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布政司衙門後,何真便回了位於大西門內大街的何府。
跟彆的土豪為了宗族安全,修的跟堡壘一樣的宅邸不同,何真的府邸真的隻是一座鑊耳山牆的大宅院,跟內地達官顯貴的豪宅彆無二致。
倒不是他不注重宗族的安全,而是何氏舉族依然住在百裡之外的東莞,他平時大多數時間也不在省城,隻有來辦事的時候才會住進這座宅子。
一回去,何真便讓人將弟弟何迪,次子何貴叫到後堂,將自己與楚王還有林藩台談話的內容簡單講給二人。
末了端起茶盞呷一口,緩緩問道:“你們怎麼看?”
“大哥,楚王所謂讓閩粵海商都加入市舶司,說白了不就是想要收編我們唄?”何迪便悶聲道:
“你要問我,我是不同意的。你之前把整個廣東都獻給他老朱家,這可是一個省啊,整個大明一共才十二個省!不說給個王吧,一個省換個國公一點不為過吧?結果連個伯爵都不給,老朱家簡直是摳到家了。”
何貴也附和道:“二叔說得有道理,而且朝廷這些年一直想搞咱們,幾次三番把爹往外調,不就是想讓我們群龍無首,然後各個擊破嗎?幸虧我們團結,才沒讓朝廷得逞。”
“楚王這回要收編我們,無非就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見沒法硬來,就準備取巧了。”何迪接著沉聲道:“他肯定是研究過的,知道我們廣東的大族,都要靠下海討生活,不然根本養活不了那麼大的宗族。還要搞團練、修碉樓,這些錢也一樣得從海上來。所以說海上是我們這些大宗族的生命線,一點不為過。”
頓一下,他憤慨道:“楚王要收編我們的船隊,就是要把我們的生命線攥在手中,到時候他有的是法子拿捏我們!”
“對,二叔說得對!”何貴點頭道:“到時他要收拾我們,都不用大動乾戈了。直接削掉我們的份額,讓我們收入銳減,一大家子就隻能喝西北風去。”
“伱們把楚王想太壞了,那些江南大戶現在過的不是比以前還好嗎?”何真歎氣道:“老夫覺得殿下是有大格局的,容得下我們這些人,也不會利用我們的信任來拿捏我們。他那樣的聰明人,乾不出這種因小失大的蠢事。”
“大哥總是這樣,把人想的太好了。”何迪冷笑道:“楚王要真是格局夠大,乾嘛還要壟斷海上?我們做我們的生意,礙著他什麼事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行嗎?”
何迪負責何家的海上貿易,這些年沒少被市舶艦隊欺負,對老六的成見也最大。
“這話說的。”何真搖頭道:“人家市舶艦隊每年都要清剿海盜,還要阻止外國商船入境,這塊費用十分高昂,怎麼可能讓咱們一文錢不掏,就跟著搭便車呢?”
“換了你,你也會想貿易壟斷的,而且吃相肯定更難看。”說著他看一眼何迪道:“你說是不是?”
“那……當然。”何迪也不諱言道:“壟斷貿易多爽啊,價錢想定多高就定多高,隻要買家付得起就行。”
“所以彆說什麼井水不犯河水了。”何真沉聲道:“換了誰都一樣的。”
“可是大哥,他們奈何不了我們啊!”何迪依然不服道:“這幾年,市舶艦隊可沒少來抓走私,可是他們艦隊一來,我們就能收到消息,立刻逃之夭夭,改到彆處去裝船。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回來,根本不和他們打照麵。”
“就是,他們要是有本事把我們一鍋端了就是,沒那個本事就彆想搞什麼壟斷!”何貴是何迪的副手,自然跟二叔一個鼻孔出氣。
“真以為市舶艦隊奈何不了你們,是自己的功勞?”何真卻哂笑道:“是,咱這海麵開闊,島嶼眾多,讓官軍很難找到你們。可要是沒有永嘉侯和徐臬台的庇護,你們能蹦躂到現在?”
“……”兩人一下就不吭聲了。他們當然知道,多虧了永嘉侯不配合市舶艦隊行動,還有徐本雅提前通風報信,他們才能總是先人一步,讓市舶艦隊抓不到。
“這次徐臬台是自身難保了,甚至永嘉侯都有危險。新換的廣東都指揮使,一定是楚王的人。”何真沉聲道:“到時候他們通力合作,水陸並舉,我看你們還怎麼辦?”
“徐臬台真的保不住了?”何迪麵現不舍之色,把一省按察使拉下水的成本太高了。徐本雅要是一倒台,他的損失就太大了。
“這不廢話嗎,出了這種事,神仙也保不住他。”何真歎氣道:“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們也要引以為戒啊。”
“那永嘉侯呢?”何迪更關心的是朱亮祖,這位真正的大佬要是折了,他們才徹底沒指望了。
“永嘉侯應該……還好吧。”何真沉吟道:“隻要徐臬台不把他供出來,沒有確鑿的證據,楚王也動不了他。”
頓一下,他低聲道:“不是他多厲害,而是朝廷的頭等大事是收複雲南,大戰在即,臨陣換將可是大忌。”
“那收複雲南以後呢?”何迪問道。
“以後就是以後了,誰還再舊事重提。”何真緩緩道。“當然他這仗得打的很漂亮才行。”
“打仗永嘉侯肯定沒問題,就是說還能指望他咯?”何迪如釋重負的笑道:“那大哥著什麼急招安啊?等戰事一起,還有諸多變數呢,到時候再隨機應變不遲。”
“是啊爹,人家現在巴掌還沒舉起來,咱們就先跪了,非但會讓彆家笑話,”何貴也要強道:“就連楚王本人,也會看輕我們吧?”
“唉……”何真長歎一聲道:“既然你們不撞南牆不回頭,那就撞去吧。但那是你們的個人行為,不代表何家,更不許打著老夫的幌子說事。老夫跟何家還是要堅決擁護殿下的決定。”
“爹……”何貴剛要再勸,卻被二叔用眼神製止了。
“大哥你放心,我們不會跟楚王起衝突的,給你添麻煩的。”何迪向何真表態道:“我們就該躲的躲,該藏得藏,讓他們找不著。除非楚王改封粵王、永鎮廣東,否則他一走,不還是我們的天下嗎?”
“一定要說到做到,千萬不要以卵擊石。”何真沉聲吩咐完,便沒有再吭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