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
聽了李九娘的講述,朱楨問道:“然後發生了變故,讓你到現在還沒成親?”
“回王爺,是小女子命太苦。”李九娘便垂氣道:“兩家訂婚後沒多久,我娘就撒手人寰了,這婚事隻能先擱下。小女子服闕之後,便一路跋山涉水,尋來了嵩盟,又好容易打聽到了我未婚夫的住址。”
“小女子按照地址尋到他所在的大哨屯,在鎮上便看到了婆婆,正帶著個男孩在街上走。”
“我激動的上前打招呼,婆婆看到我卻像見到鬼一樣,二話不說抱著孩子就跑。我趕緊跟在後頭追著進了門,才發現原來俞敏已經娶妻了,兒子都已經是三四歲了!”李九娘悲痛欲絕道:“小女子質問婆婆,為什麼要這樣耍我?”
“婆婆說,她也是到了雲南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另娶了。”李九娘接著道:“而且娶得還是個隻能一夫一妻的白夷女子,所以沒法讓我也進門……”說著她便掩麵哭起來:
“我明明是他三媒六聘的正妻,結果卻落到個連妾都做不得的下場,要不是為了等他回來親口問他一句,為什麼要耍我,小女子早就不活了……”
“幸虧鎮上有不少我哥昔日的同袍,他們安頓我住下來。一直等到前幾日,俞敏從南邊回來,我問他為什麼耍我,他說當時久久沒收到家裡回信,以為我不同意。”李九娘難過道:“但那信又不是我回的,我娘可是第一時間,就答應了他們家提親的。”
“那俞敏他娘來雲南時,你為什麼不跟著?”朱楨又問道。
“婆婆當時確實說過叫我跟著一起,可我還沒過門,那樣太非禮了,所以我就沒同意。”李九娘悲痛的答道:“結果她現在卻說,我當時拒絕了來跟俞敏成親。蒼天可見,小女子隻是不同意當時來雲南,並沒有拒絕服闕後來跟他成親呀!”
頓一下她又道:“再說那時候俞敏已經結婚了——他是十七年春天結的婚,婆婆是十八年春天才跟我說要來雲南的。所以那時候我就是來了,也會麵臨一樣的局麵。”
“思路還挺清晰。”朱楨誇她一句,又替那素未謀麵的俞百戶解釋道:“你的事情,本王大體聽明白了。這事也不能完全怨俞敏,當時是本王傳諭全軍,所有未婚的官兵都要立即在當地成婚,結了婚的限期取家眷來團聚。”
“很可能是這麼個背景下他才倉促成婚的。”然後朱楨安慰她道:“這件事他確實對不住你,不過木已成舟,強扭的瓜也不甜,何必要一棵樹上吊死呢?”
說著他笑道:“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本王給你找個更好的就是——我把手下千戶都拉過來,隨你挑好不好啊?”
“不,小女子就要俞敏。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李九娘卻軸得很,任憑朱楨如何開導,就是想要在那一顆‘老俞樹’上吊死。
當然她要是不這麼軸,也不會到了今天這一步。
“兀那女子,你也忒不識好歹了。”嵩盟劉知州覺得不能再繼續看熱鬨了,主動扮黑臉道:“再跟王爺胡攪蠻纏,就把你叉出去!”
“哎,休要聒噪。”朱楨卻擺擺手道:“這件事對這姑娘來說,就是比天還大的事情,當然不能將就了。再說現在看來,當時那道命令,確實有些魯莽了,這姑娘如今的處境,本王也有責任,所以這事兒,我得管。”
“是。”嵩盟劉知州忙恭聲應下。
“小女子叩謝王爺……”李九娘感激的給老六磕頭。
“伱先彆著急道謝。”朱楨卻擺擺手道:“這事兒我也不能隻聽你一個人的說法,還得問問男方,還有那位白夷女子,聽聽他們怎麼說,才好做計較。”
“王爺言之有理。”李九娘軸歸軸,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那為臣趕緊命人,傳那俞百戶一家來。”劉知州見狀趕忙道。
“不必。”朱楨卻搖搖頭道:“本王正好要去楊林千戶所視察,就把視察的地點定在大哨屯吧。”
“遵命!”眾文武忙齊聲應道,心裡頭卻紛紛哀鳴,王爺這一改地方不要緊,他們提前做好的準備全都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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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楨一聲令下,一行人出了縣城,趕往二十裡外的大哨屯。
當年朱楨巡視嵩盟的時候,就來過這裡,知道這裡遍地都是荒蕪的紅土地,除了雜草什麼也不長,但這回再來,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隻見原本隔斷南北的果馬河上,已經架起了好幾座石橋。河道上還開挖了一道道引水渠,將山上下來的河水,引入大河左右的田地。
有的水渠旁還立有水車,將河水提到地勢較高的田壟上。
有了河水的灌溉,再加上軍戶們年複一年的辛勤侍奉,當初剛開荒時幾乎不長莊稼的生地,已經變成了水肥充足的熟地。
日近黃昏,水田中稻花盛開,碧綠的稻葉,金黃的稻花,在夕陽下閃爍著誘人的光彩。還有響徹稻田的無數蛙鳴聲,正應了範成大的那首詩——
薄暮蛙聲連曉鬨,稻花香澤水千畦!
此時暑熱儘消,騎馬經過田間,鼻端儘是稻花的清香,怎能不讓人心曠神怡?誤以為回到了江南的水鄉。
在楊林所張千戶的帶領下,一行人進了屯子。
這會兒正是忙了一天的軍戶們收工回家的時候,他們趕著耕牛,扛著農具,大聲說笑著往家走去。
經過幾年的發展,大哨屯已經成了個小鎮,大街上也有了市場,附近的山民和鎮上的老人,便在這個時候臨街擺攤,販賣他們采的山貨,打到的獵物,種了吃不了的蔬菜,還有自己手工做的各種工具器皿。
定時也會有貨郎來這裡販賣針頭線腦,各色布匹。還有那走街串巷磨鏡子鋦鍋的匠人,也會在這個時候來湊熱鬨。
這些在內地看起來稀鬆平常的場景,出現在雲南,卻極具裡程碑意義。因為這意味著,一個能保證漢人正常生活,而不單單是生存的環境,已經建立起來了。
人能在一地生活,才能在此真正的紮下根來。單單生存而已,是做不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