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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山,行宮。
明德帝見到了在此養傷的祝淩修。
此時的祝淩修,已經不是當日從地宮裡抬出來的模樣。
他依然瘦削,卻難掩絕色。他的容貌得天獨厚,卻也成了苦難生活的源頭。
祝淩修想要爬起來行禮,被明德帝製止了,“子信,你如今還未好全,虛禮就不必了。”
祝淩修苦笑,“皇上怕是等不到子信好全的那一天了。”
明德帝沉聲道,“朕說你可以好起來,那就一定能好起來。朕會給你找天下最好的大夫。”
祝淩修正要說話,從外頭進來一個婦人。
那婦人穿著很貴氣,發已花白,愁容滿麵。她走到明德帝麵前跪下行禮,“臣婦給皇上請安。”
明德帝溫和出聲,“祝夫人請起,朕來看看子信的身體。”
婦人正是祝淩修的母親趙氏。
這個趙氏的身份說來有些複雜。她除了是祝淩修的親生母親,還是死了的貴妃李清慧的姨母,以及死了的梅秀居士的親妹妹。
祝夫人因命格不好,自小養在外地,及笄後才回的京,與家裡人都不太親近。
而她之所以得以回京,完全是因為早年祝家的家世平平無奇,卻與趙家有老一輩定下的兒女親事。
這個親事原是該梅秀居士去完成的,但梅秀居士不願意嫁到祝家,才央了父母把妹妹接回來替嫁,算是沒毀親。
而梅秀居士自己則嫁得如意郎君李仕新,生了個女兒就是李清慧。
祝夫人替嫁到祝家後,與夫君祝譽一見鐘情,生下了兒子祝淩修,日子倒也過得美滿。
尤其祝譽爭氣,以探花郎身份入仕,離京為官做出了成績。待調回京城時,便已經小有成就。
一次宮宴上,還是皇子的明德帝看到了祝淩修,就跟先帝要了他當伴讀。
祝淩修自然不止是長得美貌,其實也是很內秀的人。他自小得祝夫人親自指點,在繪畫技藝上小有心得。
為何得祝夫人指點,便能事半功倍呢?
其實祝夫人還有一個隱藏的身份,那便是驚豔列國的繪畫大家白印居士。
北翼隻知有白印居士,卻鮮少有人知道誰是白印居士。
北翼有名的女畫家有四個,四個裡麵趙家占了三個。一個是白印居士祝夫人,一個是梅秀居士李夫人,還有一個是清音大家李清慧。
但祝夫人為人低調,從來不像梅秀居士沾沾自喜,好為人師,把一點點成就掛在嘴上。
她的作品都是秘密送出去,從來不讓外人知道她就是白印居士。
且她在繪畫成就上遠超梅秀居士和清音大家,彼此根本不在一個層級。
早前梅秀居士還不太有名的時候,就總是請人把自己的作品和白印居士的作品綁在一起說,誤導了許多不懂畫的人,以為梅秀居士和白印居士兩人技藝不相上下。
不過梅秀居士到死都不知道,她拉踩、嫉妒、貶低的白印居士,竟然是自己那個從小養在外地的親妹妹。
祝夫人是個十分開明的母親。雖然她自己和趙家人感情薄,但兒子祝淩修喜歡上了姐姐的女兒李清慧,她也沒有極力反對。
她以為放手讓兒子尋找真愛,就是對兒子人生最好的安排。
可她後悔極了!
她沒想到,姐姐一家竟是這樣人麵獸心的人。
李清慧母女把她兒子害得生不如死,而她自己卻還得瞞著兒子,不讓他知道李清慧的真麵目。
祝夫人在行宮陪伴兒子這麼久,一直瞞著李清慧被蜜蜂蜇死的消息。
她深深知道,皇上吩咐她保密,是為了兒子好。
但她覺得,是時候讓兒子知道真相了。
祝夫人依然跪著不起,“臣婦鬥膽請皇上移步,臣婦有話要說。”
祝淩修十分敏感,立時道,“母親,您想跟皇上說什麼?彆給皇上添麻煩,兒子一切都好。”
他是害怕母親提什麼過分的要求,讓明德帝為難。
祝夫人見兒子永遠都是先想著彆人,不由得淚水滑落下來。
她擦掉眼淚,努力笑了笑,“兒子,母親不會跟皇上提要求。母親隻是想跟皇上說說話而已。”
祝淩修半信半疑,“是嗎?”
明德帝從祝夫人眼裡看到了一抹堅定之色。
他便知,祝夫人不願意瞞下去了。
他很少見到一個母親能像祝夫人一樣心誌堅定,願意以傷害兒子為代價,讓兒子明事理,明真相。
明德帝沉吟片刻,“祝夫人,您先起來。今日朕便是來跟子信說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祝夫人眼睛一亮,便是深深一拜,“臣婦謝皇上。”
明德帝問,“您不擔心他聽了受不住嗎?”
祝夫人搖搖頭,“他前半生,就是因為看不清一個人的真偽;這後半生,若是還活得不清醒,豈非可悲?”
她見明德帝沒說話,又道,“長痛不如短痛,如壯士斷腕,挖掉了腐肉,才能新生。”
明德帝點點頭,讓人把祝淩修抬到椅子上。
兩人坐在斜陽滿天的花園裡,一時沉默不語,不知從何說起。
祝夫人看著兩人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
她沒說的是,她兒子甚至以為明德帝愛上了那個毒婦。
若是再不讓兒子知道真相,她擔心日子久了兒子會對明德帝生怨。
若是有一天,兒子變成那樣的人,她這個做母親的,才是真正沒臉見皇上。
花園裡。
明德帝和祝淩修同時開口。
一個喊:“子信。”
一個喊:“允德。”
兩人便是同時笑起來,如少時一般。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同時開口。
明德帝啞然失笑,“那朕先說吧。朕愛上了一個女子,方知人生除了江山,還應有美人。”
祝淩修不能動,卻是眼皮跳了一下,苦澀道,“皇上終於明白世間情愛的滋味,想必那個女子很開心。”
明德帝沉吟片刻,搖搖頭,“那個女子並不知朕已傾心於她。朕也不打算讓她知道,因為朕的後宮已經被塞了太多人,耽誤了太多人的人生。”
祝淩修的心沉了下去,“或許,皇上您應該跟她說清楚,如此便能與她雙宿雙棲。想必,這世間,沒有人能拒絕得了皇上您。”
明德帝緩緩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子信難道以為朕說的那個女子是李清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