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層還配備保鏢啊。
“我想要上去看光景。”沈默被嚇了一跳,苦笑道:“不讓上去就算了。”惹不起的時候,他一向躲得起。
但當他準備下去時,那倆保鏢卻把去路讓開了,沉聲道:“沈公子請直接上頂層。”
沈默不由摸摸自己的臉蛋,暗道:‘這張臉就是超級通行證啊。’人家都那麼說了,他不上去也不好意思,便朝兩個彪形大漢笑笑,當方才是個小插曲了。
他從樓梯直接上了頂層,沒有在經過三樓時往裡看……既然人家強調讓他直接上頂層了,自然不好再探頭探腦……其實他已經猜出,裡麵是何方神聖了。
一露出頭來,便見到滿天星鬥,沈默不由暗罵一聲道:“打牌真是浪費時間。”
六月裡的夜晚,要比白天嫵媚宜人。微風拂過兩岸望不到邊的水田,送來醉人的稻花香味,讓他頓覺心曠神怡。小蟲在歡快的鳴叫,船兒嘩啦啦的過水,除此之外,天地間再無聲息。
無聊的煩躁消失了,剩下的是心底一片寧靜,他緩緩走到平台邊緣,扶著欄杆大口的呼吸者新鮮空氣,想要放聲唱首夏夜之歌,卻不忍驚醒這沉睡中的田園。
不知不覺中,他仿佛進入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閉上眼時一切消失不見,睜開眼時卻分明仍在那裡,他突然有些了悟,不由輕聲低吟道:“你未來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萬籟俱寂中,有位少年似乎要成聖……然而聖人豈能是地裡的莊稼,一種一大片?那就太不值錢了。就在他快要追隨祖師爺的腳步,險些立地成聖時,遠處稻田裡,突然一陣撲棱棱的聲音,把他從神神道道的狀態中喚了回來。
沈默被那突然的動靜嚇得心肝亂跳,循聲望去,卻是些棲在田裡的水鳥被驚飛起來,他不由暗罵一聲道:“一群死鳥,半夜裡不睡覺,跑出來嚇活人……”說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住了——隻見那驚起野鳥的稻田,在令人不安的搔動著,仿佛一條巨蛇潛伏其中,正向著獵物蜿蜒遊弋而來。
沈默的汗毛全部豎起來了,一句讀爛了的兵法從心口蹦出:‘夜鳥驚飛,必有伏兵!’那搔動越來越近,沈默隻是揉了揉眼睛的功夫,便見到有數不清的黑影從稻田裡衝出來,朝著獵物猛撲過來,其目標正是自己所在的這艘船。
沈默急忙跑到樓梯口,剛要出聲示警,卻聽到裡麵傳來驚駭的吼聲,接著是兵刃入肉的噗嗤聲,然後便是撕心裂肺的慘嚎聲,把整船人都從睡夢中驚醒起來。
意識到被歹人裡外開花時,沈默反而冷靜下來,雖然手心後背都是汗水,但至少大腦很清醒——他知道這時是萬萬不能從樓梯下去了,隻有從平台無聲無息的跳水,或許逃生的機會還要大些。
貓著腰摸到左側平台,卻看見岸邊已經站了一片手持刀槍弓箭、衣著五花八門的匪徒……有的穿著皮甲,有的穿著短衣,還有幾個身材矮小,穿著無襟的大褂,肥大的裙褲,手中的狹長的兵刃也與旁人不同……“倭寇……”沈默的心轟然沉下去,他雖然知道既然活在這個時代,就免不了和這幫畜生打交道,但遭遇來的太突然,讓他猝不及防。
沈默無比痛恨自己的雙手,除了舞文弄墨什麼也不會,哪怕平時學點粗淺的拳腳功夫,也不至於在看到倭寇時,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正在不知所措的當口,卻聽見一層樓板之下,傳來一聲女子驚恐的尖叫道:“小姐快跑……”然後便是劈裡啪啦的碎裂聲從裡麵傳來。
‘畫屏!’沈默心底一個激靈,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的感覺一下子驅走了恐懼。他承認自己十分害怕,卻決不能假裝沒有聽見——儘管手無縛雞之力,但他沈拙言依然是個男人。
顧不上細想,單薄的身板毫無阻滯的從橫梁下鑽出去,身子一下子蕩在了半空中……好在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了橫梁。看看大半邊身子都已經懸在那扇緊閉的窗外。
沈默撅起屁股,使出吃奶的力氣,把身子往後拉起,然後雙腳一並,猛得踹在窗戶上。
隻見他的小身板如麻袋片一般,被狠狠的扔了進去,將窗戶撞出個大洞,緊接著便撞上一個背對窗口站立的老兄身上,毫不客氣的將那人砸倒在地。
沈默隻覺著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便砰得一聲,毫不客氣的摔在了地上,痛得他一陣抽搐……好在地麵很軟,緩衝了大部分力道,這才沒有昏厥過去。
雖然渾身上下仿佛被老牛踏過,一動也不想動,他卻沒有忘記現在身處險境,強撐著爬起來,這才發現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被自己砸倒在地,當了他的墊子。
一看到那人口鼻滲出的鮮血,沈默便感到手腳一陣發軟,剛剛恢複的力氣又消失不見了。狗曰的暈血!
“沈……沈公子?”一聲如受驚小鳥一般的低呼在他身側響起:“是你嗎?”
沈默吃力的一轉頭,便見一張花容失色,讓人心疼莫名的小臉,正又驚又喜的望著自己,他點點頭,嘶聲道:“扶我一把。”
那身著素白長裙的柔弱女子,聞言趕緊上前,身處白玉般的小手便要去扶他,但在離他的身子還有一寸處,又倏地縮了回去。隻見她雙眉緊縮,小臉緊繃,仿佛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聽到樓下哭爹喊娘的聲音,顯然倭寇隨時可能會進來,沈默又急又怒的低喝一聲道:“你聾了嗎?!”
那女孩被他訓得打個激靈,也不鬥爭了,趕緊伸出雙手去扶他。隻是沈默雖然才一百一二十斤,但對於一個弱女子來說,與一頭大象沒有什麼區彆。
扶一扶沒扶起來,女孩隻好將雙臂伸過他的腋下,雙手緊緊攏住他的前胸,半抱半拖得將他往上一提……其實若對方不是沈默,她是決計不會這樣做的……雖然從沒和他說過話,但關於他的點點滴滴,她卻知之甚詳,不知不覺便將他另眼相看了。
借著這股勁兒,沈默終於站起來了……一站起來,力量就恢複回身體,他也不看身後羞紅了臉的女孩,便三步並作兩步的到了門口一具女屍前,顫抖著翻過來一看,卻是一個未曾相識的女子——腹部中刀,已經斷了氣。
沈默又是一陣眩暈,好在他早有準備,背靠著牆麵前站立住,嘶聲道:“畫屏不在船上?”
那女子搖搖頭,小聲道:“她爹病重,我就……”
沈默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道:“不管你是誰,我們得離開這。”
那女子點點頭,便上前扶住他,她以為他的腿腳受傷了。沈默低下頭,在姑娘那晶瑩玉潤的耳朵邊,小聲道:“不能從裡麵下去,被倭寇看到就死定了。”樓下的肆意狂笑聲與哭喊叫嚷聲從沒停止,但到現在都沒人上來,這說明方才他壓死的,應該是船上倭寇的頭頭……那個倒黴鬼本想吃個獨食,結果死了都沒人知道。
但倭寇隨時都會上來,沈默讓那女孩扶著自己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窗縫,便見到黝黑的江水。沈默心中一鬆道:“我們從這裡下去,隻要能潛到蘆葦蕩裡,鬼子就發現不了我們了。”他還是習慣姓的叫鬼子。
女孩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到牆角衣櫃邊,一陣翻騰,便抱出個精致的紅木盒子。
‘真是舍命不舍財啊。’沈默不由輕歎道,這一個舉動,他就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那女孩抱著木盒跑到他身邊,怯生生的望著他,嬌軀不安的微蜷著,仿佛極不習慣於一個男子靠得這麼近……沈默低聲問道:“會遊泳嗎?”
女孩搖搖頭,聲如蚊鳴道:“不會。”
“水鄉人不會遊泳!”沈默低罵一聲,便去解自己的腰帶。
女孩正暗暗嘀咕道:‘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會遊泳?’便見沈默把腰帶接下來了,趕緊把頭撇向一邊。
“到我麵前站好。”沈默低聲下令道:“再磨蹭就不管你了。”
女孩趕緊站到他麵前,縮著脖子低頭不敢看他。
“轉過身去!”女孩又聽話的把身子轉過去,突然感到什麼東西從腰間穿過,還沒來得低頭,嬌軀便被猛的向後一拽,結結實實的撞在身後男子的懷裡,聞著那淡淡的男子氣息,她一下子呆住了……把自己和女孩緊緊捆在一起,沈默推開窗戶,翻身跳了下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