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中。
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伯顏這才悠悠轉醒,雙目聚焦了好一會兒,才看到端坐在對麵桌案後的那名身材瘦削,麵如鷹隼的中年官員。
“你叫什麼名字?!”那官員沉聲問道。
“……”伯顏兩眼直勾勾的看著他,一臉的茫然,好像聽不懂漢話。
另一個穿著明朝官服的蒙古人,便用蒙語又問了一遍。
“伯顏。”他這才回答道。
“你聽不懂漢話?”蒙古人沉聲問道。
“聽不懂。”伯顏搖頭道。
“那背後有人喊封績的名字,你為什麼回頭?”那名漢人官員通過蒙古人追問道。
“我是聽到有動靜才回頭。”伯顏答道。
“那你又跑什麼?”官員冷聲問道。
“看到他們要抓我,我才嚇得逃跑。”伯顏振振有詞道。
“嗬嗬,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掩飾的天衣無縫?我們也奈何不了你?”那官員卻譏諷一笑道:“但是抱歉,你的主子已經出賣你了。伱知道是誰指認的你嗎?”
“……”伯顏僵了半晌,有些艱難的問道:“誰?”
“脫古思帖木兒。”那官員一字一頓道。
“啊?!”伯顏如遭雷擊。
“需要他來當場指證你嗎?”官員問道。
“不用了。”伯顏這次說的是漢語,而且是標準的官話。
“看來你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那官員淡淡道。
“是,元主把我賣了。我藏了七年,還是藏不住了。”伯顏頹然點頭。
“那咱們重新認識一下吧。”那官員便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道:“本官吳庸,審刑司左審刑。”
“審刑司?沒聽說過,是新成立的衙門嗎?”伯顏說著吐出長長一口濁氣道:“我叫封績,原來就是蒙古人,後來我所在的軍隊被今上義軍擊敗後,就投降了。再後來,做到了胡惟庸相府上的守衛千戶。”
“那你怎麼又跑到北元王廷去了,還隱姓埋名?”吳庸沉聲問道。
“那是洪武十三年,我與相府的侍女春香相好,正幽會時被逮了個正著,扭送到胡相麵前。胡相便說‘你今當死,若去北邊走一遭,便饒了你,還將春香與你做妾。’我便允了。”
“胡相便差宣使,將我送往寧夏耿指揮處。耿指揮差千戶張林、鎮撫張虎將我轉送亦集乃地麵,然後輾轉被韃靼人送到了哈剌章蠻子處,請他們轉交給元主的書信。又將胡丞相消息,備細說與。”
“說的是什麼?”吳庸又問道。
“丞相說‘請元主發兵擾邊。我奏了,將京城軍馬發出去,我裡麵好做事。事成後以黃河為界,共享天下。’”封績答道:“結果元主還沒答應,就傳來胡相敗露的消息,我便留在了那邊,隱姓埋名,想了此殘生。”
說著自嘲的一笑道:“誰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逃不了這一天。”
吳庸卻沒有陪他感慨的興致,冷冰冰道:“你把那封信上提到的人,還有協助你去草原的大明軍官,以及你知道的胡惟庸同黨,統統寫下來,一個都不許遺漏。”
他頓一下道:“不然免不了皮肉之苦!”
“時間太久了,有些記不清了……”封績寫了幾個名字,就寫不下去了。那些名字都太嚇人了,他怕自己在大明的親人,會因此遭遇不測。
“還真是皮癢呢。”吳庸獰笑一聲,揮手道:“用刑!”
官差便拎起沾水的皮鞭,開始猛抽起來。
~~
與此同時,定遠侯府門外車水馬龍,門內張燈結彩,賓客如雲,一派喜氣洋洋。
今天是正式頒下國公鐵券的大日子,在京的公侯勳貴、文武高官,自然要前來道賀。雖然梁國公和營國公的鐵券也在同時頒下,分流了好多賓客,但來這邊的客人還是最多的。足足擺了八十桌。
原因很簡單,不光朱楨一家子,秦王晉王周王蜀王湘王也全都來定遠侯府觀禮。這下好多勳貴官員,就隻能給另外兩處各送一份厚禮,然後來定遠侯府道賀了。
辰時一到,吳太監便帶著鐵券準時來到定遠侯府。
王弼趕緊請老吳太監到早就設好的香案前,然後率領全家跪接鐵券。
一係列冗長的儀式後,便見吳太監從一個玉匣中,捧出一塊高一尺,寬一尺六寸五分,型製如瓦的鐵券。這也是最大號的鐵券了,上頭用金填字,世代相傳,所以又稱金書世券。
便聽吳太監高聲念誦鐵券上的金字道:
“敕曰:靖難安民,肇錫龍興之佐;酬勳頒爵,封揚府拜之休。谘爾定遠侯王弼,自杖策渡江,身膺副帥。英武冠群倫,廓清湖湘閩浙;忠義本無性,削平幽豫燕秦。滇南奏捷,先開龍尾之關;漢江宣威,掃儘魚兒之海。”
“今天下已定,黎庶乂安。論功行賞,大典懋昭,敕封爾定國公,食祿四千石,世襲定遠侯。罪從三宥之條,免爾二死,子免一死,以報爾功。謹爾侯度,與國鹹休。屏藩王室,永昭寶劵。明思帶礪河山,恪守金湯之固,於戲!世寫忠貞飲承之命。欽此。”
“臣王弼惶恐接券!”王弼涕淚橫流,雙手接過鐵券,朝著香案高聲道:“皇恩浩蕩比天高!臣世世代代為大明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
“定國公恭喜啦,快請起吧。”吳太監滿臉笑容的扶起王弼,湊趣道:“咱家向你老道賀了。”
吳太監甚至還準備了一張禮單。什麼時候見太監傳旨的時候還給人送錢來著。他真的我哭死……
雖然王弼給的賞錢肯定遠超他好幾倍。
“哎呀公公使不得,公公快請上座。”王弼趕緊將鐵券供在香案上,然後拉著吳太監入席。
“那就厚顏跟公爺討杯酒吃。”吳太監笑嗬嗬的向諸位王爺請安後,便欣然入座。
“來,”朱楨便笑著舉起酒杯,對眾來賓道:“咱們先敬定國公一杯!”
“恭喜定國公!”眾來賓便一起向王弼敬酒。
“多謝王爺,多謝諸位!”王弼眼含著一泡淚,一飲而儘。
~~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中,家丁將‘定遠侯府’的牌匾小心翼翼拆下,然後換上一麵更大、更氣派的匾額——‘定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