認購了南洋的大宗土地,也派人去看了,回饋的情況也十分令人滿意。然而受傳統觀念束縛,他們總覺著那是海外飛地,不靠譜。萬一西班牙人打回來,或者當地土人造反,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都沒有上心開發。

說到底,他們沒把那裡當成自己的領土,而隻當做是海上航運的中繼站。南洋公司那邊催得再緊,他們也全當鄭若曾需要人手鞏固統治,隻是為了儘股東義務,各省把破產工農、幫派分子、以及牢裡的犯人……全是危及和諧的流氓無產者,湊起一萬多人,連騙帶綁,一股腦送去了呂宋,然後就嘛都不管了。

對這個,沈默也是無奈,強按牛頭不喝水,在沒有徹底擊敗西班牙墨西哥總督的遠征艦隊,沒有在當地建立有效統治,以及讓這些家夥見識到種植園經濟的廣闊錢景之前,想要讓他們去南洋搞種植業,實在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沒指望。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燕京勳貴身上,甚至更讓他無奈。沈默同樣許給那些人大片的土地,然而除了一南一北兩個徐公爺給他麵子,勉強廉價認購,然後各派了百十人去管理之外,其餘的隻派代表去看看,然後就沒了下文。

當然也可以理解,對於遠在燕京的公侯們來說,南洋實在太遠了,往返就得一年,實在提不起興趣!他們更感興趣的,是遼東的黑土地,隻是那裡被土蠻和朵顏三衛占據,還有女真,誰也不敢去找刺激而已。

不過雖然無奈,沈默也並不怪他們,畢竟大明的官紳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驚喜,要是換在我大清,自己肯定至今還一事無成,八成直接被皇帝哢嚓了。是這個空前自由的中明時代,給了自己施展規劃的機會,能做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大出他的所料了。

豈能得寸進尺,強求古人呢?

所以沈默考慮的,是如何儘快使大明人對呂宋產生信心,而不是再命令他們什麼。

這個議題隻能先按下,不過畢竟他已經給眾人畫了個餅,隻不過能不能實現,還得靠時間檢驗罷了。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時間到了。沈默還沒說到最後一個‘勞力’問題,就聽外麵敲門,這是稟告下葬的時辰已到。

他隻能打住話頭,對意猶未儘的眾人道:“就到這兒吧,剩下的問題比較複雜,我會再跟幾位家主溝通,讓他們轉達給諸位吧。”說著便站起來,整整身上的素服,沉聲道:“現在,收起所有的心思,送大帥最後一程!”

眾人應一聲,一起起身,跟他走出孝棚,隻見彆的孝棚裡的人,早都走出來,已經恭候在那裡。

沈默朝他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便往墓井旁走去,眾人也無聲的跟在他身後……

神道連接墓穴的地方,是一條二十丈的坑道。胡大帥的陰沉木大棺就停在坑道口上,隻等時辰一到,民夫就把棺材抬人墓井中安放,然後再將這坑道掩土平整。

沈默一行剛到拜台上站定,便聽到‘咚、咚、咚’三聲炮響,這是報告吉辰已到。本來還有些喧鬨的現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一係列葬儀之後,沈默宣讀了隆慶皇帝欽頒的祭文,念完之後將其焚於胡宗憲的棺前。

待得火苗竄起,淹沒了那明黃色的祭文,便有禮讚官‘鐺’地敲一聲鑼,接著響亮喊起:

“恭送太保海寧伯入冥宮——”

喊聲一停,哀樂大盛。三十六位身穿麻衣、頭纏白布的壯漢,咬牙抬起了無比沉重的巨棺。

胡宗憲的幾個兒孫、以及從子從孫,幾十個孝子賢孫在前麵開道。長子胡桂奇,走在最中間,一邊哭號,一邊將一碗溫熱的雄雞血沿途灑在地上……雄雞血能祛邪,將其灑於墓道中,可避免有鬼神侵擾、使逝者長眠安息。胡桂奇一路把雞血灑到墓井口,當最後一滴血灑落地上,他按規矩將大磁碗猛力擲向棺蓋擊碎,祈禱父親在天之靈歲歲平安……

隨著這一聲碎響,禮讚官又拖長腔調高唱道:“拜送……”

隨著這一聲淒涼的號子,拜台上數千名披麻戴孝的胡氏族人;白衣素服,腰係白布的達官貴人……包括沈默在內,一下像倒伏的麥田,齊刷刷跪拜下去。

“一拜……”所有白色的孝帽都貼在地上。

“二拜……”無數朵白菊同時綻開。

“三拜……”又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當眾人起身,巨棺已經在墓室安放妥當,所有抬棺人和孝子賢孫都退出來。然後一百零八張鐵鍁一同揚起,往坑道裡填土,當坑道掩土平整,葬儀便算結束……之後,會有工匠用萬斤重的斷龍石,將坑道徹底砌死,以免有蟊賊打擾大帥的安眠。

葬禮結束,前來致哀的官紳百姓陸續下山,沈默卻留在了孝棚中,他要為胡宗憲守孝三曰。

人們無不為沈閣老和胡太保莫逆情深而感動,殊不知,他隻是想藉此稍解心中的愧疚而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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