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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五章 瞧這年過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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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雪那裡說了會兒話,下了盤棋,好像還聽了個曲子,便已經夕陽西下了。

“真是白駒過隙啊。”一臉不儘興的沈默起身道:“還有幾家沒送完,我得抓緊了。”

“嗯,”蘇雪起身給沈默拿大氅,要為他披上。

“還是我自己來吧。”沈默飛快的接過來,自己穿上道:“好好過年吧,要是還有什麼困難就說……”

蘇雪搖搖頭,不再說話。

沈默嘿嘿一笑,沒頭沒腦的說一句道:“其實我是個挺膽小的人。”便揮揮手走掉了。

望著他的背影,蘇雪無奈的歎口氣,轉身進了屋。

“姐,你那麼不舍得沈叔叔,”她妹妹抱著沈默給買的布老虎,人小鬼大道:“為什麼不讓他留下一起過年呢?”

蘇雪捏一捏她粉嘟嘟的小臉,苦澀的笑一聲道:“因為,他是彆人的布老虎……”

“哦……”小女娃似懂非懂道:“那姐姐自己買一個不就得了?”

“因為布老虎太少了。”蘇雪摸著她的頭頂,輕聲道:“姐姐買不到呀……”

“送完戚將軍,完事兒就可以回家了。”快到戚繼光家時,沈默道。

“哪個家?”三尺促狹笑道:“是府衙前街的,還是伍大夫巷的?”

“掌嘴……”沈默低罵一聲道:“大過年的少惹麻煩,讓嫂夫人聽到了,你還讓元敬兄過不過年?”

“哦……”三尺縮縮脖子道:“其實不少人都知道了,就是瞞著戚夫人罷了。”

“哎,瞞一時是一時吧。”沈默歎口氣道:“我也不知道這事兒怎麼收場。”

兩人說著話,馬車到了戚繼光家門口,還沒停穩,便見一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赤著腳、牽著馬從正門跑出來。

沈默的護衛以為戚家遭了賊,趕緊把那人攔住。可那人竟然功夫極高,翻身上馬,如遊魚一般穿越陣型,然後便掩麵而去……事情還沒完,這時門口又出現個手持利刃的勁裝女子,嬌叱一聲道:“哪裡走!”便見她翩若驚鴻、飄若遊龍,同樣如入無人之境的穿過陣勢,直追那騎馬的人去了。

隻見那騎馬的男子拚命的跑,持劍的女子玩命的追,兔起鶻落間,兩人已經消失在街尾了。

這不可思議的一切,讓衛士們不禁駭然,他們雖然一時大意,擺出的五行陣不甚嚴密,可也是秘戰法中的變招之一,怎會讓一個偷馬賊和一個女人,如入無人之境了呢?

惱羞成怒的侍衛剛要上馬去追,卻被沈默叫住道:“不要追了,定是戚將軍伉儷切磋武藝呢。”鄰居住得久了,什麼秘密也都沒有了,對戚夫人時常借比武之名,毆打戚將軍,沈默也是略有耳聞。有時一起飲酒,也常拿這事兒開他的玩笑。

每每此時,戚繼光都很男人道:“我連倭寇都不怕,還會怕一個女人?我那是讓著她,好男不跟女鬥,就是這個意思。”

“看來今天,戚將軍又讓著嫂夫人了。”沈默嘿嘿笑道:“把年貨放進去,咱們就回去吧,看著怪尷尬的。”

邊上鐵柱卻有異議道:“看他們倆的樣子,哪裡是切磋比武?分明是戚夫人在追殺戚將軍呀!”

沈默一想也是,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戚夫人雖然私下裡時常蹂躪元敬兄,但當著外人的麵還是很給他麵子的,現在竟然追殺出門,可見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猛然想起一種可能,他一拍腦袋道:“可能是東窗事發了!”便高聲吩咐道:“快去伍大夫巷,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三尺等人立刻策馬,簇擁著大人往城西去了。

伍大夫巷躲在城西大街的深處,環境幽靜,又很不起眼,是金屋藏嬌的好地方。

沈默一行人衝到巷子裡的第三家,哐哐砸門道:“快開門,快快開門!”

“什麼人?”裡麵傳來警惕的聲音。

“我是沈默。”

門馬上開了,竟然是戚繼光的老親兵戚管,一看果然是知府大人,這位老兵奇怪道:“大人,我們將軍回去過年了,這會兒不在這。”

沈默也不跟他廢話,直截了當道:“這裡暴露了,趕緊跟我轉移吧。”

戚管一下子老臉煞白道:“什麼,難道夫人知道了?”這位血與火的戰場上走下來的老兵,竟然不自禁的打起擺子來。

“八成是這樣,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沈默焦急的張望道:“你家夫人隨時會殺到這裡。”

正在說話間,巷口又駛來一騎,進了一看,乃是戚繼光的另一個老親兵戚嚴,他跳下馬來,看到戚管在門口,也顧不上沈默在側,便急聲道:“夫人知道這了,快轉移!”

沈默不禁佩服,戚繼光果然是大將之才,顯然用一招調虎離山,將夫人引開,然後派親兵把小妾接走。

這下戚管確信無疑了,趕緊朝裡麵招呼道:“二位姨奶奶,快點上大人的車吧,大奶奶要殺來了。”這時候最安全的地方,無疑就是沈默身邊了。

便看到兩個女子一臉驚慌的從裡屋出來,且都挺著大肚子……她們就是戚繼光偷偷養在外麵的小妾,跟了他已經有一年多時間,即是說,他在寧波時便已經頂風作案了。

待搬到蘇州後不久,戚繼光又偷偷把她們接過來,安置在這隱蔽的伍大夫巷中,做起了家外有家的一等男人。因為軍隊訓練緊,任務重,所以他時常可以借口住在營中,然後喬裝打扮跑來外房過夜,雖然辛苦些,卻勝在相當刺激。

戚夫人為人大氣,全心全意的相信丈夫,隻道他軍中事忙,也沒往彆處想,如此相安無事大半年。但紙裡終歸包不住火,到今天還是露餡了……泄密之人正是戚繼光自己,因為他龍精虎猛,把兩個小妾的肚子都鼓大了,他約摸著怎麼也得有一個是兒子了,便十分亢奮,連午睡時在夢裡都嘿嘿直笑。

戚夫人知道他有說夢話的習慣,起先並不在意,隻是好笑的問道:“你笑什麼?”

“兒子,我要有兒子了,”戚繼光咂咂嘴,隨口答道。

戚夫人還以為丈夫想兒子想到夢裡了呢,輕聲道:“對不起,都是我沒用。”

“不要緊,”戚繼光嗬嗬直笑道:“馬上就有了。”

戚夫人感覺不對勁了,狀做不經意的問道:“什麼時候?”

“最晚二月……”戚繼光信口答道。

“誰給你生的?”戚夫人的玉手變成鐵鉗,距離戚將軍的耳朵,隻有半寸距離。

“我養在伍大夫巷的倆小妾,嘿,要說她倆真爭氣,比家裡那母老虎可強多了……”話音未落,戚繼光便感覺耳朵被撕下來一般,痛得他‘嗷’的一聲,從床上跳起來,還茫然無知道:“你乾什麼呀?叫我起床用那麼大勁兒?”

“我不叫你起床,”戚夫人的胸脯劇烈起伏,眼裡的怒火有若實質道:“我要讓你長眠!”說著‘嘡啷’一聲,抽出懸掛在床上的寶劍,直取戚繼光的麵門。

那可是毫無保留的一劍,帶著淩厲的劍氣,直取戚繼光的麵門,他想也不想,趕緊一招懶驢打滾,堪堪躲過,大叫道:“你這女人,要謀殺親夫嗎?”

“我說過,你要是敢找彆的女人,我就殺了你!”戚夫人咬碎銀牙道:“大不了給你陪葬!拿命來!”便刷刷又是兩劍!

戚繼光隻好又是兩個懶驢打滾,已經從床邊滾到門口了,還狡辯道:“夫人,我對你是忠貞的,心裡沒有彆的女人啊。”

“那伍大夫巷裡的女人是誰?”戚夫人手持著寶劍,目眥欲裂道。

“啊……”戚繼光一聽壞了,東窗事發了,一時也是六神無主,見夫人仗劍來取自己的狗頭,嚇得他屁滾尿流,撒丫子就往外跑,然後就是沈默看到的那一幕了。

說起來,沈默真是高估他了,那時候自顧尚且不暇,戚繼光壓根沒想到自己的外室,是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戚嚴,見夫人知道了姨奶奶的住處,趕緊跑來報信的。

丫鬟扶著兩位姨奶奶上了馬車,她倆還舍不得家裡的細軟,還要拿東西,被沈默喝一聲道:“命都要沒了,還要什麼東西?!”給嚇得縮回馬車裡。

“戚夫人殺過來了!”巷口望風的護衛急匆匆跑過來報信道。

“快走!”沈默一揮手道:“從巷尾出去,然後到河邊換烏篷船出城,到軍營裡避一避去!”

“是!”三尺應一聲,便匆匆的趕著車走了。

他前腳剛走,殺氣騰騰的戚夫人便出現在巷口。

“讓開!”戚夫人已經進入狂化狀態,六親不認了。

“都讓開,都讓開。”沈默擺擺手,一臉討好的笑道:“嫂子你好,我們幫你捉殲來了,那兩個女人被堵在裡麵,專等嫂夫人發落了。”

戚夫人陰著臉,倒提著寶劍進去院子了,沈默做個開溜的手勢,便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倉皇逃走了……這女人殺氣太盛,小生實在怕怕。

回到府衙,他便命令關緊大門,上好門閂。鐵柱道:“大人,是不是緊張過度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沈默擦擦汗,歎口氣道:“也不知元敬兄現在是死是活……”當年戚繼光‘龍山衛三箭大逆轉’的英姿,他還曆曆在目。想不到這樣一位猛將兄,竟然被媳婦手持白刃,攆出家門。想戚繼光大過年的僅穿著內衣,至今生死未卜,沈默便一陣擔心道:“出去找找吧。”

“哎。”鐵柱應下,開門出去了。

沈默回到內院,把這事兒跟夫人一說,若菡的反應卻與他大不相同……他是覺著戚夫人太過凶猛,讓男人的麵子掃地,生命安全都受到極大的威脅。若菡卻與那戚夫人同仇敵愾道:“王姐姐真是好樣的!給我們女子出氣了!”說著又心疼道:“她現在一定難過極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看什麼看?”沈默趕緊按住她道:“那女人現在瘋了,拿著把劍到處砍人,我看已經是六親不認了,你小心被她傷了。”

“王姐姐可不是那種人,”若菡搖頭道:“她是恩怨分明的女中豪傑。”

“反正不能去,”沈默不放心道:“不能讓你跟她學壞了。”

若菡不再強要出去,卻似笑非笑道:“是不是特慶幸,我不會武功啊?”

“哎……你這人來。”沈默大感無趣道:“說彆人呢,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若菡小聲道:“沒有貓兒不吃腥。”

“我就不吃,”沈默撇撇嘴道:“送到嘴邊的都不吃,就為了給你守身如玉,你還冤枉我,”還引經據典道:“《山海經》上早說了,有白烏鴉這個品種。”

若菡道:“我沒說你。”

“你就是說我呢。”沈默瞪眼道:“我跟你解釋多少遍了,我和蘇雪之間是清白的,我一指頭都沒動過她!那些緋聞都是彆人謠傳的!”

“哦。”若菡點點頭,繼續縫她的小衣裳。

見她愛答不理的樣子,沈默這個憋屈啊,要是真乾了對不起她的事兒,那還好說,可明明嘛都沒乾呐!受冤枉的滋味最憋屈了,他煩躁的在屋裡轉兩圈,便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若菡道。

“我需要冷靜冷靜。”沈默沒好氣的丟下一句,掀開門簾,便與柔娘撞了個滿懷。

伸手將她扶住,一把拉到懷裡,狠狠在她額頭親一下,沈默便氣哼哼走出去了。隻留下一臉錯愕的柔娘,不知老爺這是吃了什麼不消化?

爆竹聲聲辭舊歲,蛇年完了是馬年,轉眼便到了新年,隻是這個年,沈默過的著實不算痛快,雖然後來和若菡和了好,卻總是有些彆扭……他感覺若菡現在對肚子裡的孩子,看的比自己還重,所以才根本不關心自己的感受,還瞎冤枉自己。

偏偏他又是個極好麵子的人,不會跟若菡說:“我感覺自己被冷落了。”便一直悶著,可老悶著也不是個事兒,便決定出去轉轉,散散心。

不過蘇雪那裡,他是決計不會去了。‘不然道理就不站在我這邊了。’沈默憤憤想到,也不知是哪國的邏輯。

唐代有個心理陰暗的和尚,叫王梵誌的,曾經寫過一首詩道:‘他人騎大馬,我獨跨驢子。回顧擔柴漢,心下較些子。’意思是,當你感覺自己混得很慘時,一定要找找比你混得更慘的,這樣心裡才能平衡些,不至於走極端。

沈默本著這個想法,不去找王用汲,歸有光之流,他決定舍近求遠,去找戚繼光耍耍……因為要評選蘇州城一月份的悲情男人,戚將軍一定會高票當選。所以沈大人尋求心靈療傷的人選,非他莫屬。

話說當曰戚將軍被夫人追得走投無路,隻好從橋上跳水,遊了好幾裡,才爬到一艘小船上,想讓人家把他送出城,卻被人當成壞人攆下水。沒辦法,隻好爬到岸上,勉強支撐著走到城門口,卻已經關門落鎖了。

寒冬臘月的,他渾身水淋淋,濕漉漉,饑寒交迫,孤獨無助。卻又不願讓人看到自己淒慘的模樣,所以誰家也不去,哆哆嗦嗦裹著床草席子,準備在城牆根下貓一晚。

後來若不是鐵柱尋了來,未來大明朝的戰神,可能就真成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如此一番折騰,饒是他身強體壯,也還是得了重傷風,大年三十都高燒不退,聲嘶力竭喊胡話道:“夫人,對不起,饒命啊,夫人……”

一時間軍中不忿者眾多,大家都覺著戚夫人太過分了,哪有這樣的凶惡婆娘呢?他的屬下將領更是深深憂慮,這件事會不會對將軍的威信造成損傷,從而影響部隊的戰鬥力?竟然把戚將軍怕老婆的事情,提高到了戰略高度上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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