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要殺人,從來不過夜。從這個角度上,當初判胡天賜秋後問斬,確實是給了胡相人情的。
胡惟庸被帶回天牢後不久,錦衣衛就給他送來了斷頭飯。
錦衣衛將四菜一湯一壺酒擺在桌上,又給他去了枷。胡惟庸在桌邊坐定,一邊活動著脖頸,一邊笑道:
“人家都是晚上吃斷頭飯,皇上直接給改午飯了,還真是急性子。”
“哪那麼多廢話,吃不吃?!”帶頭的千戶沒好氣道:“不吃就跟你兒子一樣餓著。”
“當然吃……”胡惟庸拿起筷子剛要夾片肉段,聞言僵住了。“你說什麼?”
“我說你兒子沒吃上斷頭飯啊。”那千戶笑道:“胡相不知道嗎?聽說伱兒子上刑場路上,還一直念叨這事呢。”
“我不知道!”胡惟庸登時食欲全消,怒問道:“你們為什麼不給他斷頭飯吃,故意讓天賜做餓死鬼嗎?!”
“姓胡的,你可彆逮著人就亂咬。”那千戶瞪眼道:“你兒子是在刑部上路的,那會兒我們錦衣衛還沒成立呢!”
“……”胡惟庸一想也是,也就不再發作了。再一琢磨,大體就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刑部的人還不至於故意折騰他兒子,所以八成是給那傻子吃了斷頭飯後,他兒子才被換回來。
刑部的人不明就裡,當然不會給一個人吃兩頓斷頭飯,結果胡天賜就隻能做個餓死鬼……
“這是殺人先誅心啊……”一想到兒子是空著肚子上路的,胡惟庸就難過的淚珠滾滾,這時便是山珍海味擺在麵前,他也一口都吃不下去。
結果整整半個時辰,他一筷子都沒動,隻把壺裡的酒喝光了。因為對方告訴他,他兒子是喝了永彆酒的。
“胡相還真是愛子如命呢。”那千戶笑道:“哎,其實大可不如此,橫豎轉眼就見到你那死鬼兒子了。”
“你懂什麼?”胡惟庸酒入愁腸愁更愁道:“知道兒子餓著,當爹的哪能吃的下去啊?”
千戶正要說話,外頭忽然又有錦衣衛過來,低聲對他說了幾句,千戶便對胡惟庸笑道:“恭喜胡相了,雖然上路前見不到兒子,但皇上開恩,你可以見見你夫人。”
“老夫不想……”胡惟庸搖搖頭。
“不,你想。”那千戶哪能聽他的。“皇上讓你見你就得見。”
“唉……”胡惟庸歎了口氣,便見李氏穿著女囚的衣服,被帶進牢房。
這還是去年李氏回娘家後,兩口子第一次見麵。
胡惟庸犯了謀逆大罪,妻族肯定要受牽連,她就和娘家人一塊被抓回京裡來了。
兩人早就沒有一絲絲感情,隻剩冷漠、怨毒、厭惡。
李氏一進來,就指著他破口大罵:“胡惟庸,你個畜生,害死我弟弟還不夠,又要害死我全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爹當年不過是個編筐的,全家跟著老夫享受了這麼多年榮華富貴,早就夠本了。”
胡惟庸這時候也沒體麵可言了,反唇相譏道:“老夫沒讓你賠我兒子就不錯了。”
“賠你兒子?”李氏冷冷一笑,無限譏諷道:“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他是你的兒子?這麼多年了,你就沒懷疑過,他是不是你的種?”
“你什麼意思?!”胡惟庸登時就炸了毛。
“我說的已經夠明白了。”李氏也是什麼都不顧了,當眾大聲道:“當年你怎麼都生不出兒子,整天罵我是不下蛋的雞。我被你罵急了眼,就在外頭找了野男人,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問題,結果一下就有了!”
“你說什麼?!”胡惟庸勃然大怒,吼聲在牢房中咆哮道:“快說你是故意騙我的!是皇上為了讓我死的不安生,才派你來的對不對?!”
“對也不對。”大家都是待決死囚,李氏也不怕他了,終於可以全力輸出道:“是皇上故意派我來惡心你的!但我可沒騙你,兒子就不是你的種!”
“你胡說!!”胡惟庸猛地掀翻了桌子,像一頭受傷的猛獸在嘶吼。
“那麼激動乾嗎,你自己心裡還沒點數?兒子從長相到脾氣,哪一點像你?再說我又不攔著,你這些年為嘛都不納妾,不就是知道自己沒那個能力嗎?!”李氏的輸出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你放屁!!”胡惟庸徹底崩潰了,瘋了一樣要衝上去活撕了李氏。身後兩個孔武有力的錦衣衛,都險些沒按住他。
直到李氏被帶走,胡惟庸才漸漸平複下來,然後仿佛被抽乾了力氣,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上位你好狠啊!不是說要讓老臣笑著上路嗎?你讓我還怎麼笑得出來啊?”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早先一定會好好跟朱老板說話。
“唉,早知道就吃斷頭飯了。”看著滿地狼藉,胡惟庸是追悔莫及。
“我說吧。”那千戶歎口氣道:“想吃也沒了,空著肚子上路吧。”
話音剛落,便有錦衣衛進來,開始做臨刑前的準備。
畢竟錦衣衛是剛成立的,不像刑部那麼規範,流程也沒那麼繁瑣。省了驗明正身那步,就直接把他捆紮起來,頭上插朵紅花,帶至獄神像前磕頭上香。
看在他可憐的份上,千戶又給他端了一碗永彆酒。然後給他重新戴上枷,推搡出牢門,送上囚車。
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府軍官兵便押著囚車,浩浩蕩蕩出了錦衣衛衙門,來到車水馬龍的西長安街上。
卻沒有馬上押赴刑場,而是押著他沿著長安街秦淮河一線開始遊街。
錦衣衛打著旗,敲著鑼,扯著嗓子高喊道:“謀反逆賊胡惟庸,押赴刑場咯!”
老百姓很快就聽到動靜,萬人空巷前來圍觀。
去年深秋,他們親眼看看橫行南京的胡公子押赴刑場。沒想到不到一年,竟然又看到胡惟庸上刑場。
這眼福,絕了!
胡公子當初享受的待遇,這把他爹一樣沒落下。南京市民將各種垃圾糞便當作‘臨彆贈禮’,雨點般的丟向胡惟庸。
其實胡惟庸本身沒那麼招恨,但老百姓恨屋及烏,誰讓他是胡天賜的爹?
本章完