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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孤獨求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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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客官,小店客滿了。”見一位年輕公子,帶著個小書童進來,掌櫃的歉意道。

沈默微笑道:“我是來找人的,那位叫姚長子。”

見到沈默突然到來,長子十分高興,他把他拉進來,興奮道:“想不到你真的來了。”

沈默與他一個熊抱,嘿嘿笑道:“我們倆身無分文了,隻好來投奔東家了。”

長子一邊讓夥計上茶,一邊吃驚道:“你不是帶了四十兩銀子上路了?”

沈安在一邊鬱悶道:“都花了。”其實他更想說‘被少爺邀買人心了’,隻是怕被打才沒敢說。

長子心疼道:“這得賣多少鹽啊?”這才想起來問道:“考得怎麼樣?”

“小三元!”沈安又搶著道,話音未落便被沈默一個暴栗敲在頭上,委屈巴巴道:“俺不敢了。”

長子一聽沈默又拿了個第一,那高興勁兒就彆提了,趕緊讓夥計出去叫一桌酒菜,要給沈默慶賀慶賀。

沈默已經在那勞什子‘簪花宴’上吃過了,但看長子這麼高興,又見小書童沈安滿臉乞求,便沒有阻攔。

要說這宜家客棧還真不賴,不一會兒,便送來四個熱菜,四個冷拚,還有一大碗熱乎乎的蓴菜湯。

沈默坐了正位,長子陪在左邊,對沈安和那夥計道:“自己人不講究,都上桌吧。”那兩個早等這句話了,嬉皮笑臉的謝過二位爺,這才在下首坐了。長子帶著他倆給沈默敬賀酒,沈默也不推辭,喝了三個之後,夾一筷子醬牛肉到小碟裡。沈安兩個這才敢動筷子,劈裡啪啦的吃起來。

沈默略用了點菜,便擱下筷子與長子說話,問他這次進鹽是否順利。

長子起先支吾著不肯說,但沈默幾句話便套出真相,原來因為倭寇肆虐,浙江鹽場的生產大受影響。一些沒有被倭寇侵害到的鹽場,便開始坐地起價……光憑鹽引已經買不到鹽了,還需要加錢才能提貨。

沈默覺著這是很正常的,但長子卻氣不過,當時便與對方起了爭執,不僅沒有買到鹽,還把鹽引給撕碎了。現在回想起來,仍舊氣呼呼道:“往曰在紹興買鹽,從來沒有這麼多事,怎麼到了省城麻煩就多了呢?”

沈默苦笑道:“人家都知道會稽縣的前四把手,都在咱們的店裡有乾股,自然不敢跟你要錢。”

長子憤慨道:“又不是光用鹽引換鹽,我是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啊,憑什麼還得多掏一份?”

沈默心中暗歎,他把會稽縣黑白兩道打點的太透徹了,讓長子從來沒感受到經商的不易。便輕聲道:“以後把外縣鹽場的鹽引全部退回縣衙去,讓他們換本縣的。”

長子心裡的挫敗感很重,接連喝了好幾盅,悶聲道:“我發現自己真不是這塊料。”

沈默安慰他幾句,但長子顯得心事重重,一直低著頭,始終不展歡顏。沈默隻好道:“要是真的不願意乾了,就把買賣交給掌櫃的吧。”

“那我乾啥?”長子猛然抬頭,兩眼通紅道:“讀書已經晚了,當兵你們又不讓,我還是回去打漁去吧!”

沈默微笑的看著這個從小到大的朋友,一點不為他的失態而生氣,仍然輕聲慢語道:“先歇一段時間吧,等心情平靜下來,再做出自己的決定。”

“當時候你會支持我嗎?”長子可憐巴巴的問道。

“看情況吧。”這家夥一根筋,沈默可不敢隨口敷衍他,不然非被他當了真不可。

第二天往碼頭去的時候,長子還是沒精打采來,沈安講笑話也逗不樂他……當然這也跟他的笑話並不可樂有很大關係。

直到到了武林門碼頭,他才打起精神來,帶著沈默去找殷家的船。其實很好找,因為碼頭上最大的一艘船,便插著‘寶通源’商號的旗幟。

到了船邊上,寶通源的水手已經認識長子了,沒加阻攔便讓他們上了船,還熱情笑道:“上次的房間裡正好有四張床。”

長子在前,沈默在後,兩人的隨從跟在後麵,魚貫上到甲板,沈默發現上麵站滿了各色人等,那各色人等也在看著他們四個。

長子小聲解釋道:“往來路麵上不太平,寶通源配著保鏢,大家寧肯交錢也要搭他們的船。”

沈默點點頭沒有說話,但當他們走進一層船艙裡狹小的房間,準備把東西放下時,一個管事模樣的卻迎上來,恭謹笑道:“沈公子,您四位的房間在上層。”

沈默奇怪道:“你認識我?”

管事的麵色有些尷尬道:“小的沒見過公子,隻是聽人說是您來了……”

沈默搖頭笑道:“這裡挺好。”來的時候他們近二百人擠在一條雙層客船上,連船艙下都塞滿了人,和那時一比,確實是挺好的。

管事的一臉為難道:“我們東家吩咐過,隻要是公子做我們的船,就得給你備好上房。”說著陪笑道:“您就是不住,我們這次也得把房間空出來,倒不如您誠仁之美,也好把這間房給彆人住。”

沈默哈哈一笑道:“讓您一說,我不住都不好意思。”便跟著那管事的上了二層,二層的空間要稍小一些,但隻有六間房,室外也有一些裝潢,顯然是為貴賓準備的。

掌櫃的打開當先第一間,恭請沈公子進去。這是一個外廳內寢的套間,中間用山水錦麵四扇屏隔開,地上鋪著厚厚提花地毯,襯托著褐色的雕花窗欞和帶著古意的圓桌方椅,使這房間的色調基本協調。再加上牆上掛著兩幅唐時立軸,屋角擺著的名貴蘭草,便將一股富貴氣息恰到好處的烘托出來。

待沈默收回目光,那管事的則站在門口道:“飯食會按時送來,您有什麼吩咐,跟外麵的小廝說一聲就行。”

等門一關上,沈安就用崇拜的目光望著沈默道:“少爺,我堅信以後跟著您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沈默已經對這個不著調的小書童無奈了,翻翻白眼道:“去,給爺沏壺茶。”

沈安笑著答應,便去摸那茶壺,卻倏地收回手,往指頭上絲絲吹著冷氣道:“已經沏好了。”

沈默打開茶壺蓋,熱氣便帶著清香升騰而起,他微微一嗅,眼前一亮道:“上好的雨前龍井啊。”

沈安這下更得意了,嗬嗬笑道:“我說什麼來著,吃香的喝辣的……”

那邊的長子卻奇怪了,在沈默對麵坐下道:“他們不會是有求於你吧?”

“殷家是什麼人家?求我個窮書生作甚?”沈默失聲笑道:“既來之則安之,該吃吃該睡睡,不用那麼受寵若驚的。”

“公子說的是正理。”沈安在一邊拍馬屁道。

“如果還想吃午飯,從現在開始就把嘴閉上。”沈默一邊倒茶,一邊淡淡道:“如果不想吃,就繼續說。”沈安趕緊緊緊捂住嘴巴,一句話也不敢說。

過了小半個時辰,眾人感到腳下微微一動,船開了。

從杭州到紹興不算遠,但大船開得慢,得在船上過一夜,第二天上午才能到岸。

這整整一天時間,要比平時難打發許多。其實沈默包裡有從徐渭那搜刮來的幾本古籍,若是能沉下心去看書,再遠的航程也不怕。但架不住屋裡還有仨活人,這個出點動靜,那個講幾句話,便讓他無法讀書。

他隻好把書擱回包袱中,走到桌前一看,原來早就擱著一副馬吊牌,不由苦笑道:“不讓我看書,原來就為這個啊?”

三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就連一直無精打采的長子,坐到牌桌上都神采煥發起來。

作為一個已經是很地道的大明人,沈默自然玩過馬吊牌……這種紙牌是麻將的前身,一共有四十張,也分四種花色,四人個玩,每人先取八張牌,剩餘八張放在桌子中間。四人輪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擊小,先出光者為勝。

乃是當時風靡大明的遊戲,無論貴賤,沒有不會玩的,許多人整曰整夜沉溺於打馬吊,把正事都荒廢了。

沈默其實也是愛玩兩把的,但僅僅幾圈之後,便玩不下去了,因為他水平太高了……這玩意其實跟打麻將一個道理,講究看上家、盯下家、防對家。除根據自己的牌麵決定基本打法外,還要場上形勢判斷其他三人牌麵狀況,以決定跟牌、出牌、釣牌。及時預見、推測牌情演變,判斷形勢利弊。

前世工作後無一曰不砌長城,再加上這輩子超級靈光的腦袋瓜,便成就了他孤獨求敗的牌技,也就徐渭唐順之何心隱幾位能跟他戰上幾個回合,至於麵前這三個數都算不過來的笨蛋,實在是太不夠看了。

完了沒幾把,沈默便意興索然,丟下牌對沈安道:“去外麵看看,有沒有願意玩的,我要出去透透氣了。”

那三位也早被他蹂躪草雞了,聞言忙不迭點頭……咱大明就是不缺人,更不缺打牌的人,沒必要飽受他的摧殘。

見沈安出去找人,沈默也出了門,順著扶梯往頂層爬去,他有個習慣,喜歡站在最高處看風景。

“站住!”他剛剛爬到三樓,便聽一聲低喝道:“乾什麼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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